“就算要去撞鬼，我们不能换个姿势吗？”

林靥星不适应地扭了扭屁股，感觉自己像个小孩。

乌瑟拍拍她的屁股，警告道：“乖一点。”

感到他的大掌落在屁股上，林靥星差点跳了起来。

这下她不敢动了，端正坐在他的臂弯里，像最乖巧的人偶。

就是人偶的脸色有点太红了。

林靥星的脑子开始变黄，眼神游移。

满脑子废料的小狗正在妄想主人训诫的模样，下一秒瞬移到了暗巷中。

迎面而来就看见了一个蹲在地上啃东西的黑长鬼影。

“咔咔咔……”

牙齿啃咬骨骼的声音响起，听得人牙酸。

鬼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机械地转过头。

它的五官空洞，手里拿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

林靥星的色心瞬间凉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敢细看。

“你……好……香……”

林靥星听着这形同搭讪的语句，眼神跟死鱼一样。

来了。

经典的鬼杀发言。

果不其然，就跟之前一样，说完这话后，鬼影突然变大，挤满整个暗巷，迫不及待地要吞掉眼前的美味。

林靥星下意识就要掏出桃木斧，却看见那狰狞的鬼影突然燃烧起来。

对哦，她现在是有主人的狗。

她的主人超强！

乌瑟贴在她耳边，问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林靥星：“一点不有趣。”

她可不想跟陛下说那么恶心的东西。

乌瑟看了眼逞强的小狗：“是吗？那就再来一次。”

林靥星只感觉眼前一花，这次他们瞬移到了热闹的集市之中。

地下集市缺什么都不缺死亡。

当乌瑟刻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林靥星的撞鬼体质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落地的瞬间，她就看见了一只厉鬼。

对方攀在路灯上，头已和灯融为一体，摇曳的身体像蛇一样拱起，对她这个香喷喷的饵料流下口水。

【好香……吃掉……】

又来了。

森森鬼语在耳边炸响，她头皮发麻，猛地挪开眼睛。

乌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团死亡凝结的雾气。

它没有灵魂，不能称之为亡灵，只是一些无意识的执念集合体。

正常而言，【人】是不会看到执念的。

可她那不安和惶恐的情绪传递而来，说明她的确看到了【什么】。

乌瑟打了个响指，那团雾燃烧殆尽。

林靥星正松了口气，却发现他低下头，极其专注地看着她。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缠绵到她都忘记了刚刚的恐惧。

林靥星：“怎、怎么了吗？”

乌瑟的语气充满了好奇，“你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非常糟糕，”她下意识地别开脸，“很恶心。”

没有人能接受她所看见的世界。

【你生来，就要承担这一切。】

【为了……】

为了什么呢？

林靥星突然卡了一下，眼神变得茫然。

她好像忘了一些事。

但她只记得，她所见到的世界，是她的孽债。

当温柔的女人摸着她的头，说相信她看见的一切时。

没有过往记忆的女孩只想留下这温暖。

所以她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就这样毫无廉耻心地缠上了身为普通人的秦阿姨。

为什么一定要把对方拉入自己的世界呢？

为什么要这么自私呢？

【这是你必须背负的孽。】

女人的声音温柔，像脐带一样缠绕在她的脖颈。

林靥星捂住眼睛，“不要看。”

不要接近她的世界。

她不希望那些黑泥玷污自己的太阳。

冰冷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轻松止住她的挣扎。

“不准逃。”

他的气息靠近，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不容置疑的语气充满了独断。

“我要看。”

林靥星被他摁住，发现落在体质可怕的血族手里，根本动弹不了。

她忍不住想骂那些瞎拍电影的圣约国导演，说好的吸血鬼都是脆脆魔法师呢。

这完全是欺诈！

她努力劝告一意孤行的陛下。

“我看到的东西真的会恶心到你……”

“林靥星。”

乌瑟的语气变得郑重，“我想了解你。”

正如她向他奔来。

他不需要同伴，不需要爱，只需要臣服和恐惧。

可国王尝试去呵护自己的小狗——用他笨拙的方式。

林靥星停下了挣扎，眼眶发红。

她吸了吸鼻子。

真可怕。

比起陛下的命令，她发现自己更无法拒绝他的关心。

她丢盔卸甲，完全无力抵抗。

后颈在灼烧，但并不痛。

她恍惚间，感应到一种神圣的链接在她和他之间产生。

像缠绵到极致的爱，又像神与人之间的桥梁。

神明向她俯首，抚过她的眼。

当金发少年重新睁开眼，那双浅金的眼睛染上了灰。

让她酸涩的瞬间，又有一种扭曲的愉悦。

她的颜色玷污了他。

林靥星轻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乌瑟缓慢地转动眼睛。

透过她的视野所看见的世界，所有的颜色都带着灰调。

一眼看过去，最鲜明的不是那些活着的生灵，而是那些死去的亡灵。

当看见那些恶心的存在时，乌瑟抿了抿唇。

这些，都是恶灵。

恶灵和亡灵不同。

亡灵是拥有灵魂，已经成为实体的存在。

恶灵则是由死后的灵魂和各种恶欲凝结的结合体，距离亡灵只有一步之遥。

普通灵媒同样能见到恶灵，但他们的眼中会蒙上一层纱，让那些恶灵变得模糊。

那是他们本能的自保行为，为了让自己不陷入疯狂中。

但林靥星不同。

她的自保能力完全失效，最真实的恶灵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眼中，相当于恶在她眼中被刻意地无限放大。

她时时刻刻都活在恶之中。

哪怕是罪孽深重的极恶之徒，都不会身处如此晦暗的世界。

乌瑟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怒火。

他，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林靥星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紧张到手足无措。

他和她共享视角，所以她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真糟糕。

她不该让他看见这样的世界。

两人都没有说话，明明是亲密的拥抱姿态，却一言不发地走过一个个摊子。

乌瑟的脚步停了下来。

林靥星看过去，发现摊主是个狐头女人，正在做毛毡。

她正想挪开眼，女人突然停下了动作，头部转向她，眼睛变成红色。

“你喜欢这些小狐狸吗？它们都是我孩子的一部分呢。”

那些毛毡小狐狸纷纷睁开眼睛，怨恨地注视着她。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好痛啊……】

【为什么要扒掉我的皮？】

【为什么要吃掉我的肉？】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您看到我了，为什么不救救我？】

无止境的怨恨席卷而来。

她喘了口气，闭上眼睛。

乌瑟安静地注视着恶灵，地上涌出无数血焰。

置身于血焰中的恶灵惊恐地后退，但看着自己的孩子要被烧死，她又转身跳进了血焰中。

“孩子！我的孩子！”

林靥星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指。

“怎么了？”

林靥星：“不要烧。”

乌瑟：“为什么？”

林靥星：“我想帮她。”

乌瑟：“她想吃掉你。”

林靥星：“我知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嘲地笑道：“但我总在想，是不是我多救一只恶鬼，就能少看点恶心东西。”

太阳神子注视着她，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她无法辨别。

他轻轻放她落地，像是放开掌心的蝴蝶。

“去吧。”

林靥星深吸一口气，走到狐头恶灵和她的孩子面前。

血焰之中，恶灵抱住自己的孩子，狐狸头上满是血泪，怨恨地说道：“为何要庇护人类，您是我们的神啊……”

林靥星顿了顿，转头看向正看着自己的陛下。

她回过头，拿着桃木斧抵在恶灵的脖上，“不准恨他。”

恶灵噎住，感受到木斧上传来的可怕气息，愤愤不平地瞪着眼前的少女。

林靥星：“嗯，你可以恨我。”

恶灵磨了磨牙，正想讽刺眼前的人类。

血焰猛地暴涨，在少女身后变成虎视眈眈的狮子。

恶灵瞬间闭上嘴。

妈的，她都快死了，这个不能恨，那个也不能恨！

有她这么憋屈的恶灵吗！

林靥星拿起斧头，平静说道：“很快就好。”

恶灵抱住自己怀里的孩子，拒绝跟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说话。

咔嚓咔嚓的劈柴声音响起。

她只感到痛。

本以为很快就要完了。

没想到这劈柴的声音还越来越大了。

恶灵憋不住了，睁开眼。

能不能砍准一点？

但等睁眼的时候，她却觉得不对劲。

身体很轻，就像回到她还活着的时候。

“妈妈，快看我！”

红色小狐狸不再是支离破碎的模样，开心地蹦跶着，它的口中还叼着毛毡胡萝卜。

那是她给它做的玩具。

女人的狐狸头早已消失，她变成了人类的形态。

“对不起，我的孩子，我不该把你交给那个人渣。”

她想起来了，她不是狐狸，她是人类。

一个被酗酒的人渣丈夫打到流产的无能女人。

可她在后院遇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流产生活。

她认为这是她孩子的转世。

“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孩子。”

女人自言自语道：“他砍掉它的头，剥掉它的皮，吃了它的肉。”

“你猜为什么？”

林靥星蹲下身，和她对视，“为什么？”

女人咯咯笑起来，“因为他觉得他都吃不了这么好的肉，凭什么一只狐狸能吃这么好？”

这是第二次了。

他杀了她的孩子。

“我想杀了他。”

女人说道：“可我做不到，我被他杀了。”

她恨自己作为人类的无能。

如果，她是怪物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怨恨，她真的成了怪物。

她成功杀死了那个人渣，剥掉了他的皮，尝了他的血肉。

女人抚摸自己的脸，怔怔地说道：“为什么要让我变回人呢。”

她是如此憎恶懦弱的自己啊。

林靥星平静地说道：“你以为自己能变成狐怪，是因为你的怨恨吗？”

少女笑了笑，“不是哦。”

“是因为小狐狸扭曲自己的灵魂，成为了你的武器。”

看着女人惊讶的表情，她近乎冷酷地说道：“当你彻底失去理智后，你就会跟你的丈夫一样吃掉小狐狸。”

一个人吃它的肉，一个人吃它的灵魂。

小狐狸爱着自己的母亲。

林靥星想。

【可你只是一把利刃。】

【可怜的。】

【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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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