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过很多妈妈，但唯一承认的【母亲】只有阿迪雅希丝一人，可接二连三的，超出她预料的情况不得不让她的目光暂时的从简单的任务上移开，看向她不曾注意到的怪像。

位面崩坏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会躲开消亡，就比如她自己，拖着副残躯耗到阿迪雅希丝大发善心，可记忆清零本体或者是碎片飘到其他位面的情况她闻所未闻（也可能是被孤立别人不乐意跟她说）。

【小章鱼，你怕被关禁闭吗？】

粉色的小章鱼表情宕机，明明只是串数据面部却相当活跃，蓝眼泪像素块不要钱一样到处洒，在吴语笙的脑袋边又是嚎叫又是唱悲。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启明当时来到我手底下的时候是先被我拆了模组改了代码的。”她从吴思贤洗好的葡萄上摘下颗软烂的扔到章鱼的脑袋上，笑容玩味：“葡萄，从今以后你的名字。”

“忠于我，服从我，我不喜欢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我不管那些老家伙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但你既然选择接手我这个烂摊子，就该做好一些思想上的觉悟。”

“别在我背后搞三搞四。”

“你在和谁说话？”

王雅和吴思贤归家，二人怀里抱着手里拎着不少丧葬用品，吴思贤甚至还搬了两个纸人回来，童男童女潦草的脸活像自学了三年动画的建模师捏的，没多少震慑作用，可能还会笑死对方。

“有鬼，”吴语笙脸不红心不跳：“又要整什么花活？”

“放大门口，迎宾。”王雅没有给纸人点睛，毕竟这俩玩意太脆，没啥战斗力：“纸元宝是给各位的，无根孤鬼没有后人祭拜，没钱怨气自然大。”

“顺便给我师父打了个电话，他老人家没买着票，和我一个师叔打算自驾过来，唉希望他半路别被雷劈。”

“希望如此。”

＊

晚七点四十，阴云密布，宁安老远就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两个纸人，保安大爷这几天钟爱在大热天戴着围巾，开着16度的空调，浑浊的眼睛盯着三栋501门口的监控录像，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

“快点走！别磨叽！”再次来到这个小区沈斓还是下意识的发抖，上辈子脑袋和身体分家的痛记忆犹新，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这次没对宁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还花大价请了个紫袍道士，这小区里的一个都跑不了。

“大师，您对这单有几成把握？”

梁博：……

他很想说个0。

本以为这地人傻钱多的傻叉遍地开花，结果一两个都不是善茬，前有炼亲生女儿给亲儿子挡灾的疯女人，后有这群不良少年推他进火坑，他可不想有钱没命花。

“咳咳，沈小友，贫道掐指一算，今日非良时，要不咱改天再聚？”梁博的脸色发青，小区内浓郁的血色和嘶吼已经向他说明此行可能有去无回，但这沈斓却铁了心的要往里去，甚至抓住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宁安，将她的脸按在了保安室的窗户上，神情狰狞的冲着保安大爷大喊：“老头！你出来啊！你不挺喜欢这贱人吗？你有本事出来杀了我！”

“嗡--”

小区的电动推拉门缓缓合拢，露出一个可供单人通过的缝隙，保安大爷转了下自己浑浊的眼珠子，嘴角诡异的向上翘着：“小安，回来了？带同学来玩吗？诶呦呦，真是稀奇呢，我们还以为你在学校受欺负了。”

“你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张罗，赶紧回家吧，别让她等太久。”

宁安的手指攥紧书包带，她面色铁青，冲着身后的“同学们”露出个僵硬的笑：“真的想好了？你们这一趟真的有去无回。”

回应她的，是他们大步走进小区头也不回的背影。

梁博还在门口踌躇不前，但沈大少爷那句“多少钱都不是问题”还是让他咬着牙去硬碰硬，实在不行把他师傅请下山，怎么着又是大功一件。

思即此，他也不管不顾的迈过了那道缝隙，宁安垂下眼睫，她白色的运动鞋上不知何时有了些沾血的婴儿小手印。

“你们也饿了，对吗？”

＊

吴语笙也是头回助人为乐，当她站在梁博面前时，对方被吓得不轻，往后跳了三四步，撞到了个女同学才稳住了自己的脚步，他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尖，你你你我我我的，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原主被炼的时候才四岁，没张开，可她并没有停止生长，梁博见过吴思贤，看到她自然能想起来十年前自己作的恶。

“你们就是宁安姐的朋友吧。”吴语笙抱着柴郡猫玩偶，笑容甜美，十分上道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是她的表妹，姑妈特意让我来迎接你们上去。”

站在梁博身后的沈澜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在他的印象里上辈子并没有出现这只“迎兵鬼”，况且……他视线下移，女孩脚边，她的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

这是个活人。

这小区里还能住第二个活人？

其他人和梁博那个“紫袍道士”陆陆续续跟着只黑猫走上了楼梯，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沈澜心知肚明，带他们来也是“孝敬”一下这里的鬼怪，本身就是看他家有钱才和他一起玩的，为他牺牲也是还了这些年花他的钱了吧。

“小妹妹，我想问你点事情。”他本就是副翩翩公子哥的长相，笑起来更是如春风般明朗，吴语笙棕色的眼睛往上移动，映着他小小的影子：“你是怎么重生的？”

居民楼，绿树下，沈澜没法再维持脸上的笑，他表情阴沉，恶狠狠的扼住了女孩纤细的脖颈：“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

吴语笙嘴角上扬，手握住了他的腕骨，咔嚓一声，骨节脱臼，柴郡猫玩偶掉在地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缠住了沈澜的双腿。

“快穿时空管理局女配部门成员，编号0513，已在该位面发现未知BUG，申请销毁。”女孩神色漠然，她的右手手腕内侧皮肤里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沈澜不清楚她说那些话有什么意思，但他总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申请已被拒绝。】

“哈？”她枪都上膛了被迫熄火？吴语笙咬紧牙关，二次发送申请，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否。”

【任由他带着记忆一次又一次轮回？】

【Y，E，S】

毫无起伏的电子音越过葡萄直接与她传达，系统中枢的主脑控制着了她准备挥刀的右手，她的手腕上睁开了只湛蓝的，瞳孔里0与1跳动的眼睛。

主神。

真没想到有一天主神会亲自下场位面来见她这个小小任务者。

【我记得你们给的任务是让我修正位面里所有出现的BUG。】吴语笙手中的刀间距沈澜的右眼不过毫厘，蓝色的眼睛毫无感情的注视着她，瞬间，强烈的电流流经她的右手，但她还是紧紧握住刀把，将刀尖刺入沈澜的右眼。

【申请销毁。】

主神仍未言语，越来越多的眼睛出现在她的皮肤上，它们在流血，蓝色的血液浸透了她的白裙。

【任务时间刷新，倒计时：一天。】

【请任务者完成主线任务：杀掉她（任务进度，0.000…1%〈？〉）】

【警告！警告！0513违抗指令！刑期延长！任务位面难度增加！A （？）S（？）A（？）S（？）】

【... --- ... 】

【See you next time, little rose.】

蓝色的眼睛一个接一个炸开，吴语笙的刀也终于捅穿了沈澜的脑袋，他双眼圆睁，白色的浆糊和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尖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她用袖子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液体，转头，吴思贤正扛着被五花大绑的梁博站在一楼。

“老妹，都搞定了。”

十三号居民楼里血腥味弥漫，她拖着沈澜的右腿一步一步的上到顶层，宁安在天台边上等了很久很久，手里还抱着她母亲的黑白遗照。

“把他扔下去吧，摔个粉身碎骨最好。”

宁安笑了，比夏日里的花还要明媚，她亲吻了下遗照里母亲的脸颊，一脚把曾经带给她多日梦魇的罪魁祸首从天台上踹了下去。

“咚--”

纸糊的轿车引擎盖下陷，尸体扭曲的陷在其中，吴语笙淡定的走下楼，淡定的用刀撬开了他的脑壳，他的大脑果然如她所想，每一个褶皱里都睁着蓝色的眼睛。

主神搞得鬼。

她又看向了吴思贤，对方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咋了妹儿，哥破像了？”

“有空去做个脑部CT，我怀疑你脑袋里有脏东西。”吴语笙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吴思贤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听妹妹的。

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信任感。

“王雅呢？”

“保安室，给鬼登记办投胎呢。”

那两个纸糊的童男女童站在保安室边比被她割掉脑袋的保安大爷还抽象，吴语笙看着排长队，各式各样却又安安生生的鬼们，还是很没良心的插队了。

王雅这会儿笔尖差点抡出火星子，吴语笙也没打断她，在保安大爷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中拉着他的行军床坐到了王道长的身边。

“你师傅什么时候来。”

“半个小时后，我二师兄这回可能得进去了，谁让他干这种事。”王雅头也没抬，自然没发现一把刀已经对准了她的太阳穴，吴语笙面不改色，刀在她手里转了个，最后还是放回了柴郡猫的肚子里。

“诶，你说，鬼死掉还能再轮回转世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

“只是好奇。”吴语笙的双手撑在桌子上，她的目光描摹着王雅的脸庞，手捏了下她右边的耳垂：“如果下次再见到你，而且你还记得我的话，就在这打个耳洞，如何？”

“……嗯。”王雅的左手握住了她作乱的手，她的耳尖发红：“好。”

“我会记得你的。”

＊

宗门内部的事情平凡人等自然不好掺和，为了补偿他们，吴思贤和吴语笙一人一个正经开过光的平安福，一套风水好的大平层和之后有事要处理免费。

这对爱贪小便宜的吴思贤来说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他高兴的抱着妹妹原地转了三个圈，吴语笙嫌弃万分的拍拍他的脸：“走，陪我去找趟妈妈，我有事要和她说。”

“好。”

那个女人还是她印象里的模样。

美丽，脆弱，如风中摇曳的百合。

吴思贤被她支开了，葡萄也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她的肩头。

“爸爸在墙里。”

“我在水里。”

“你又在树里。”

“还有什么东西在火里，又有什么东西被融进了金子里？”吴语笙站在落地窗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背对着她，良久，沙哑的声音才回答了她。

“你不是她。”

“你是个怪物。”

是吗？

也许吧。

寄宿在他人壳子里替他们存活的电子幽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怪物。

吴语笙低低的笑着，她推开窗户，风声，喇叭声，树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还有不远处湖水涌动哗哗声，在她耳中的隔着层雾，模糊不清。

“再见，妈妈，希望下次您能有个好梦。”

坐在轮椅的女人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她转过自己的脑袋，脸上，泪水决堤。

“咚--”

“有人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