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钱小浅起床，洗漱完毕后，在六点准时进入工作室，端详着，在脑海里制定计划。

今天的工作十分简单，维修昨天捡来的机器人，为顾客的机器人换上眼睛。

钱小浅有点起床气，脾气格外暴躁，她自知这样的自己很有可能把客户得罪跑，所以大多在八点后正式营业。

但挨不住一大早就有傻逼哐哐地锤门，钱小浅深吸一口气，遥控开铁门，门外站着个体格高壮、一身鬼神纹身的小痞子。

小痞子看钱小浅终于开了门，不耐烦地皱着眉，“我是来退货的。那机器人我们不要了，你随意处理，我爸妈交的定金你退给我就好。”

钱小浅笑，邀这人进来。

小痞子平时招灾惹祸，很少见人跟他这么和颜悦色，还以为这小矮子老板是怕了自己昨天刚纹的大花臂，得意洋洋地坐在钱小浅为他拉开的椅子上。

下一秒，椅子把手探出四条蛇似的束缚带，转瞬间，双手双脚皆被固定。

小痞子察觉不对，神情一变，用力挣扎，椅子跟定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草……”还没等他说完，嘴、身体又被更多束缚带缠住，整个人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动弹。

只留下一双眼睛，无助地眨巴。

钱小浅自他坐到椅子上后就再没看他，自顾自地进行自己每天必做的醒神活动。

先是做一套十五分钟的广播体操，然后热热昨天的剩饭，端到桌面上，对面正是被捆成蝉蛹的小痞子，小痞子看她若无其事吃饭……饭好像还挺好吃。

他父母嫌弃黑城没电，一周前坐船去了726区，他被留了下来，盯着机器人的改造。

自他们离开后，小痞子游手好闲了一阵子，兜里的钱都花光了，这才记起自己爹妈，却没了二人音讯。

联系不上二人，却不见他有半点紧张，脑瓜子一转，就想到了把改造机器人的定金要回来，自己继续过快乐日子的骚操作。

恰好他昨天通宵的酒吧就在钱小浅店铺隔壁，从一堆酒瓶子挣扎起身，头疼又晕乎乎的他就直接来敲门了。

饭还没吃呢。

钱小浅每一口都很有节奏，铁板鱿鱼爆炸开来的香味，并着清淡紫菜蛋花汤的水汽，一齐飘到小痞子面前。

他肚子叫的欢快，钱小浅充耳不闻，只慢吞吞地把所有东西吃得一干二净，而后轻轻打了个饱嗝，黑沉沉的眼睛里才显出半点神采。

她收好盘子，慢吞吞地洗碗，洗完碗后又慢吞吞地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堆水果。

香蕉、苹果、大白梨，个个饱满鲜活。

钱小浅不紧不慢，继续吃。

牙齿与甜脆水果碰撞的声音，让小痞子馋得要命，他恨不得自己横生巨力，绷断身上的束缚带，把水果据为己有。

很明显，绝无可能。

黑城的水果并不常见，新鲜透亮的更少，能吃上水果的都是大户人家。

小痞子突然有点后悔，如果自己礼貌一点，说不定这小矮……她看在自己英俊潇洒的份上，给自己切一点苹果吃呢。

水果消灭掉后，钱小浅又翻出几块玲珑美丽的糕点，仍是不紧不慢地把它们融进自己肚子里。

此时，恰好八点。

钱小浅这才从漫长的起床气状态中苏醒过来，她看着自己面前被带子裹成木乃伊的小痞子，面色不好道，“你谁？”

小痞子：你妈的。

小痞子恶狠狠地瞪着钱小浅，钱小浅瞥他一眼，松开束缚带。

那麻人的玩意从身上下去，小痞子哼了一声，要起身，起不来。

手腕、脚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牢牢扣着金属环，他犯人似地挣扎，无用。

钱小浅按了个开关，椅子腿下面张出四个滚轮，一路带着座椅上的小痞子呼啸而去。

目的地是垃圾场。

她又进工作室，对着对讲机道，“您好，小浅维修铺为您服务。”

对讲机那边传来鬼哭狼嚎，钱小浅勾起唇角，“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呼啸的风声，嘈杂到让人无法听清的杂音，夹着几句含糊的脏话。

“想取定金麻烦本人到场。”钱小浅玩够了，一边激活工具墙一边说，“本店将收回凭据，并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原数奉还。”

“以上。”

随后就挂了电话。

椅子在到达目的地后会自动解锁，把人扔在那自己自动就能回来，是钱小浅送客的一大利器。

钱小浅看着手里剔透美丽的眼珠子，想了想，还是没把它们放到其他机器人的身体里。

把它们搁到一边，用电脑连接小破烂的处理器，又插上储存卡。

由钱小浅一手制成的修复程序自动运行，电脑屏幕上显出一个机器人本体的形象，与此同时，与他相关的数据也一并跳出。

钱小浅在他日记里翻了翻，都是普普通通的日常，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家政机器人，偶尔是主人的出气筒和沙包。

至于其他，并无异常。

钱小浅并不觉得她昨天的判断有误，看来这家伙数据应该是做了隐藏。

没关系，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钱小浅按着屏幕上的数据，从仓库里找出相对应的部件来，用五个小时组装好后，把处理器放进去，启动。

他于是睁开眼睛。

完美的微笑，完美的语气，完美的问候——

“您好，C-031为您服务。请问是否需要重命名？”

“否。”

机器人眨了眨眼睛，“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他又环顾这个房间，温柔又无奈地皱眉，“请问需要现在进行清扫吗？”

钱小浅没看出不对劲，带着观察的心态任由他去。

看了几分钟，觉得没多大意思，就任由他去了。

从他的处境来看就知道他过得并不好，如果真的有了自我意识，不相信人类也完全说得通。钱小浅不想用强硬的手段把他一切都扒个一干二净，她想要同伴，要朋友，要家人，而不是憎恶与仇恨。

想要找一个已经觉醒了的机器人的破绽，不必把一只羊改装成牛简单多少。

他伪装得很好。

钱小浅从工作台中抽出头脑，又看了眼那个完全符合百分之八十人类审美标准的机器人。

他正小心地处理有点落灰的设备，脸上仍然是恒久不变的微笑。

钱小浅收回目光。

无所谓，反正她也有的是时间。

那股扎人的视线收了回去，031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