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雍帝由濒死转昏迷后,许敬嘉一刻未歇煎药、磨药。
事事都亲力亲为,在帝王的榻边衣带未结的照看了整整一夜。
而此刻外头的天更是方才晨曦微露,韶光漫天。
可帝王的寝殿内却无觉流失。
塌边的许敬嘉这一夜间逢无事时总是会看着孝雍帝一言不发。
在高云起这样的外人眼里是难得帝王家父女祥和担忧的场面。
而现下。
“殿下,您真不需回府歇歇吗,臣在这也可护着陛下的龙体。”这是高云起在冬雪之后说的第二次。
可许敬嘉并没有听取之意。
不过眼下许敬嘉的浅瞳却也已经遮不住的溢出零星疲态。
闻言后,则略显迟钝的收回搭脉的指尖。
莹莹纤指轻轻放在唇前,目光轻轻落在床榻上的帝王面色上。
“出去说。”许敬嘉用口型无声做出几字。
高云起见状没多想的抬脚跟了出去,却只是在临了时余光正好瞥见同样一直守在榻边,寸步不离的燕辞。
心中不自觉赞叹了句燕辞的尽忠职守。
不过他一个侯爷,又不是御前侍卫,却能得了皇令护陛下龙体安康,看来陛下也是宠这位侯府遗孤。
高云起的视线无知无觉的落在燕辞的脸上。
肆无忌惮的连燕辞对上他的眸子,高云起都没反应。
同时也以至于忽略了许敬嘉无奈的炽热视线。
半晌,高云起还是没什么反应。
燕辞也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许敬嘉也终于有些坐不住的轻叹出声。
“高太医,父皇遭乌岐暗桩的毒害,虽此时无性命之忧,但我为人子女必是需在榻前服侍,而燕侯爷也得了父皇的令,不可离身,所以眼下过问御前指挥使的事,就得劳烦高太医跑一趟了,毕竟人手抽不开。”许敬嘉说罢竟直接转身。
高云起:“?”
高云起听见声猛地转身,眼下,一只手指着自己,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让他去?
啊?
殿下这么随意的把自己打发了?
可这也不是自己的差啊。
“怎么?高太医可是也有事?”走到殿门口的许敬嘉似是察觉到回头挑眉。
高云起一激灵,想都没想脱口拔高声,一脸“我不想走的神情”道,“无事。”
许敬嘉看着他滑稽而煞有介事的样子,无意识蹙眉,溢出更多的无奈。
自己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
高云起这种天才什么时候能改改自己的毛病。
许敬嘉面上没什么情绪,心中却是真不懂他为何如此神情。
外殿内的高云起终于开始在许敬嘉的视线下行礼慢吞吞的出殿。
自己还想问问殿下为陛下解毒时的针法呢。
许敬嘉看着他的背影:“……”
下一刻,原本站着殿门口的许敬嘉忽然察觉到些许似有似无像是隔着屏风而望的目光。
是燕辞。
许敬嘉心尖一暗,却还是若无其事收敛了下眸光,面色无异抬脚。
“燕辞。”
这是父皇的声音。
许敬嘉徒然抬眼,唇角微不可查的弯起一瞬。
“父皇,您……”
许敬嘉眼角刹那渗出泪光。
榻上略显疲惫跟病色的孝雍帝见状瞥了一眼站在旁边面色未变的燕辞,掩唇咳了几声,“玉锵……”
“父皇眼下可觉身体无恙。”许敬嘉眼中的泪光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可那却是一种喜极而悲的泪,眸中更是暗藏关切,恨不得自己就是孝雍帝,替他感知一切苦难。
可孝雍帝的视线看似是在此刻有些激动的许敬嘉身上,但余光不自觉的放在了燕辞上。
轻咳一声后,孝雍帝道:“朕已醒,自是无事。不过昨日的那场宫宴竟有乌岐的暗桩插进来行刺,陈贵妃和丽嫔还都无故枉死。”
闻言,燕辞似是开始斟酌。
而一旁的许敬嘉此时眼眶中还隐约挂着泪光,满面担忧之情丝毫不减,却忽然抢先顿道“父皇,儿臣来前因着仓促的缘故,只去看了陈贵妃的死状,并未来得及去验看丽嫔之死。”
孝雍帝眸子划过暗芒,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摩梭着的看着站在榻前的许敬嘉,示意继续。
许敬嘉虽还挂着说到底未曾落下的盈盈泪,却多见正色的气愤道,“回禀父皇,陈贵妃是被人毒杀,非自缢。”
孝雍帝眉间微凛,“何毒?”
“鸩酒。”
此言一出,不仅孝雍帝是眉宇横沟乍然微陷。
连带着旁边是燕辞都指尖微不可察的泛白一刻。
许敬嘉落下眼帘。
良久,孝雍帝才缓缓开道,“鸩酒,这等剧毒宫中想来只有太医院有,而陈贵妃和丽嫔久居后宫,绝不会轻易得到这等物。”
孝雍帝先抬眼再抬眉,寝殿内的不可言状的气压愈发骤降。
许敬嘉微微低着头,不欲开口。
一旁的燕辞却开了腔,“陛下。”
孝雍帝闻声,目光落在愕然靠近自己的燕辞身上,捏了捏眉骨,道“燕爱卿但说无妨。”
燕辞看向帝王的眸子,进言道:“陛下今日在宫宴遭乌岐暗桩的谋害,久居深宫之中的贵妃与丽嫔又被人以鸩酒所害,而臣则斗胆一猜,此二事中,必有联系。”
孝雍帝原本摩梭的指尖,此刻俨然停下。
陈家女和丽嫔不过是个被困于深宫之中的宫嫔。
乌岐人杀她二人,便只有灭口的可能。
而灭口的理由必是母家受意为之,或者说与母家有关。
孝雍帝思及此却将目光投向了方才,便一言不发的许敬嘉一瞬。
“呵,看来这一年一年的流逝倒让朝中的一些世家觉得朕年事已高,管起朝政来应当是力不从心,至于陈家,怕是朕有些太纵容于他们了。”孝雍帝这话说的不甚好听,却是意有所指。
说话间,视线也似有意无意的般看向燕辞。
燕辞则也跟着瞧了一眼许敬嘉,才又抬眼恭声道,“陛下,臣大捷归来已有些许时日,眼下臣愿为陛下排忧。”
闻言,孝雍帝似终于听见了自己想要的,不忍咳了两声。
而许敬嘉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后,下意识忧心抬眼,旁人若仔细瞧那水眸,似乎还能瞧出些泪光。
孝雍帝看向站在她跟前的许敬嘉,对着她的眸子,没有选择顾及有燕辞这样的臣子在场,而替她解围的继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开腔。
“玉锵你如此费心的救朕,想来必是一夜未眠、一刻未息,可朕实在是不知如何赏你,不若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他这般语气实在没什么人情味,剩的只有淡淡疏离。
不过许敬嘉此刻将自己伪装的像一个担忧父皇完全顾不得比旁的公主。
许敬嘉说话间,还带着隐隐的抽噎声,“儿臣救父皇,是儿臣本分,只是方才听燕侯爷说陈贵妃之死恐与乌岐人有关,而父皇也知道在儿臣幼时,陈贵妃待儿臣如同亲生子女,眼下陈贵妃莫名枉死,儿臣做不到坐视不理,所以若是父皇想奖赏儿臣,还请父皇看在儿臣略通药理等而允准儿臣参与此案,让儿臣尽绵薄之力。”
许敬嘉说话间只有若有若无的抽噎声,但似是因为有外人在旁,许敬嘉表现的再想哭却仍未掉泪。
垂下的眸子缓缓变得悠长,仿佛陈贵妃教导她的场面历历在目。
此刻的燕辞早已识相的退到一旁。
一手撑在腿上于榻上的孝雍帝看着她一言不发,面上也瞧不出任何喜怒。
“父皇,儿臣在陈贵妃生前未能尽孝,死后想让其安息。”许敬嘉见他久久不曾欲说些什么,便佯作没有意识的渐渐收敛了一小阵一小阵的抽泣声。
许敬嘉抬眼,便是一副满为人子女理应的忧伤和哀色。
寝殿内寂静了半晌,孝雍帝选择冷不丁的问了句,“玉锵,你当真为了能让陈贵妃安息而万死不辞吗?”
万死不辞?这般话说的倒有些重了。
许敬嘉觉出这句话底下暗藏的玄机,却捉摸不透。
可机会,又实在难得。
她道:“儿臣必定是会倾力相助此案告破。”
孝雍帝听后垂下的眼帘,叫旁人无法瞧清眸子。
片刻,孝雍帝才似抉择好般的道,“孝心难得,尤其于帝王之家,如此,朕便应许你与燕爱卿一同协理此案。而至于陈家,燕爱卿,朕特许你可先斩后奏。”
成了。
闻言,许敬嘉和燕辞不约而同的跪地谢恩。
“儿臣领命。”
“臣领命。”
他二人方才起身,殿外便传来喧闹的脚步声。
“皇帝。”太后的声音自屏风后由远及近。
紧随其后的是皇后与高云起。
许敬嘉和燕辞退到一旁,给足地方。
燕辞透过屏风,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心中估量过不了多时,便是上朝的时辰。
许敬嘉则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寒暄。
只觉心中那处幼时被割开的口子,现在好像又有什么再度流了出去。
“皇帝啊,你……”
“父皇。”
许敬嘉还是没忍住的出了声。
一时间,除了燕辞和高云起外,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停下,投向了许敬嘉。
许敬嘉则若有若无的笑着,像是因为父皇的清醒,她道“父皇,眼下时辰不早了,过不了多久便要上朝,儿臣想先行出宫去大理寺的义庄。”
闻言,皇后和太后都略有些摸不着头脑。
孝雍帝却看着她挥了挥手。
她倒提醒了他。
昨夜自己遭暗杀,又是在宫宴之上,想必定然是闹得满城风雨。
今日的早朝,必是要稳定民心在先。
“……”
寝殿内人心浮浮,关心散乱。
殿外夺出的许敬嘉却让其忽略。
“殿下。”
冬雪在劝许敬嘉回府休息后,便被赶到殿外,眼下看到许敬嘉忙不迭的迎上去。
许敬嘉却有些突兀的抬头看了看这天,道“昨日的那场雨,还是没能下下来。”
“……”
冬雪将鹤氅披在许敬嘉身上是动作微微一顿,握在她手中的衣衫也皱了皱。
许敬嘉却垂下眼帘。
她道:“出宫,去大理寺的义庄。”
这篇注重一些权谋和探案,权谋的线大多为暗的,细品[化了]
还有注意一下,女主这里只有泪光,没有真的落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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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挟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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