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金正俯身给燕裴打针，感觉身后的目光灼烧着自己的脊背，压根不敢回头去对视。

她看了一眼燕裴的后颈，因为睡眠极为不安的原因，Alpha防溢贴不小心掀开了一角，腺体上面密密麻麻的齿痕令她浑身一震。

周金金眼皮直跳：卧槽——

“他怎么样了？”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周金金后背一僵，回过神来，将吊瓶挂在架子上，淡定道：“上校，燕医生他目前体温还维持在39℃上下，我刚给他用了点退烧药跟抗生素。但炎症指标还有点高，我先给他挂个点滴再观察观察。”

霍娴眸眼沉沉：“嗯。”

周金金推了推眼睛，轻咳一声提醒道：“……嗯，上校，燕医生他容易感冒发烧，除了自身体质跟依克苏环境不适应外，也跟过度疲劳有关，您……额……情|事方面可能需要适当节制节制。”

周金金觉得自己硬着头皮说完这一段话，已经可以找根绳子上|吊了。

霍娴：“………………”

“我知道了。”霍娴淡声道。

周金金松了一口气，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刚走到门口，霍娴陡然说了一句。

“周医生，你应该知道出去了怎么说的？”霍娴转头含笑着凝望周金金。

周金金正色道：“上校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霍娴收回目光：“嗯。”

周金金推了推眼镜，拉开门出去了。

霍娴拉过凳子坐到病床前，伸手探着燕裴额间的温度，还有点烫。

她锁着眉，思考着要不趁着燕裴没醒，找人把他送回去算了。但这个想法也就出来一秒她就即刻打消，人还是放在身边随时看着安全一点。

她俯身在燕裴额间吻了吻，然后往下顺势含住他的唇|舌…

燕裴是被一阵窒息感硬生生逼醒的，刚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近在眼前的熟脸。

他想抬手推开她，打着点滴的那只手被霍娴按住，她抬起头，低声说道：“别乱动，手还打着点滴呢！”

燕裴气息紊乱，双眼布满一层朦胧的迷雾，湿漉漉的，胸腔起伏跌宕。他静静盯着霍娴许久，待气息回稳之后，虚哑着嗓音问：“……你不怕感染么？”

霍娴满不在乎：“怕什么？发个高烧而已，感染就感染了。正好我很多年都没生过病了，还挺期待的。”

燕裴别开眼，咳了几声，半边脸埋进枕头里：“……胡闹。”

分明是严厉的口吻，但在霍娴听来莫名像在撒娇。霍娴心一软，倾身靠过去哄道：“燕裴，转过来，再给我亲一口。”

燕裴耳尖发红，嗓音闷闷的：“……霍娴，你够了。”

霍娴见他不好意思了，人又病着，遂打住了玩乐的心思。

“今天我去了一趟依克苏人口局，发现了件怪事。”霍娴说。

燕裴转过身过来，第一眼没好意思看霍娴，看了眼吊瓶，药液一滴滴地下落，而窗外已经开始天黑了，他接话道：“什么怪事？”

霍娴：“26楼昨晚我们见过的住户苏和，这人原本是个半身不遂的废人，几朝不见，她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这事似乎跟她期间进行过的一场修复性手术有关。更诡异的是，[金色故里]里几乎所有身有残疾的住户都进行过同样的手术，但今天我到医院找之前的手术记录，发现数据残缺严重，压根什么都找不到。”

燕裴：“……手术，多久之前的？”

霍娴：“很近，苏和的手术就去年年底刚做的。”

燕裴拧着眉毛沉默住。

霍娴笑了：“你在想什么？”

燕裴：“中心医院过往的手术都有零散记录一些的，数据没上传，残页都扔在五楼杂物室里，应该早就积灰了。”

霍娴站起身：“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燕裴拉住她的手：“她们应该早就下班了，现在医院里只剩下值班护士跟住院病人，你一个上校夜里独自上去容易让人怀疑，我陪你去。”

霍娴看了眼药瓶，点滴还没完一半，刚想反驳，燕裴就已经把针拔下了。

“我已经好多了。”他说着就从床上掀开被子起来。

霍娴打量他片刻，见他面色似乎真的没下午时苍白，整个人恢复了些许血色，但还是有点担心。

“燕裴，你留在这。”霍娴伸手想将他按回床上。

燕裴挽着唇畔笑道：“霍娴，我没那么脆弱。”

霍娴眸色深深，腹诽道：也不知道今天下午发高烧到昏倒的人是谁？

但见燕裴坚持，她不好再阻止。

“好，待会有哪里不舒服你要及时告诉我。”

燕裴嗯了一声，俯身拿起床头柜上的围巾随意绕着脖子围了几圈，就跟着霍娴出门了。

在走廊遇见了一个前来查班的护士，燕裴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霍娴上楼。

五楼好像不止杂物室，整层楼看起来就阴森森的，没有一点生气，一看就很久没人上来过了。确实很像杂物间。

霍娴推开门，一层灰从头撒下来，她迅速把燕裴拉远点，他今天还咳嗽，不能吸入灰尘。

待灰尘散去，霍娴将脑袋探进杂物室里，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伸手按了开关，结果按了几下灯也没亮。

燕裴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电筒：“用我这个吧？”

霍娴回头瞧了一眼他手里的手电筒，小小的一个，故意问：“你什么时候买的电筒？”

燕裴：“上次早上跟孟逐他们去跑步，路过一家小卖部顺手买的，依克苏天亮晚天黑早，路灯又偶尔才有一个，还是有个手电筒方便些。”

霍娴借着燕裴手里的手电筒亮光抬脚走进杂物室，燕裴跟在她身后进去。霍娴抬手把面前的蜘蛛网都拨开，朝身后的燕裴说道：“跑步很累吧？”

燕裴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不爱运动。能坐着他绝不站着，能躺着他绝不坐着。爬楼梯是他唯一的运动，因为很多时候学校以及他实习的医院都会停电，不然以他的性格是恨不得在学校里坐着坐着就瞬移进家里了。

她以前就有怀疑，燕裴跳级那么猛，应该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躲避校园体测，一路跳到研究生，终于消停了。因为研究生期间不用参加体测，再也没有一学期一次的魔鬼3000米体育测试。

帝国普遍的规定是，Alpha每个学生每学期都要跑3000米，Omega跟Beta好一点，只需要跑1000米。没分化的就按照Alpha的标准跑，老师们的统一观点是：万一分化成Alpha了呢，可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每次要体测前燕裴都闷闷不乐的，她连拖带拉才把他弄到操场上去。一开始时他跑一次就废一个星期，后面被她强迫着跑的次数多了之后才开始好点的。但不管怎么逼他，他就是不爱运动，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高贵的布偶猫，轻不得重不得。

所以他会跟孟逐他们几个人去跑步，说实话霍娴挺意外的。

跑了多少先不说，光是他能迈开腿跑步，鬼知道她当时知道这事有多吃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他来的第一天说要锻炼身体时她就随便听听而已，压根不当真。谁知道他还真去跑了。

嗯，虽然她有偷偷去看过，燕裴没跑多少，但是愿意走已经很不错了。

杂物室里一堆堆的灰尘，燕裴锁着眉边打灯边跟在霍娴身后，闻言随意道：“还行吧！”

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毕竟他跑半圈就累了，最后没法了就在路边店铺买了个手电筒，打着灯沿河畔走，然后他们四个继续跑。

霍娴闻言轻笑了声，视线在书架的标签上流连，最后在一堆积满灰尘的标签里看到了手术两个字。

这个架子倒在地面上。

燕裴将光束照了一圈面前散了一地的稿纸，上面全是几层的灰尘。

他蹲到霍娴身旁，把手电筒放在一个可以照清面前一堆废纸的位置，然后伸手跟着霍娴一起找资料。

“[金色故里]这栋楼居然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燕裴找到一份三十年前的手术报告。

霍娴探头过来看一眼，上面是一个叫杨司静患者的视力修复手术。霍娴接过报告过去看一眼，就一份很正常的手术报告，主治医生有两个：裴蓁、燕明赫。

霍娴勾唇，将报告递还给燕裴：“挺巧的，这两个医生的姓刚好组成你的名字。我记得你的名字就是叔叔阿姨的姓氏结合在一起组成的。”

燕裴重新将报告拿回去，视线放到那两个名字上，弯唇：“是挺巧的。”

这份报告没什么线索，他放到了一旁，然后继续跟着霍娴在灰尘堆里翻找。

翻了半天，结果压根没有关于[金色故里]的住户的手术记录，霍娴记得她在人口局里看见过十多年前的手术记录，连那几个人的名字她都记下来了，结果在这里面翻了半天，就差地缝没被翻出来了，都没看到过一份关于[金色故里]住户的手术记录。

霍娴蹲在地上，声音严肃：“按理说不可能一份都没有，难不成依克苏曾经有两个医院？他们都是在另一家医院进行的手术？也不对啊，有两个医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燕裴望着她，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好像很重视这个手术。”

霍娴按在地面的指尖一顿，光线打在她身上，在身后投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空间陷入了几近半分钟的寂静，霍娴遽然抬头望向燕裴，幽幽说道：“嗯，我的确很重视。燕裴，你知道的，刘森鸣那老头让我护好这次的新来医生，我不得不看好你们每一个人。苏和跟杨乐这事太诡异了，我不能让他出事，他要是死了，我的任务就是失败的。我还挺不喜欢有人从我手里抢人头的，丢脸。”

燕裴噗的一声笑出来：“好。”

杂物室里的沉寂因为他的笑声恢复了生气，燕裴静静地看着霍娴。心道，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见霍娴站起身，燕裴跟着也站起来，谁知道腿麻了整个身体跟着往前倾斜，他还以为要砸进粉尘里时，霍娴麻利地揽着他的腰把他抱紧。

霍娴：“没事吧？”

燕裴借着霍娴的手肘才勉强站稳，视线不小心放到那份三十年前手术报告上，只一秒他就从容地挪开目光，望向霍娴，翘起唇角：“没事，腿麻了而已。”

霍娴抱着他：“那我们缓缓再走。”

燕裴：“嗯。”

等脚上的麻痹感消散，霍娴牵着燕裴走出去，把杂物室的门重新关上。

杂物室里，紧闭的窗户陡然被风吹开，室内的纸张跟灰尘到处飞扬，像碎纸机一般细碎。

堆了好多层的粉尘被连根扯起，扑打到墙上、货架上、积满灰尘的手术报告上。粉尘的底部，此刻正显露出一张陈旧的手术报告。

患者：霍铭。

主治医生：古茵。

又一阵风刮过，灰尘又被吹回来，报告再次被埋进尘埃里。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

霍娴走出电梯就把燕裴的手放开了，两人在值班人员看来就是刚好坐了同一趟电梯的陌生人而已。

送燕裴回宿舍的路上，霍娴低声说道：“没有线索，下面只能将目光投向苏和跟杨乐，这两个人很古怪，不知道苏和跟之前死亡的医生有没有关系，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她跟杨乐真的是正常的谈恋爱关系就算了。”

燕裴：“但是我感觉杨乐变了，跟来的那天不一样了，像换了一个人，动不动就发呆，跟个机器人没差别。”

霍娴：“我今天下午也去看了他，发现的确跟你说的一样。”说到后面，霍娴声音蓦然带上点玩味：“也许谈了恋爱之后的人都这样吧！”

燕裴：“………………”

果然蓝星人说不得，他们刚聊到杨乐，结果一回到宿舍楼下杨乐就背着医药箱从里面出来了，见到燕裴跟霍娴在一起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意外，而是温柔地朝他们颔首，然后就要离开。

霍娴盯着他的背影喊住他：“杨医生，这么晚了去哪啊？”

杨乐止住步子，回首朝霍娴说道：“我去看看苏和，她的腿晚上容易痛风发作，我要去看看她。”

霍娴挑眉，其实从白天开始她就好奇了，杨乐听到她把他跟苏和直接绑定在一起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就不好奇她怎么知道他跟苏和的事的吗？她微笑着忽而提议道：“杨医生，不介意我跟燕医生一起去看看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万一就把苏和治好了呢？”

杨乐愣在原地，似乎真的在琢磨霍娴的话的可行性，半分钟后，他重新抬头：“好，我们一起去。”

霍娴面上一副计谋得逞的狡诈，拉着燕裴就跟上了杨乐。

路上，霍娴猝然问杨乐：“杨医生，刚刚那半分钟里，你在思考什么？”

杨乐没有止住脚步：“我在想如果我带外人去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今晚我跟苏和的二人世界。”

霍娴嗤笑：“你倒是挺实诚的，万一苏和不喜欢你呢？”

砰——

杨乐的医药箱猛地砸在地面，声响很大，燕裴呆愣了一下，明显被他前后的情绪变化惊到了。

不过相比他的不可思议，霍娴倒显得平静淡定许多，静默地盯着面前陡然捂着耳朵坐在地面的杨乐。

他明显惊恐万分，巨大起伏的情绪里包含着数不尽的低落与担忧，颤抖着唇瓣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不爱我，不可能。”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不爱我，不可能，不可能。”

……

燕裴锁着眉，撇头瞧了霍娴一眼，她镇定自若，他抬起脚步刚想上前问杨乐怎么了，就被霍娴拉住手肘按在原地。

“我去看看。”霍娴声音冷硬。

燕裴视线聚焦到霍娴面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霍娴抬脚朝杨乐走去，蹲在他面前，观察着他的面庞，上面的情绪几乎达到极致，狰狞可怖，皮|肉耸动，恨不得从头骨上扯下来。看起来极为痛苦。

霍娴淡淡地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对你跟苏和的感情就这么不信任？”

听到霍娴这话，杨乐高涨的情绪又低下来，放下手抬起眼睛注视着霍娴：“真的？她不会不爱我？”

霍娴：“……额，这个你得去问她。”

杨乐重新拾起微笑，将医药箱背在肩头站起来：“对，我要去问她，她不会不爱我的。”

看着杨乐快速的步伐，燕裴目瞪口呆地站在霍娴身边，不解：“他情绪变化好快，收放自如。

霍娴不语，牵着燕裴就跟上了杨乐。

到达苏和家时，苏和开门见到杨乐，喜笑颜开，转眼就望见杨乐身后的霍娴跟燕裴，她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