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唢呐悠扬。

漫天飞舞的黄表纸犹如下不完的雨一般，在地上堆积得厚厚一层。

所有跪拜的村民们身上都穿着白色丧服，他们对着少女身下的青铜小门低声祈祷后又叩拜三次，随即站起来。

人群中走出五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性，在少女连绵的尖叫怒骂声中来到巨石旁。

随着许是村长的老年人的一声吩咐，五个人一起拉着巨石背后的垂落下来的绳子。

那绳结似乎暗藏玄机，他们在石头背后的拉动直接使困在少女身上的绳子绷直起来。

“阿爸！阿妈！”少女疯狂挣扎，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绝望地叫喊这自己的父母。

一男一女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村长旁边大声安抚少女：“丽子乖，这是我们家的荣耀，你是被选中的人，你能得到鬼神的力量庇佑我们家！”

“我不要呜呜呜……什么荣耀什么鬼神？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你们这是谋杀，是赤/裸/裸的杀人！”

少女的疯狂摇头，眼神在一瞬间与躲在灌木丛中的顾华棠相接。

“！”糟了！

顾华棠想起来陈丽能让自己跟她产生共情，但是他现在再闭眼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顾华棠眼前一花，等他再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

脖子和四肢上的绳子存在鲜明，他能感觉到心中涌出的无尽绝望和怨恨。

他绝望极了。

绝望于自己孤立无援，绝望于自己就算逃跑也逃不出这个村子。

他又更加怨恨。

怨恨村子的封闭落后，怨恨父母的愚昧无知，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学到知识，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后，她反而对自己根茎所在污泥更加痛苦，

如果自己跟父母一样愚昧，如果自己跟这个村子一样无知。

那么自己也不会在这“荣耀”中如此痛苦。

好恨，真的好恨。

如果真的有神，如果真的有鬼，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科学的力量。

那我要报仇，我要杀死这些让我痛苦的根源！

绳子在顾华棠满心的怨恨中绷得笔直，他身后的青铜小门在最后忽然猛烈开合一瞬，如同天窗一般向外拱起的青铜小门顶住他的身体，让本就绷直的绳子又紧了几分。

顾华棠只觉撕裂般的剧痛取走了他最后的生机。

突然，一束猩红的光从青铜小门后射出，贯穿了顾华棠的胸口，不详邪恶的力量在刹那间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世界在旋转扭曲后回归原位，紧接着视角扩大了数倍，顾华棠看到贯穿自己胸口的是一只苍白的骨手。

如村口不远处那条小溪般的鲜血潺潺流出，顺着骨手不住淌下。

顾华棠眼神迷离，脑中一时间有些茫然：“这……”

这只手，看起来应该是个右手。

“啊！那只手是什么！”

“鬼神呢？鬼神在哪里？！”

村民目瞪口呆地看着插在少女胸口的白骨右手，惶恐地跪在地上呐喊起来：“‘神婚’失败了，请恕罪，请恕罪！”

村民们愚昧的行为唤醒了顾华棠“死前”的记忆。

身着红衣，死于午夜，被父母亲手捆起来送去五马分尸……

现在神秘的骨手实现了他的愿望，他成为了这群人奉为信仰的鬼神，得到了这群人一直渴望的力量。

所以现在轮到他来施行制裁了。

冥冥之中已经通晓一些信息的顾华棠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哼着歌笑起来：“阿爸阿妈你们看，我得到了。”

汹汹火焰从他的身上散开，犹如潮水般涌向清水村民。

他大笑道：“这就是神的力量！”

“仪式失败，仪式失败！”村长撕心裂肺地大喊：“神啊！请告诉我，如何补救，如何补偿！”

“神？”顾华棠扭曲着脸，伸出形状诡异的双手飞向村长：“我就是你们的神！”

癫狂中，顾华棠忽心口剧痛。

“为什么我还会感觉到痛？”他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胸口处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乌黑的血肉淋漓落下，滴落在地上化为一缕缕浑浊的雾。

“怎么会这样……”

“倒是小看你了。”一个嘶哑的男声在顾华棠身后出现。

他回头，只见之前一直插在自己胸口的神秘骨手正被抽出，一个浑身黑烟缭绕的人形将其拿在手中。

顾华棠本欲夺回能赐予自己力量的骨手，但面前的那个黑色人形身上传来的庞大压力让他无法动弹。

顾华棠色厉内荏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人？我是你们的神！”黑色人形握着白骨手，喑喑笑起来：“你们清水村祭祀几百年的神！”

“我故意困在这里的肉猪们，没想到你们之中竟然有人能得到它的认可，一举成为黑衣……”黑色人形把玩着手中的骨手，威胁道：“但是到底还是我得到它的时间更长，有我在，我就不允许你破坏我豢养肉猪的计划。给我滚出去！”

黑烟爆裂，一点淡黄在它的胸口闪烁：“但是与此同时，你还要成为我的傀儡。”

黑色人形桀桀大笑，从胸口处的淡黄中引出一束黄光刺入顾华棠的眉心：“你将永远在我的掌控之下，成为我的仆人。”

那束金光色的光犹如一块冰凉的坚冰，入体的瞬间就让他痛不欲生的惨叫起来。

“啊——！”

“——！”

顾华棠睁开眼，刺骨的冷让他浑身颤抖，四肢紧紧蜷缩成一团。

“顾华棠？顾华棠！”陆昭迟抱着少年，神色有些焦急：“你怎么了？”

少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摇摇头：“冷……我好冷……”

见少年身上迅速浮起一层冰霜，周围的阴气犹如受到指引般正在一股脑涌入他的身体，死亡的气息已经在少年的脸上吹拂。

陆昭迟一时情急直接将人搂在怀中牢牢抱住，全力释放出罡气。

少年脸上的白霜瞬间被炙热罡气蒸发了不少，冰霜消融，只余下湿漉漉的水渍，浸润着少年的全身。

顾华棠在如坠冰海的深渊中察觉到了暖意，他半梦半醒地伸出手，纤细苍白的手臂如蛇一般攀附在男人健硕的背后，像是绞住猎物的蛇一般牢牢贴住。

少年娇嫩如白蔷薇的手指松松搭在男人的后脑，水渍被白嫩的指腹擦在男人脑后的头发上，湿润是黑发不自觉缠绕着少年的手指，显得缠/绵又情/色。

“好暖……”

求生欲让本来就没什么理智的顾华棠直接抬头凑了上去。

“！”

陆昭迟瞪大了眼睛，男人一直不动声色的琥珀色眼底泛起一圈圈久不平息的涟漪。

这是一次湿漉漉的吻。

少年像只醉/奶的小猫，迷迷糊糊地贴/贴/蹭/蹭。

得到了罡气的顾华棠眼尾霎然浮现出两抹艳丽色红晕，像是一朵白里透粉的蔷薇在月夜绽放，散发出湿漉漉的花香，但又由于没有红蔷薇那般艳丽炙热，所以显得青涩又勾人。

陆昭迟睫毛看着少年靡丽的脸，睫毛迅速抖动。

他呆在原地，浑身僵硬了许久。

得到了温暖，顾华棠终于醒来。

他刚睁开眼，就看到漂亮的琥珀双瞳正近距离对着自己，近乎金灿的绚烂眼底，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其他感官也逐渐回归，顾华棠察觉到自己现在，此时此刻，目前正在跟这双眼睛的主人接吻。

“……”

顾华棠下意识又蹭了蹭。

他看到男人深邃的眼尾上扬几个弧度，琥珀色的瞳孔中也荡漾出几缕笑。

好像有点像狗。

少年在心里点评了一番自己刚才的行为，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略微有些不够专业。

他从陆昭迟的怀中退出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似乎是因为有过亲密接触的原因，陆昭迟对少年的态度又柔和了几分。

顾华棠动了动脖子，又摸了摸手腕脚腕，确认部件都还在之后点头：“还好。”

陈成在旁边咳嗽两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就倒地上了？”

“不太好说。”顾华棠看向陈成：“你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原来你的同学是她……陈丽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陈成先说了句废话，再继续说道：“陈丽被清水村的人带在这里举行了‘神婚’仪式，但是仪式失败陈丽化为了诡异，就在陈丽准备向全村人复仇的时候，传说中的鬼神出现了，它自爆了一波后将陈丽击伤，甚至将其收服。然后没了，之后所有人都消失了。”

顾华棠跟着陈成的话逐一对比，最后点头：“……那你们跟我看到的一样。”

“那你怎么——”陈成做作浮夸地抖了抖：“突然那样了？”

顾华棠自己也有些困惑：“我刚刚好像，跟陈丽共情了……”

陆昭迟凛眉：“共情？”

少年秀气的眉头轻蹙，垂眸道：“你们看到的是她被‘神婚’的场景，而我看到的是，化身为陈丽的‘我’正在被‘神婚’。”

陈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卧槽。”

“……”

陆昭迟沉默片刻，直接将少年拦腰抱起来：“走，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

陈成：“诶诶诶？你们走什么？”

陆昭迟看也不看陈成，径直转身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你之前的那些异状也是因为与陈丽共情了吗？”

靠着陆昭迟胸口的少年轻轻点头：“嗯”

陆昭迟抱着少年的手臂很稳，他快步向前走去，声音压低：“陈成身上问题很大，你之后尽量离他远点。”

顾华棠软软开口：“可是他已经见到自己后路已经没有了，为了在这个村子里全身而退，他也只剩下跟着我们这一条活路了吧？”

“刚才的那些场景重现虽然解释了陈丽，但是没有解释那些村民最后都去了哪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村外有范围那么大的迷雾。”

陆昭迟一一分析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收服陈丽的黑影和那个让陈丽跨越三个等级直接成为黑衣的骨手，这些新出现的东西不仅无法解释，而且又很明显比陈丽还要危险。那个黑影和白骨都是从扇青铜小门里出现的，我们最少也要先离开这里返回旧址，可他却不愿意离开那里。”

陆昭迟下定论：“最少，我们一直到现在没有明确他究竟想要在清水村得到什么。这是最大的隐患”

“嗯……”

陆昭迟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眼睑看着怀中的顾华棠，嘴角上扬：“刚才那个吻，你——”

少年小声“啊”了一声抬头看着陆昭迟，天真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谢谢你。”

男人嘴角弧度一滞：“……”

顾华棠（摸下巴）：这样说的话，应该就能体现出傻白甜吧？

陆昭迟（震惊）：这是茶，还是没开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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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清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