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们都没办法各退一步,无解。”蹙额摁过疲倦的眼角,拖拉的语气蔓延过一筹莫展的乏味。
“说实话,我站在你爸的角度想想,也觉得挺生气的。”
贺栎语重心长,掰着手指头细数,“你从小学开始,一直都是重点班的尖子生,又考到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虽说选专业的时候,你爸期望你父承子业当个老师,你不听,非要读机械自动化,人也没拦着你……”
“结果你倒好,录取通知书到的第一天,给你爸火上添油,当场出柜,大学四年父子俩都没说过几句话,研究生毕业之后,一声不吭跑到这来干自媒体。
在郭叔叔那个一辈子研究古墓的思维里,你可不就是个不务正业叛逆期永存的熊孩子吗?”
话音落地,车内鸦雀无声,贺栎瞳孔发抖时不时往后瞄,连呼吸的频率都跟陷入冰川凝固一般。
“这段话,贺叔叔教你说的时候应该没叫你原封不动念出来,”撑着额角,祁澍里始终没有抬眼看向前方,漫不经心开口,“实在太明显了。”
车内荡起贺栎大口的吐息,拍过惊悸的胸口,感激得两眼放光:“不枉我们穿开裆裤的情分,还是你懂我!”
“梁子好歹还懂得变变话术,你每回都是原封不动,这种有深度的话题,不是你这样的单细胞生物能说出来的。”
“你……”指指点点的手放下,贺栎悻悻道,“哼,反正我爸让我转达的东西我都说了,你听没听进去可不关我和梁子的事。”
“嗯。”闷声回应。
祁澍里颇感头疼:这些年,他跟郭老师的关系虽然处在各自为政互不干扰的状态,但不代表他们两人完全离心。
可每每只要提到有关祁澍里感情性向的问题,话不投机多半要唇枪舌剑一番。
梁书堃出的馊主意虽能短暂缓和父子间的关系,但祁澍里不愿、也不能如此,原因只有一个——
心思凝重的青年推开门,地板上的奶牛猫开始‘喵喵’呼唤,方予松步履匆匆从厨房出来。
“吃饭了吗?上次你说粥好喝,我做了新的。”
对方挂在脸上的笑容绚烂而夺目,瞬间将他心底缠绕的麻绳解开。
“是吗?”凝聚的眉心松散,祁澍里翘唇,“那我必须要来尝尝。”
“喵喵~”财财跑过来蹭他裤腿,表示欢迎。
俯身下蹲,祁澍里在它脑袋摸了两下:“真乖。”
话音刚落,财财忽然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嗬嗬’怒音。
祁澍里准备落掌再次抚摸,小家伙立起上半身,打拳般挥了两下,用粉色肉垫把他的手摁下去,绝情转身,往方予松怀里钻,委屈嘤咛。
“财财乖~”抱着它安抚,方予松把视线转向他,“你今天是不是去抱其他小动物了?”
“啊……”祁澍里如梦初醒,摊开手掌,“今天跟一个宠物博主拍合作视频,抱过她家的狸花猫。”
“噜!噜……”财财像是能听懂这段话,冲他愤怒叫唤。
位于厨房的一人一猫目光炯炯,定在他脸上。
恍惚间,祁澍里心里生出诡异的愧疚感,仿若他是个丢下辛勤带娃的妻子跟懂事的孩子,跑去别人家的负心汉。
“呃,”祁澍里有口难言,“你……听我解释?”
方予松边哄财财,边柔声:“没事的,你先去洗手吧,记得洗干净。”
“……”温柔的提示,愣是让祁澍里读出一种‘快去把自己洗洗干净’的错语,他哭笑不得,“我这就去把自己洗干净。”
干完这票决意金盆洗手,祁澍里怀着神圣不可亵渎的心,用洗手液从里到外把手洗了个遍。
财财始终靠在方予松怀里背对他,不愿意搭理他。
“你、要不要先吃饭?说不定一会财财就理你了。”给他舀粥的青年展颜。
“那你呢?”接过他递来的碗,祁澍里佯装不经意,食指勾过他的手背。
“我不是在理你吗?”眼睫颤动,方予松视线向下瞥,默默收回自己递碗的手。
“我倒希望你也不理我。”
嘀咕声量被喂入口中的食物淹没,方予松听不真切,侧耳:“嗯?”
“没事,”游移不定的视线在探索至茶几那叠线条稿时顿住,喉咙滚动,祁澍里纳闷,“我记得你好像刚交的稿?怎么又画了这么多?”
“我在画画平台接了一些插画简图的工作,说好要一起养财财的。”
抚弄猫咪的手稍显滞愣,方予松耳垂飞出赤潮,对即将要说的话羞口,“只有爸爸一个人赚奶粉钱哪行,小、小爸也要努力。”
窅渺的目光不急不躁,驻足于对方羞臊的面孔,像裹了一层糖浆让人陷进去就无法自拔。
“辛苦了,孩子小爸。”原封不动把他上午对自己的夸赞还回去。
分明才到芒种,方予松的双颊却被桃花扎了根,透出张扬的红色。
“喵呜——”吃完盘子里的虾许久没有添新,财财不满提醒。
“噢。”青年幡然醒悟,戴起手套抓虾,下一刻手中空空如也,虾转移到祁澍里的手上。
“你吃你的,我给它剥,顺带讨好我们家的孩子。”
小家伙垂涎欲滴,直勾勾盯着剥落虾壳后,露出鲜嫩多汁的肉质上。
对食物的渴望令它忘却了刚才的嫉妒跟委屈,跑去祁澍里那,努力扒拉他的衣服。
“吃完就不许生气了。”不等虾肉落到它的饭盆,财财眼疾手快,用爪子包住大快朵颐。
换掉手套,他又剥了一个递给眼前人。
面对突然闯进视野的食物,方予松木讷眨眼:“我刚吃过。”
祁澍里的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那块剥好的虾肉,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好整以暇对他说:“如果你也和财财一样在生气,那你就当我在哄你,如果你不生气,就当我在奖励你给咱们儿子赚奶粉钱。”
“谢谢。”操着不自知的蜜嗓,青年腼腆回应。
晚饭后,财财霸占沙发,团起爪子慵懒小憩,清理好碗筷,祁澍里到阳台健身,以往雷打不动吃完饭就躲回房间的人,破天荒也留在外面继续画插图。
距离小区不远处的热闹大街,象征忙碌的喇叭声不停,摇曳的树枝偶尔飘过自然淡雅的香气,在小家伙熟睡的呼噜声里,一切都变得柔和。
‘噔——’两人手机同时响起提示音,发给祁澍里的是漫画店的店员。
书屋前台:[图片]
书屋前台:这次桃蛋老师的新连载好多人疯抢!我趁机给你留了一本!
疯抢?
祁澍里刚在微信里回了句‘谢谢’,客厅画笔扣响瓷砖,笔芯在地面留下黑点,就连在酣睡的财财耳尖都被吓得抖了两下。
“怎么了?”
收到闫佳佳的消息,方予松瞳孔放大满脸不可置信,用抖瑟的声腔对他说:“加、加印了……”
“加印?”联想刚才书店店员说的话,祁澍里莞尔,“不是好事吗?”
“三、三万册……”天降大饼,砸得青年手足无措,“明明初发行量才、才五千。”
连五千都是闫佳佳拼死为他争取来的,这些年他的漫画一直处在不温不火无人问津的状态,全靠方予松死都不愿出去和外人打交道的心支撑着,不然早都另寻生计了。
如今,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方予松的眸光水汽氤氲,轻启的唇瓣颤颤巍巍,胸腔聚集的情感随时可能要溢出来。
强忍澎湃的情绪,朝他解释完整:“刚才、闫姐跟我说,是、是因为一位文坛界赫赫有名的老师,在师范大学受邀给学生开讲座的时候,PPT一堆漫画推荐里也放了我的主角插图。”
方才听见闫佳佳的说辞里,他也觉得受宠若惊。
据说当这位老师放出PPT漫画推荐,面对底下的一众学生的惊呼,丝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表示:
自己虽然爱写严肃文学,但平时跟大家一样,就爱看些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漫画,并表示,在漫画里展现的人物情感跟表情细节,也能给自己在写作时增添更多想象力。
许多同学觉得有意思,当场把这些推荐的书名拍下来搜索,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众人找到了方予松的漫画。
说起来的确很荒谬,但事实就是这么凑巧。
“师范大学?文坛界的老师?”熟悉的要素过多,祁澍里眉宇轻扬,不确信道,“哪位老师?”
“就是小说拍了好几部电视剧,并自立门户当编剧的廿九老师。”
“廿九老师?”绽开的唇角饱含难以言喻的情绪,祁澍里五官略显抽搐,“的确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你很熟悉这个老师吗?”方予松好奇朝他凑过去。
“看过几本,她很擅长偏现实题材的严肃文学,但老师本人……”想到廿九老师过往在自家教学的种种,祁澍里冷笑,“如你所见,她是个从授课方式到性格方面,都独树一帜割裂的奇葩。”
“噢。”垂下脑袋,方予松呐呐回应。
“为什么不开心?”留神于他下降的语调,祁澍里反问。
“就是觉得,一切来得好突然,”蹲下拾取自己的画笔,方予松用手擦拭瓷砖上的黑点,“好像这份荣光不属于我,只是因为我的运气。”
俯瞰垂头丧气的人,祁澍里胸腔挺起,无可奈何地叹息自上落下,照着对方的姿势蹲下。
“给你说个故事,祁筝老师的书,你之前说过很有意思,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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