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安跟李鱼吃了一顿饭,确切点说,是吃了一顿席,吃完就分道扬镳了。
回家后的张自安想,本来他觉得周永民还不错,能处,可见了李鱼之后,周永民忽然褪色了,张自安对他一点念头都没有了。
李鱼到底怎么长得,简直长到张自安心坎里去。
原来不是爱情不存在,而是人长得不够帅。
张自安捂住眼睛,嘴角却扬着,他呻吟出声:“好想谈恋爱啊……”
“咋了,儿子,受啥刺激了?”安妈的脑袋从窗口探进来。
张自安吓一跳,扭头一望,他妈正站在院子里两条胳膊支在窗台上,叭叭地嗑瓜子呢,皮子就堆在窗台上,没往院子里扔。
“妈,你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半天了,窗外就看见你美滋滋的,想啥好事呢?”
“没啥。”想了想,又说,“我跟李鱼坐一桌吃得,他现在咋长这么帅?他还在上学吗?在哪上学呢?”
“呵呵,被人家比下去了吧?听说他也在宝城上学,念专科院校呢。听说人家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呢,不然就他后妈,哪能供他念学?人家自己姑娘都供不过来呢。你不知道吧,他爸得癌了。”
“啊?什么癌啊?”
“肺癌,天天打针呢,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重体力活都不能干了。”
“噢……”
“这孩子也是真可怜,小时候妈没了,这眼看爸也要没了。家里又穷,治病又欠一屁股饥荒,家里是指望不上了,以后咋找媳妇呢。”
“他长那么帅,想找还不容易?”
“长得好看有啥用,没车没房还是农村的,谁愿意跟他过苦日子啊?”
“他可以找个富婆。”
安妈被逗笑了:“你可真能想。”
“妈,我也没车没房,我是不是也找不到媳妇了。”
安妈白他一眼:“你觉得咱家这些年过得咋样?”
“不愁吃喝,但挺清贫的。”
“你爸是干嘛的?”
“开锯木厂的啊。”
“你觉得做老板会没钱吗?”
“啊……”
“你放心吧,娶老婆本妈都给你攒着呢。”
张自安感动了:“妈……”
“干啥?”
“我爱你。”
“滚蛋,臭小子。”
“我不要媳妇也得好好给你养老。”
“哼,等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那我不讨媳妇了。”
“滚。”
“我说真的妈,讨个媳妇还得准备车房和彩礼,你说我去当别人媳妇怎么样,赚他一波。”
“滚蛋。”
“妈,你前两天不是还在看两个男的谈恋爱的剧吗?”
安妈皱皱眉,跟张自安对视了一会儿,问他:“你不会真不喜欢女孩吧?女孩哪里不好了?”又想了想,狐疑地看着张自安,“你觉得,李鱼很帅?”
“……不帅吗?”
安妈不说话了,靠着窗继续嗑瓜子,每嗑一个就手一甩,将瓜子皮全撇在地上。
张自安感觉他妈丢瓜子皮的动作恶狠狠的,有点害怕了。他犹豫着,心想,要不,就不弯了?
张自安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又找死地问了一句:“妈,要是你身边人是同性恋你会怎样?”
安妈面无表情地说:“我会打死他。”
“啊,这,罪不至死吧……”
安妈皮笑肉不笑:“哦不对,你说身边人啊,我听错了,以为你说枕边人呢。”
这也能听错?
张自安嬉皮笑脸地说:“你看你,脸都青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安妈剜了张自安一眼:“你最好是开玩笑。”她瓜子也不嗑了,扭身就走,走了一步又回来了,皱着眉头,说,“你就算找男的也不能找李鱼。”
张自安愣了:“为啥?”
“这孩子打小不幸,他身边人都没好结果。你别觉得我迷信,你看正常谁家死妈又死爹的。”
“他爹不是没死吗?”
“你少贫,他长得就一脸福薄相,谁挨他谁倒霉。他后妈,那么厉害个人,这几年穷得都蔫了。我看她也是脑子不好使,怎么找了老李这个没本事的。”安妈话匣子一打开,越说越多了,讲了一套女人怎么看男人的经验,最后说,“小时候那小孩天天来黏你我就觉得有点晦气。冬天那会儿天那么冷他还往咱家跑,又不进来,站门口就那么盯着,我都感觉吓人。我又不好意思撵他,就跟他说,我儿子没在家,你回去吧。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他肯定知道我撒谎呢,我不欢迎他。后来他就走了,再也没来了。”
张自安眼睛张大了,小时候李鱼疏远他的谜底揭开了,原来是他老妈棒打鸳鸯。他妈可真是个打狗专业户啊。想到这里张自安噗嗤地笑了出来。
安妈还以为他傻了,问他:“你笑什么呢?你生我气啊,多亏了我把他撵走呢,不然你小时候是不是就得跟他搞在一起了?你可能就上不了这么好的学了。你怨我啊?”
张自安看着妈妈眼角的细纹,温柔地说:“你是我妈妈,我怎么会怨你呢。你看你,一激动话就说这么多,你别着急嘛,等我给你找个漂亮媳妇回来,专挑旺夫的找。”
安妈噗嗤一乐,看一眼儿子带点伤感的眼睛,莫名有点心疼。
她叹口气,转身回屋了。
张自安爬起来拿扫帚把窗台和院子里的瓜子皮都清理干净了。
他偷偷地想:可是妈妈,李鱼真是该死的好看啊。我惦记人家,人家还未必要我呢。
下午,张自安总有点抓心挠肝地坐不住。游戏,没心情。短视频,频频走神。干脆起来溜达吧。
张自安推出已经被弃置的自行车,捏了捏前车轱辘,还行,有气。捏捏后轱辘,瘪的。翻箱倒柜找到充气筒,两个轱辘充满了,开蹬。
骑着自行车转出自家小巷子,往村里闲转,转着转着,就转河西去了。
张自安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来找过李鱼,不过李鱼家在哪他还是知道的。他们村子不算大,同龄孩子间谁家住哪基本都知道,即使没去玩过。
李鱼家大门禁闭,张自安做贼一样往窗户望了望,没见到什么人影。想了想,干脆下车,进人家院子了。
院里两只大鹅像看门狗一样嘎嘎叫个不停,一看张自安进来,大鹅脖子贴地,像张自安蜿蜒爬行。
张自安冲大鹅跺跺脚,大鹅不退,张自安举腿,像击剑一样跟大鹅恶斗了一会儿。
吵闹声把屋里人钓了出来,是李爸,门打开,李爸一手拉门,身子靠在门框上,问:“谁啊?”
张自安看到李爸像个老头一样,满鬓斑白,身形好像也缩水了,脸部没一点多余的肉,瘦得脱相。
“叔,我是李鱼同学,他没在家吗?”
“啊?”李爸耳朵好像不太好使。
“李鱼,你儿子,在家吗?”张自安大声喊。
“啊,不在,给他妈上坟去了!”李爸回喊。
张自安“噢”一声,表示知道了,“他不在,那我走了啊。”
“进来坐会儿啊。”李爸说着客气话。
张自安一边倒退一边摆手:“不了,不了,”同时躲避着大鹅的袭击。当着主人的面,张自安不好意思回击了,任由大鹅揪扯着他的裤子高频率狂甩。
李爸也没有制止自家凶鹅的意思,看见张自安退到大门口,把大鹅的头从门缝里塞回来,关严大门,骑车,李爸这才进屋,就像一个设定了程序的NPC。
张自安骑车往家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李鱼的妈埋在哪个山,西山,东山,还是南山?
骑到大街上时,感觉越骑越吃力了,张自安停车捏捏车轱辘,发现后轱辘又瘪了。看来是漏气。
张自安忽然重新上车,也不管轱辘死活,硬蹬。因为他忽然看到远方有个人从商店里出来,手里拎着个大包,往南去了。
他们村年轻人不多,这么高的同龄男生更是看不到,而且那件上午刚见过的外套,不是李鱼是谁。
张自安大喊李鱼的名字,李鱼没有回头,自顾走着。
张自安也不喊了,他站起来蹬车,后车轱辘响起铁圈磨地的声音。
一路噼里啪啦火星四射,张自安可算追上李鱼了。
他在李鱼身旁跳下车,大喊一声:“李鱼!”
李鱼转头,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静静注视张自安。
张自安问了一句明知故问地话:“你去哪啊?”
李鱼不说话。
张自安一笑,看一眼李鱼手上的纸钱,说:“你是不是给咱妈上坟去啊?”
李鱼神色略有波动,点点头,继续走路了。
张自安推车跟在他身边:“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鱼没有表态。
自行车忽然变成了累赘,张自安想说把车送回家,让李鱼等一会儿,可是看李鱼的样子,未必愿意等。张自安叹口气,孩子长大了,没那么听话了。
张自安在路过自己家路口时,把自行车直接停路边了。反正这破自行车也是报废款,停在这也丢不了。只是自己家东西没放在自己家,总有点不踏实感。但为了能在李鱼跟前多凑一会儿,只能如此了。
张自安觉得自己有点犯贱,本来不想硬凑到李鱼跟前了,但那是出于同学态度。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看李鱼是看猎物的态度。
张自安进入大学后学到的第一个道理是,人想要什么是需要自己去主动争取的。比如他们班的班长之位,刚上大学时大家都不熟悉,班导就让毛遂自荐。当时张自安勇敢地举手了,然后他就真的当了班长,虽然他并不是他们班最优秀的那个。不管班长之位重要与否,反正他与导师的联系比其他同学更紧密了,班级有什么事他总是优先被提及。而且做了班干部,也正向督促他要力争上游,各方面都要做得更好。
面对李鱼,张自安心想,只要你没出口拒绝,那我就当你不讨厌。作为成年人,得敢于试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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