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棠找到陆昭迟的时候,陆昭迟已经快把自己烧着了。
是各种意义上的烧。
陆昭迟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他身上的衣服,身下的草地都像是被火苗撩了似的呈焦黑状,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脚。
一旁的陈成也面朝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陆昭迟!”
“哥!”
顾华棠往前走了两步,却听到林古在一旁惊叫:“那是什么东西!”
他扭头,只见原本趴在地上的陈成像是被火焰融化的奶油一般,化成团意义不明的肉瘤。
随即几只触手从液体中伸出触角,舒展开自己的肉芽,像是被孩童随手作话一般,奇异的环状色泽也一点点爬上液体表面。
林古在见到这些花纹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捶打,无数玄之又玄的神秘信息犹如洪水般一股脑冲进他的脑子里。
他挣扎了几秒,却还是扛不住大脑中的压力,直接闭眼失去意识。
丑陋诡异的肉瘤在原地咿咿呀呀吟诵着什么。
不一会,它的身上赫然冒出无数双邪恶的眼睛,咕叽咕叽地盯着顾华棠:“好香,好香!”
肉瘤的倏然出现并没有吸引少年的注意,他只是看着陆昭迟身上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似的不住激荡爆炸的罡气,目光微冷,莫名显出一丝与精致靡丽的面容不协调地冷酷。
他白得近乎冷瓷的脸上双眸深黑,冷着脸道:“好厉害的阳毒……”
陆昭迟身上的罡气本就非比寻常,如果说正常人体内是阴阳和合,那么陆昭迟的体内就是一个充满至阳罡气的太阳。
体内没有阴气的调和,虽然能让他浑身自带至阳罡气,成为一个退诡震妖的人形自走法器,但这也导致他体内的罡气异常霸道凶猛,抗拒一切外来力量。
一般来说陆昭迟体内的罡气,可以拒绝除自身罡气之外的所有力量侵入体内。
但是现在不知道那伙外国人究竟从哪搞来了这阳毒,不仅能与陆昭迟体内的罡气斗得五五开,还能进一步激发他体内罡气的凶残之气,使罡气开始反噬陆昭迟本人。
男人英俊锋锐的脸上此时已经一片煞白,漆黑的剑眉也拧成一团。
哪怕已经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中两种力量的剧烈驳斥仍然让他不自觉露出难忍的痛苦表情。
少年纤细苍白的手腕上金色钥匙流光化出,在顾华棠的脚边凝聚成一只胖嘟嘟的金色/猫咪。
金猫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幸灾乐祸起来:“哦豁,这人看样子死定啦。”
顾华棠到陆昭迟的身边蹲下,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男人线条利落英俊的五官上摸了摸:“终归是外来的,阳毒已经快被他自己体内的罡气剿灭了。不过……”
金猫接过话茬:“不过这人体内罡气暴动,还是会死。”
“好香,好香!”
似乎是见少年一直没有搭理自己,也没有逃窜,肉瘤支棱起自己那几根畸形的触手往顾华棠蠕动过去。
少年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只剩下本能的肉瘤不禁生出想要将他吞噬吃掉的冲动。
肉瘤咕叽咕叽地转动邪瞳,触手上的肉芽在空中伸展,不住捕捉着空气中属于少年的气味。
它甩出触手,往少年身上射去。
“滚。”顾华棠头也不回地低声冷嗤一声。
只见肉瘤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充满一般浑身鼓胀,在发出一声惨烈尖叫之后,丑陋的身体仿佛气球似炸开。
砰。
肉瘤虽然在顾华棠面前脆弱如蝼蚁,但终究是个第四等级中高阶诡异,爆炸的动静传得老远,将远处正在搜寻的警察引了过来。
金猫抖了抖毛茸金灿的三角耳:“祭奠仪式结束,走啦走啦。”
“等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身上的罡气不能浪费。”
少年说着,低头贴上了男人平直规矩的薄唇,灵巧地撬开陆昭迟的嘴巴大肆扫荡,不住汲取男人体内沸腾不已的至阳罡气。
“……”
金猫目瞪口呆了几秒,紧接着就开始发出尖椒鸡一样的高亢惨叫:“啊啊啊啊啊!”
我那尊贵又宏伟的主人啊啊啊啊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接吻的啊!
你原来最多不是只让人亲手指的吗?!
你那是初吻啊啊啊啊啊!!
妈咪不允许你这样!!!
男妈咪*金猫惊地一爪子伸过去,要将两人分开。
少年却动也不动,只是以眼角余光扫了眼金猫。
“嘎——”
金猫仿佛被人掐住喉咙一般,无法再发不出声音,并且它的后颈肉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似的,那只无形的手将它提到半空中甩了甩。
僵硬的金色/猫咪瞬间化为一根细长的金色钥匙飞到少年的手腕上,皓白的腕骨上红绳金坠,在被枝叶切割揉碎后的金色残阳下流溢着细碎的耀眼金芒。
因为大量吸取陆昭迟体内霸道炙热的罡气,顾华棠苍白冰冷的脸颊上迅速染上靡丽薄红,漆黑澄澈的杏眼上也变得湿漉漉的。
因为体内几乎全是阴气,他对罡气的渴望直接拉满,体内罡气的点点充盈也让漂亮单纯的眉眼上逐渐爬上欲色,少年现在活像个吸人精气的山野精怪。
“快快快!这里有声音!”
不一会,以冯添张正林为首的队伍终于找到了消失不见的林古,和被困清水村的陆昭迟顾华棠。
“小林!”
“快救人!”
……
一周后。
首都。
因为老旧的四合院阴湿之气过重不再适合老者孩子们居住,所以就有房地产巨鳄魏氏在首都的市区之中划出一块地专门用来建立明鹭苑别墅区,这里寸土寸金,居住着各种退休富商或者是退休官员。
一栋花团锦簇,宽敞古朴的别墅大门前。
拥有一双琥珀瞳孔的英俊男人站在门前:“要我送你吗?”
顾华棠摇摇头:“不用了,我去警察局录完口供就要回学校,你不是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
陆昭迟柔声:“因为是你,所以怎么都不麻烦。”
顾华棠闻言脸色有些僵硬,眼底闪过一丝别扭:“不用,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们俩之间的救命之恩早就扯平了。”
男人沉默几秒,色泽浅淡的琥珀色双眸深深注视着少年,英俊冷冽的面容在琥珀色双眸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温柔缱绻的深情:“我之前的提议你怎么看?”
“……”顾华棠哽了一下,神色奇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同意那种事情?”
陆昭迟抬手,将少年头顶上乱翘的头发整理顺当,笑道:“你会同意的。”
顾华棠抬眸,杏眼弯起漂亮的弧度,他冲陆昭迟笑了笑:“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两清了,再见。”
随后他后退一步拉开与陆昭迟之间的距离,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出明鹭苑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视线存在感极强,炙热得让顾华棠眉头轻轻蹙起来,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直到走出陆昭迟的视线,顾华棠手腕上的金色钥匙才化成一束光落在地上,变成金猫跟着他。
金猫竖着毛绒粗壮的大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边,惟妙惟肖地挤眉弄眼道:“害,你之前不是还准备将人拿下的嘛?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顾华棠神色有些低沉:“我承认我翻车了,我还以为他真被我迷住要跟我谈恋爱。结果真是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想包我。”
金猫翻了个白眼:“翻车个屁,你们俩这顶多就算是个互演而已。”
顾华棠睫毛低垂颤了颤,半晌才轻笑起来:“是啊,互演而已。毕竟我这也是第一次,技巧不太熟练,之前在清水村的时候漏了点底子出来,他应该已经知道我真正的性格了。”
金猫震惊:“他已经知道了?!怎么时候?嘶……那他还找你谈什么包养?不要命了?他是那个抖什么,抖s吗?”
“你这嘴巴,早晚被你自己给作炼化了。”顾华棠嗤笑一声,伸手将头发往后撩了去,之前被陆昭迟理顺的发丝现在格外不羁,富有个性地在少年的头上随意乱翘着。
霎时间,顾华棠眼神转变,少年浑身气质骤然改变,刚才乖巧精致,宛若菟丝草的少年不见了,现在出现的是极有攻击性的扎手蔷薇。
顾华棠说了句自己刚学会的千年后网络用语:“虽然我任性妄为,居心不良,还骄傲自大,但是我知道,我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金猫:“……”
你对你自己了解得还挺清楚。
明鹭苑只有业主的车才能进来,直到走出明鹭苑,顾华棠才从口袋里掏出前几天刚配的新手机准备约车。
少年低头操作着app,漆黑的双眸中泛起一层浅浅的骄狂傲慢:“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一代开国国师,十六岁下山,二十六岁紫金绶带。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那我换一种方法,照样也能达成我想要的。这世上哪有能难倒我顾华棠的事——”
少年语调倏然停滞,表情也变得僵硬。
金猫头顶问号:“怎么了?”
顾华棠看着手机上只有个位数的余额,有些心梗:“……没钱了。”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再厉害的大佬,没有钱,在现代也只是寸步难行。
这也太真实了叭!
金猫高高竖起的尾巴左右为难地晃了两下:“那怎么办?跟当年那样劫富济贫?”
顾华棠嫌弃地蹙了蹙眉:“什么劫富济贫,我当年那是讨债。那家人以为我是什么流民呢,把我绑进后院准备让我做他的小宠,那我稍微报复一下,顺便教训一下,最后讨债一下收点钱财有什么问题吗?”
金猫抖抖胡子,谄媚的表情格外生动:“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竟然对一个刚下山,还没成年的纯洁少年心生龌龊,活该家里诡异四起,灾祸频发。只是让他们破财免灾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我找找林古。”顾华棠给林古打了个电话过去。
因为一周前的诡异,林古也入院躺了几天,刚巧现在出院。
接到电话的林古开着自己的兰博基尼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来到顾华棠面前停下。
墨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气开朗的脸。
“大佬,我哥没有送你吗?”林古视线一扫,看到了坐在顾华棠脚边的金色大猫:“嚯,这猫真够胖的,你的?”
顾华棠轻轻点头:“他有自己的事情。猫是我的。”
随即顿了一会,又开口:“我不是大佬。”
“怎么不是大佬,你当时那一剑拦住那群法国人的架势简直强无敌,颇有独断万古的大帝之风,不过你想低调我也能理解。”
林古冲着顾华棠挤眉弄眼,开朗俊俏的面容在单向透视膜下的暗淡光影中,显得有些滑稽:“顾华棠,听听,光名字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不过依你跟我之间的关系,我就叫你小棠哥吧。”
独断万古是个什么东西?
顾华棠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词,倒是不置可否。
林古往车内侧摆了摆头:“小棠哥上车吧,刚好我也准备回局里复职,正巧带你一脚。”
顾华棠带着猫坐进车里。
林古开车上路。
一路上,林古似乎心情很好,滋儿哇滋儿哇向顾华棠打听完他和陆昭迟之间的进展和清水村自己昏迷后的一些事情后,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低声哼歌。
坐在副驾驶上的顾华棠看了一眼林古的脸色:“面带桃花,碰到喜欢的人了?”
“嗨,这也能给你看出来?”林古双眼平视前方路况,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我在这几天在医院,交了个朋友。”
顾华棠挑眉:“朋友?”
林古兴致盎然:“怎么说呢?我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他一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就是那种很……很耀眼的那种感觉,小棠哥你肯定能体会到,毕竟你也是正在跟我哥…是吧?”
正在被陆昭迟追着签金丝雀合同的顾华棠膝盖中了一剑,脸色霎沉:“……”
金猫:噗!
林古:“诶?小棠哥你这猫刚刚是笑了吧?”
顾华棠一把揪住了金猫的后颈肉,言辞否认:“你听错了,猫怎么会笑?说说你那个,长得怎么样?”
林古像是在夸自己一样骄傲开口:“黑长直,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手指很漂亮。”
顾华棠跟着林古的描述,在脑海勾勒出一个黑发及腰的漂亮女子形象。
他颔首:“皮相不错。”
林古继续细数:“声音很好听,像山泉水一样,虽然看起来虽然有点难以接近,但其实只是有点孤僻。”
顾华棠给女子形象打上冷美人的标签:“话少,不吵闹,跟你很配。”
林古乐颠颠地继续开口:“不过家教有点严苛,家里好像是研究古文化的,说话有点含蓄,对很多新鲜东西也不太了解,但是问题不大,正好这些我都知道。”
顾华棠继续给冷美人上色:“家学渊源,跟你也算是门当户对,又聊得来,是个加分项。”
拥挤的车流逐渐开始行走。
林古越聊越起劲:“而且你知道吗?他有八块腹肌!”
“哦,八块腹肌等等——”顾华棠的金猫几乎同时猛地扭头,惊讶地看向林古:“八块腹肌?!”
林古嘴角上扬,露出八颗亮白大牙:“是啊!八块腹肌!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惊呆了,没想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的体格,竟然比我有料这么多。”
顾华棠缓缓将脑袋转过去:“所以是个男的?”
林古点点头:“是啊。”
顾华棠:“那你说什么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手指很漂亮……你是变态吗?”
林古嘿嘿一笑:“我也觉得,不过他真的眼睛很大,皮肤很白,手指很漂亮!”
顾华棠冷脸:“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看路。”
“哦哦哦!”
……
“姓名?”
“顾华棠。”
“……”
“好了,接下来请你详细说一些在周文陵和清水村中的事情。”
“好……”
做完笔录后,顾华棠故意忽视了林古期待的目光转身离开。他站在警察局门口,低头对着自己手机上的个位数开始犯难。
“原主是个孤儿,每年不仅自己要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还要给孤儿院寄一点回去,他根本没有积蓄。”
顾华棠走了两步,蹲在警局大门旁的花坛边上,对着身前的金猫小声道:“给个建议,找点来钱的路子。”
金猫翻了个白眼:“回去找陆昭迟,你把包养协议一签,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
顾华棠摇头:“不行,虽然我对这些东西无所谓,但是原主上大学的时候答应过孤儿院院长,以后绝对要做一个独立自强,对社会有用的人让她骄傲,我签协议就代表把原主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自我扼杀了,我不能这么做。”
金猫“啧”了一声,爪子啪啪啪地直拍地板:“你怎么总是这样在奇怪的地方异常固执。那个顾华棠早就死了,你跟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房屋买卖,他把房子卖了,你买了,你为他报仇就是给了钱,之后这个房子该是怎么处理就凭你喜好,你还管人家房门是红是黑干什么?”
顾华棠摇头:“这跟买卖房子不一样。”
金猫气得喵喵直叫:“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顾华棠眸子微眯,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打工。”
金猫缓缓:“?”
——
乌云蔽月,百诡夜行。
首都潘家园。
“怎么突然停手了?”
容纳了近百人的鬼神山居前院内,围观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虽然林夏能以一己之力同时驾驭十个冤魂等级的‘诡异’实力不容小觑;但魏先生家学渊源,一手驭诡之术更是出神入化,他这次带来的那五个厉诡级‘诡异’与这个年轻人的冤魂级‘诡异’相比,虽然数量上稍有劣势,但一个是一级,一个是三级,等级上是完全碾压。不至于说斗法苦战半小时没赢,还要停手中场休息吧?”
周围的议论嗡嗡入耳,魏杰心中一阵冰凉。
他原本在开始这局玄术斗法之前,也跟他们想的一样。
自己虽然无法跟对面那个叫林夏的神秘年轻人去比较驭使“诡异”的数量,但是自己的每个“诡异”可都是诡异七大等级中的第三等级的厉诡级,在普通的玄术斗法中从来都是所向睥睨。
所以他今晚才会为了神鬼山居刚展出的新法器,故意连开十盘玄术斗法局。
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往无前了九把,却在临近最后一把的时候突然被人掀翻了车。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林夏的“诡异”等级竟然都是万中无一的黑衣?!
不仅等级都比自己高,数量还有如此之多……
玄道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
魏杰脸色苍白地看着面前场地中白雾萦绕的十个“诡异”,哪还有原本的儒雅沉稳,脑门上的汗正在涔涔落下。
怨灵级特有的白雾还在那十个“诡异”身上不住翻滚,如果不是因为跟自己的“诡异”之间有契约联系,他也不会知道这十个一脸冤魂相的“诡异”竟然都是黑衣等级。
究竟是哪家小屁孩,竟然跑鬼神山居这扮猪吃老虎来了?
“魏先生,我们这可是在鬼神山居的见证下赌上各自法器的斗法。”
五官阴柔,半长黑发束在脑后扎成小辫的的林夏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目光倨傲道:“如果你一直不出手消极比赛的话,你不仅会将之前赢得的法器全部输掉,还要在这里留下一只手来抵罪。”
“这……这……”魏杰脸色惨白,他看着那十个一脸柔弱迷茫样的“怨灵”,心里又憋又惧。
全然的劣势,这让我怎么打?!
拿头去打吗?!
铃——铃,铃——铃。
见魏杰一直没有动作,场地外鬼神山居的工作人员拉动警告金铃:“魏先生,鬼神山居的规矩你应该是懂的,既然开了这玄术斗法的局,我们就不许参与者消极比赛,否则将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是,是……”魏杰擦着汗,连连点头。
这鬼神山居存在数百年,不受官方管辖,与玄术正道的天师联盟许有摩擦,又不肯接受下九流等邪门歪道的亲近。他们一直奉行自己的一套规则,行事作风古老残忍,是亦正亦邪的神秘组织。
但人家又是在科学当道的现阶段,玄道上底蕴最丰厚的势力,更传说与千年前的“诡主”有些渊源。所以他们主持的,每月一开的诡市才能吸引各地三教九流的玄道中人赶来参与也不无意外。
玄术斗法正是鬼神山居各类独特活动中的一种,由发起者和参与者压上各自的法器一对一参加玄术斗法,与此同时,还会有鬼神山居做庄,向所有来或没来的鬼神山居会员开盘押输赢。
倘若能有人能连赢十局,就可以向鬼神山居免费索取一个法器。
听说因为之前玄道上的一些传闻,今晚这盘局关注的人数可远远不止现场这么点人……
自己今天要是在这里有了消极比赛的传言,恐怕前半生的名声就要全毁了!
“咳咳……”
氛围一触即发的极静中,忽然响起了一串有气无力的咳嗽,魏杰张惶的脸上瞬间换上了看到救星一般的欣喜,
他扭头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目光雀跃:“你终于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谁来了?”
人群看热闹似地分开,将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人从泾渭分明的人群后让了出来。
现在正值立秋,夜晚的温度虽然相较夏季略低,但夏日的燥热仍未完全散去,多数人现在还穿着单薄的衬衣或者T恤。
但他却在衬衣外还套了一件苍蓝色的毛衣背心,毛衣上的蓝调很正,所以衬得少年肤色苍白,体质也显得有几分羸弱。漆黑的额发下耷在眼皮上,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外翘内掐,有些像眸光潋滟的桃花眼,但比桃花眼多了几分圆滚滚的稚嫩,特别显小显乖。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站在魏杰对面的林夏不屑地瞥了眼少年,讽笑一声:“这是哪家的娇弱小少爷?大晚上跑到这到处是‘诡异’的鬼神山居里来,不怕被什么东西冲撞之后一病不起吗?”
话音刚落,周围众人不禁低声笑起来。
这鬼神山居的诡市参与者虽然大部分都是玄道中人,但也会有一些消息灵通的权贵或者富商来凑热闹。越是有钱有势,阴私越是不少,从鬼神山居回去后卧病数日的普通人亦不在少数。
大家浸/淫玄道多年,简单的相面或多或少都会一些。这少年面相虽然看着骄矜尊贵,却印堂发黑仍有死结未渡,且阳气极弱,更没有玄道中人特有玄妙气质。
他无疑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小少爷。
但少年却是冲着林夏笑了笑,原话奉还道:“这是哪家的小兔崽子?大晚上跑到这到处是‘诡异’的鬼神山居里来,不怕被你爹教训一顿后怄得一病不起吗?”
“你!”林夏藏在镜片之后的目光阴鸷几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魏杰赶紧迎过去,对着少年开口:“晚上还有课吗?真是辛苦你大晚上还跑这一趟。”
“不辛苦,你给我要的东西,我解你的围,交易而已。”顾华棠伸手推开快贴到自己身上来的魏杰,对着神鬼山居的工作人员说:“魏先生年纪大了,今晚连轴转了这么久身体有些不适,我替他。”
魏杰才一旁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开场前就说了今天状态不行,可能会临时换人,你们也同意了的。”
手持金铃的工作人员闻言微顿,坐在肩膀处的耳报神对他耳语提醒后,他点头:“魏先生确实有说过这话。”
工作人员又看向另一边:“林先生,您这边同意换人吗?”
被称为林先生的林夏眸子微眯,掀唇凉凉道:“既然魏先生早就说好了,那我也没什么理由不同意。”
他将视线移在了顾华棠的脸上,眼眸中闪烁一丝阴狠,嗓音微沉:“不过你既然是魏先生认可可以接替他的人,那我也不好再藏私,不然那就是看不起你们。”
说完,他快速掐了几个手决。
几乎是瞬间,场地上那十个浑身白雾的“诡异”身上黑光爆闪,白烟消散,随即一股恐怖绝望的气势从那十个冤魂等级的“诡异”身上传开。
浓黑的黑芒犹如一滩滩流动的乌血,从那十个“诡异”的头上层层滴落,很快将它们的身体染得腥黑。
“是黑衣!”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道:“这林夏小先生究竟什么来头?”
“竟然是十个黑衣,看来这个接替魏先生的少年人要输了……”
“赢不了赢不了…但是我之前把注都压在在了魏杰身上,现在看是要亏得血本无归啊!”
“现在还想你那赌/局干什么,看热闹啊,这少年身上阳气稀薄,怕是会死在这群黑衣的阴气之下。”
“可怜……”
“是啊真可怜,这小子的皮相这么漂亮,最低也是厉诡级的艳诡苗子。你看那边那些邪道,他们已经开始双眼放光,准备等他死之后抽出他的灵魂带回去炼制……”
“你要救吗?”
“怎么可能?这小子已经与林夏结下了梁子,十个黑衣,你敢出手吗?”
“不敢不敢,不过要是现场有天师联盟的人的话这小子就还有得救,不然他脸上的死结怕要在今天晚上应验了……”
神色莫辨的人群中,还有人脸色深沉:“竟然能被这么简单的话术挑拨地暴露实力,真是……”
魏杰见状也神色突变,林夏既然现在突然扯下伪装,肯定是准备使出全力跟他们这边对斗法。
但是自己身边这个少年的情况他也知晓,虽然有实力,但终归体质虚弱,容易受到诡异的阴气影响,所以他也只是偶尔出手接点帮人斗法的短期单子。
魏杰眉头紧蹙,低声问道:“对面十个黑衣,你能行吗?”
“你准备的钱越多,我越行。”即使已经穿了一个多月的衬衣,顾华棠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拘束的形制,他不自觉拉了拉自己左手手腕上的衬衣袖口。
细腻纤细的手腕上,一枚不到食指长的细长钥匙也跟着抖了两抖,鬼神山居的昏黄烛光照射其上,金光流转熠熠生辉,显得格外的瑰丽小巧,也衬得他手腕上的皮肤格外白皙。
见场上的黑衣“诡异”气势磅礴,站位之间隐显巧妙,顾华棠轻笑一声,低声道:“终于有个能稍微打发点时间的东西出现了。”
他自从成为玄道打工人之后,这一两个月了,终于碰到个实力还行的天师,可以让他稍微能提起点动手的乐趣。
他接过魏杰递给他的驭诡符纸,气定神闲地走到魏杰刚才站着的地方,冲着林夏抬颚:“继续吧,寝室十一点熄灯落锁,我赶时间。”
“寝室…熄灯…?”林夏愣了一瞬,随即脸色黑沉,漂亮稠艳的双眼中满是狠毒,他咬牙怒喝:“学生?开什么玩笑!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不。”顾华棠将手中的五张黄符纸扔到空中,淡淡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
顾华棠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场上的局势,对方是十个第四等级的黑衣,而己方只有五个第三等级的厉诡,实力和数量上都是令人绝望的碾压。
但是,那是对于普通天师来说的。
而他,是可是诡主。
顾华棠正欲提起力量,忽然却感受到周围空气中隐约传来的熟悉波动。
这鬼神山居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牵动着他灵魂的同时,还在汲取着他的力量。
嘶——
这里难道也有我身体的一部分?
这也太巧了吧。
虽然能轻易将对面那十个小东西全部碾死,但他敢肯定,自己现在要是展露出力量,恐怕自己刚稳定不久的灵魂会在这吸力的影响下再次紊乱。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跟陆昭迟联系,先前从陆昭迟那里得来的罡气已经所剩无几。
要不是缺钱,他也不至于大晚上跑出来接活。
所以如果以不能暴露太多力量为前提,自己想要赢得这场小游戏的胜利的话,就必须采取点其他方法了。
顾华棠将视线放在对面的年轻男人身上,心里思索自己应该怎么用最微末的力量赢得胜利。
早知道之前就应该把价钱再提高一点了。
顾华棠目光恹恹,将手腕上的细长钥匙扯了下来。
“事实?现在场上存在的十个黑衣与四个厉鬼就是事实。”林夏冷哼一声,不屑道:“你的失败已经注定,认输吧,不然你这幅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与十个黑衣为敌的阴气,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的性命。”
众人都对林夏的话深以为然,这少年就算有魏杰的五个厉诡在手,但终究是彻彻底底的劣势,任凭他再怎么厉害也绝不可能赢过林夏。除非是那位诡主再世。
不过怎么可能?诡主早在千年前就死了。
“只是年纪轻轻稍微有点实力,就已经让你狂妄到这种地步了吗?”顾华棠垂眸,漆黑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勾勒出一道弧度清晰小扇子似的阴影。
他长叹一声,又道:“你家里的长辈难道就没有教育过你,与人斗法时千万不要随意挑衅对手吗?这么目中无人……真是愚蠢。”
“你说什么?”林夏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地盯着顾华棠,恨不得马上吃了他:“我要你跪在地上给我道歉!”
见对面那个年轻人果然如自己所想那样,已经怒火中烧到理智尽失,顾华棠决定再加一把火。
只见少年轻笑一声,精致迤逦的面容在高抬下颚的不屑姿态中显得格外惹人恼怒。
他摇摇头又开口:“真是不好意思,或许狂妄自大也是你实力的一部分,毕竟少年轻狂,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勇气。”
林夏气得冲冠眦裂,手背上青筋凸起:“无知?你已经没有道歉的机会了。”
他一字一句地命令自己的诡异:“给我马上杀了那五个厉诡!”
随着命令声落下,只见场地中忽有狂风乍起,十个黑衣身上的黑色阴气被狂风席卷到空中化为巨大的黑色龙卷。一时间空气都浑浊沉郁了下来,无形的,紧迫的,绝望的压力如一座巨山压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让他们无法呼吸,心中不住地生出无数负面情绪。
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但最容易受这股阴气影响的顾华棠却是脸色如常,反而嘴角还噙着盈盈的笑:“就只有这样吗?”
见顾华棠好像并没有收到黑衣气势的压制,林夏怒极反笑:“很好,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可以尽情享受碾压你的快乐。”
他剑指夹符,念出玄道上传说已久的秘咒:“乾坤两仪,阴阳自化,敕!”
顾华棠一愣:“?”
这咒语,好像有点耳熟……
而其他人却是满脸震惊:“这是诡主的术法!”“他怎么能使出顾华棠的咒术!?”
“林夏是琅琊山的人?!”“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琅琊山传人早在五十年前就死绝了!”
顾华棠虽说对林夏能使出琅琊咒这点也有些惊讶,但他最在意的是,琅琊山传人都死绝了是什么意思?
随着林夏咒语诵出,顷刻间,黑衣掀起的阴气更加狂乱阴森刺骨几分,空气中的温度也在短短几秒钟内,很快降到了让人可以呵气成雾的地步。
虽然顾华棠能免疫十个黑衣诡异的威压,但却抵挡不了物理变化对他的影响,骤降的森寒气温很快让他原本就不健康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年轻人真是容易上钩……”
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顾华棠在寒冷中打了个寒颤,老气横秋地自言自语道:“本来这场斗法你的赢面很大的,不过真可惜,碰到我这种阴险狡诈还臭不要脸的人。”
因为林夏盛怒的命令,场地上十个黑衣瞬间分开离开原地,身形鬼魅地出现在顾华棠控制的五个厉诡身旁。
林夏大声道:“快杀了它们!”
顾华棠见状手指下意识微动,金辉熠熠的钥匙在他的手指间如银色蝴蝶一般煽动翅膀,眨眼间就从小指转到食指之上的同时,原本不到食指上的钥匙骤然变成成半个手臂长的细长金棍。
金棍只有食指粗细,一头窄一头宽,有点儿像是指挥棒,但厚度上又像是一根瘪平的筷子,而在这根“筷子”的尖端部分,更是隐隐有锋锐的辉芒出现。
“退后。”顾华棠从容不迫地握着银“筷”点了点浮在半空中的五张符纸,符纸上灵光一闪,场地上站着不动的五个红黑诡异也瞬间动了起来。
它们往五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想逃?”林夏冷笑一声,斥道:“追上去!”
仿佛无意一般,顾华棠的金“筷”在五张符纸的前方随意划了挥了几下,五个厉诡更是在他退后的命令下毫无章法地满场逃窜。
林夏见状嘴角上扬:“想拉开距离逐个击破?你以为厉诡与黑衣之间的差距有多小?三级和四级之间,可是天堑啊。”
“你之前大放厥词说了那么多,结果就这?”他又命令:“将它们全部赶在一起,然后给我一网打尽!”
收到命令的刹那,十个黑衣爆发出强大的气势,激扬得风声中也开始出现令人胆寒的幽怨鬼哭和阴森低语,魏杰的五个厉诡瞬间受到了高等级诡异的压制,不仅速度瞬间慢下来,而且身上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肉芽,这是低级诡异被高级诡异影响同化的前兆。
顾华棠的五个厉诡霎时负伤。
血雨,场地上漫天的红黑色血点如雨般淅淅沥沥地落下,将场地全部打湿,而黑衣们的手上也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黑红污血,这些都是厉诡身上的血。
周围的气温进一步下降,围观的玄道众人已经各显神通出手抵御这十个黑衣同时泄出的强大阴气。
一些实力不够的人已经开始被冻得牙齿打颤,浑身颤抖:“这就是十个黑衣一起出手的实力吗?”
“林夏……他究竟是什么人?!”
“年期轻轻就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和诡异,不管是正还是邪,日后前途都不可限量……”
因为骤降的气温,和某个不知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却能长时间对他灵魂造成影响的肢体同时作用,顾华棠早就捂着嘴,开始不住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少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林夏倍感舒适,他在寒风中推了推鼻梁上用于伪装毫无作用的眼镜,双眸放光,情绪逐渐亢奋:“看来这局斗法是我赢了,魏先生。”
“林夏,你……”魏杰的脸色越发难看。
眼见胜利在望,顾华棠也因为过于浓郁的阴气脸色越发青白,林夏大笑:“果然只会装模作样的人是赢不了我的。”
他让黑衣将那五个如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厉诡一个个抓住,扔到场地正中间,阴柔的脸上洋溢这扭曲阴鸷的笑容:“这样就结束了。不过小少爷,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活不过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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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鬼神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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