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恶念攀附着光，试图侵蚀乌瑟的理智，却在接触太阳的瞬间，燃烧殆尽，只留下不甘。

神子没把恶念放在心上，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的林靥星身上。

此时此刻，转化了死亡神力的他，才能清晰看到她眼上缠绕的东西。

那是血肉铸就的根系，像链接母体和婴儿的脐带，却没有传承的神圣，只有诡异的邪性。

他抚摸她的眼睛。

向来简单粗暴的国王，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他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砍断诅咒，那会伤害到她的灵魂。

乌瑟抵住她的额头，将自己破坏力极强的神体缩到了极致，变成一片小小的月桂叶，小心地进入她的意识中。

要先找到这诅咒的因，才能斩断果。

-

圣约国的边境并不太平，这里有着最危险的贫民区，所有人都挤在密密麻麻的地窟里，远远看去，如同蚂蚁铸就的巢穴。

每当冬天到来，这里的人就会开始抢保暖资源，抢食物，抢屋子。

厮杀掠夺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当一个美貌柔弱的单身母亲带着孩子入住地窟时，所有人都在注意外来者的动向。

特别是这个女人显然不懂地窟的规则，好心给路边的小孩糖果后，不轨之徒瞬间就盯上了她们。

物资充沛，没有反抗能力，完全是移动的资源。

当天晚上，她们的屋子就被闯入。

女人抱着女孩逃跑，拼命呼救，却还是被四个匪徒追上了。

“美人，这里可没人帮你。”

光头男人淫.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错就错在你来了这里。”

光明神子冷眼看着这场面。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瑟瑟发抖的黑发女孩脸上，无趣地转移视线，搜寻自己的目标。

不是她。

她在哪里？

“你跟了老子，以后就不必愁了。”

身边的手下跟着笑，手里把玩着线人送的青梅糖。

他舔了一口，酸得不行。

“妈的，难吃死了。”

他随手一扔，青梅糖砸进旁边黑黝黝的山沟。

月色覆在雪上，反射出皎洁的光。

树叶轻动，咔嚓一声。

男人的头被拔了出来，飙出的鲜血惊得旁边人放出一枪。

光头男人骂了一句操，掏出枪，“谁他妈的敢管闲事？”

呼吸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在缓慢靠近。

在场的人都提起精神，纷纷拿出武器。

“靠，我听说最近山里有怪物，死了好几个人。”

“怕什么！”光头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腰包，“老子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圣水，就算是狼人都不怕！”

月亮不知为何，越来越亮，映出一团小小的黑影。

“砰！”

开枪的光头男人还没欣喜，就看到了身边人掉落的头。

他头皮发麻，上膛往后退去。

“草，这是个什么怪物！？”

女人偷偷抬头，同样吓了一跳。

因为正如他所言，站在雪地的东西不太像人。

长长的黑发盖住了对方的脸，矮小的身躯却以恐怖的速度移动。

它四肢伏地，发出野兽的低吼，简直就像山中野怪。

光头男人拿出随身携带的圣水，“怪物，过来啊！”

小怪物歪了歪头，似乎是对他手中的圣水感兴趣。

当圣水泼来的时候，它一动不动，甚至还仰起了头。

小怪物喝了圣水，砸了咂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好喝。”

乌瑟：“……”

坐在树梢上的神子确认了，下面这个毛发乱到一团糟，像个移动毛线球的玩意儿，就是他家那蠢狗。

他认真看她的模样。

嗯，越看越像毛线球。

光头男人可没神子的八百倍滤镜，对他来说，眼前就是个怪物。

他开的枪落到她身上，对她毫无作用。

哪怕有血涌出，怪物依旧没有痛觉般迅速靠近他。

小手靠近他的胸口，陡然变成了利爪，轻松掏出了他的心脏。

“恶徒的心，果真丑不可言。”

她把心脏丢到雪地上，转身离开。

血落在雪上，她却像没有痛觉般，走到抱成一团的母女前。

怪物伸出手，意外的白嫩，就像人类一样。

“给我。”

女人颤颤巍巍地说道：“请问您想要什么？”

乌瑟撑着脸，听她说道：“青梅糖。”

女人愣了愣，迅速把身上带的青梅糖全都拿出来。

“谢谢、谢谢您……”

小怪物吃着青梅糖，没有听她的道谢，踏雪离开，隐入山林间。

没有人能跟上她的步伐。

——除了神明。

乌瑟飘在半空中，跟着小怪物走进一个山洞。

他打量这简陋到不行的山洞，嫌弃到不行。

啧，她以前就这样养自己的吗？

真够粗糙的。

他飘了过去，低头仔细打量她。

小怪物伸出手小心翼翼剥开糖，完全看不出刚刚杀人如麻的模样。

她闻着手中的青梅糖，像小狗遇到最爱的食物，只想藏起来，不愿一口吃完。

乌瑟看她这么珍惜，不悦地说道：“这种粗制滥造的糖，干嘛这么小心？”

他的声音落下，小怪物警觉地抬起头，“是谁！”

乌瑟挑了挑眉，这家伙居然能在记忆追溯中保持意识啊。

狮子的恶趣味来了，靠近正在警觉的小小狗，伸出手指勾了勾她那乱糟糟的头发。

“乱糟糟小狗，真想剪干净你这头乱发。”

小小狗捂住自己珍贵的毛发，龇牙发出了恐吓的吼声。

“何方邪魔，速速现身！”

她说的似乎是华国语，可惜乌瑟听不懂，只知道小小狗的气势好强。

他伸出权杖戳戳她的头，脸上是愉悦的笑容。

小小狗毫不犹豫，一口对准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了上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阵金光。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她听到少年的笑声。

“笨狗，别什么都咬，小心你的牙。”

她听不懂这异国他乡的语言，只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美貌如精灵的少年出现在山洞之中，女孩仰起头看他。

他的金发闪烁着太阳的光泽，在边境的寒冬是如此的耀眼。

长长的金发垂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发丝。

“你是此处的山灵吗？”

女孩雀跃地说道：“你真好看，我们当朋友吧！”

乌瑟听不懂她的话，只知道小小狗挺开心的。

他给她施了个柔顺术。

那黑发变得柔顺后，他伸出手拨开发丝，看清楚小小狗的脸。

她看上去大概六七岁的模样，银色的瞳孔如同最璀璨的星辰。

乌瑟注视着那双眼睛，握紧了权杖。

这是她的眼睛。

“真漂亮啊。”

女孩迷茫的眼中，没有他的存在。

世界在崩塌，他轻声说道：“这是你的眼睛。”

无论是谁，都不能夺取你的东西。

-

林靥星是个野孩子。

她自有记忆以来，就活在边境的山中。

一开始她完全凭借本能地活着，像个无知无觉的野人。

不知寒暖，不知饥饿。

直到某一天，她闻到了一股香气。

她突然感受到了饥饿。

她开始像个人类。

不对。

林靥星想，我本来就是人。

她顿了顿，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很快又忘记了。

下山的野孩子遇到了一个好心人。

对方看见她，给了她饭团。

林靥星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吃着饭团。

香香的，好美味。

她吃饱喝足后，对女人说道：“谢谢啦，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女人温婉的脸上出现诧异，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了女儿病态的脸。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私心，没有实话实说。

“那请您庇护我的女儿吧。”

女人哀求道：“只需要一年。”

林靥星歪了歪头，看了眼那个阴气缠身的女孩，点点头。

“你一定很爱她。”

女人闻言笑了笑，“我是她的母亲，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

林靥星看了她许久，才低下头继续吃冷掉的饭团。

发现酸酸的。

可能是梅子太酸了吧。

“蠢。”

乌瑟浮在她旁边，生气地说道：“是你救了她们母女，她给你几千个饭团都不够，现在还骗你保护她女儿。”

他拿出权杖敲她的头，恨不得敲醒她。

林靥星只觉得头上有什么东西在敲自己。

她一口吞掉饭团，警惕地到处看。

一眼看见了金发，银瞳中闪过惊喜，“漂亮山灵！”

漂亮山灵的脸超臭，伸出手指戳她额头。

她以为他在跟自己玩，用额头顶回去。

乌瑟：“……”

算了，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他厌恶地看了眼屋中的女人。

恶心的臭虫。

他扫了一眼屋中的装潢，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一个小有资产的单身母亲，不带自己生病的女儿去富庶之地求医，而是选择这种贫民窟居住。

要么蠢到无药可救。

要么就是有所图谋。

林靥星吃着饭团，只感觉漂亮山灵的脸上有黑色阴影。

看起来好邪恶。

他饿了吗？

林靥星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眼他的脸，还是选择了分享食物。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

“你饿了吗，这个给你吃。”

乌瑟本来不想要，但看她小脸上的恋恋不舍，伸出手拿起那饭团，在她的眼神中一口吞掉。

跟吃空气一样，什么都没有。

但看着小女孩包子一样的脸皱起来，少年的心情瞬间大好。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看来你是真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林靥星捂着自己的头，满脸迷茫。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又凶又温柔。

好奇怪的山灵。

可她看着他，就下意识想靠近。

但记忆就是记忆，什么都无法改变。

当林靥星的记忆再度流动，世界又崩塌重组。

女人是个好老师，教会她如何打理自己的头发，怎么说圣约国语。

她循循善诱，耐心十足，负担了林靥星的衣食住行，无论从何处看，都是个十足十的好人。

但乌瑟怎么看她都觉得不爽。

除了占有欲之外，就是因为她那些教育中，含着让他极其不悦的东西。

“秦阿姨，怎样才能被人爱呢？”

女孩认真问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当个好孩子，就会有人爱你的。”

女人温柔回答。

瞧林靥星在那点头，乌瑟嘲讽地嗤笑。

“放屁。”

浑身上下写着高贵两个字的神子说出和身份完全不一样的脏话。

“只要你够强，你杀人放火，都有人夸你杀伐果断。”

林靥星眨了眨眼，周围的一切虚化，“山灵，你又来啦。”

这次她说的圣约语，乌瑟听懂了。

很好，他又多了个身份。

山灵是吧。

她可真爱给他安些奇奇怪怪的身份。

乌瑟：“她在驯化你。”

林靥星歪歪头，“山灵，你说的是妖精语吗？”

乌瑟正想换成圣约语，却发现她目光落在门外。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常年生病的小女孩看着自己的母亲，委屈地说道：“你是不是更喜欢阿星？”

女人拥抱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安慰她，“当然不是，妈妈最爱的永远只有你。”

林靥星捧着脸，轻声说道：“这就是母爱，真好。”

“如果我保护喵喵，那秦阿姨会不会分我一点爱呢？”

她觉得自己太贪心，抠了抠手指，小声说道：“只是一丢丢哦，我不要太多，一丢丢的爱就行了。”

听到这天真的话语，乌瑟想说她在做无用功，却无法开口。

因为她眼神中的渴望，就像扑火的飞蛾。

没有人能嘲讽一个渴求母爱的孩子。

乌瑟伸出手，猛弹她的额头。

林靥星捂住头，瘪嘴看他。

神子揉了下她的头，“笨蛋。”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执拗到天真的人类。

明知不可为，也有一腔孤勇。

但这样的她。

他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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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