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出医院的大门,外面处于一片离奇诡异的静悄悄中。
燕裴脚步刻意放慢,视线谨慎地扫过四周的高墙、防爆玻璃窗以及草丛,那里总让人觉得有双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燕裴抿着唇,提着一口气,一鼓作气两三下下了阶梯,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门口,房子大门紧闭,已经没了此前的生气,看来霍娴压根没回来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燕裴尝试着按下他熟悉的密码,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颤抖着手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燕裴开了灯,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所有的布置跟他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家具没被挪动过,所有的物品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看来没人进来翻过,霍娴本人也没动过。
本着侥幸心理,燕裴在客厅厨房搜了一圈,空气寒冷,没有任何关于霍娴存在过的痕迹。
他站在厨房里,心脏越来越沉,在一段长长的失神后,他走到冰箱前蹲下,犹豫着拉开冰箱的门,里面所有的蔬菜已经不在了,干净得像是刚买的冰箱,没人用过。
盯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层,燕裴喉咙滚了滚,双手撑着膝盖疲倦地站起身。走出了厨房。
楼上所有的东西一如既往摆在原地,他走到书房,从书架里抽出那本记满了他对这个家的所有未来规划的棕色硬质封面笔记本。
燕裴神色暗淡无光,面容苍白,看着这本笔记感觉已经像上个世纪的事了。他像个被操纵的木偶一样,翻开了笔记。
家庭成员:霍娴、燕裴、宝宝(名字暂定,等宝宝出生了自己选)、大头和二头。
家庭目前情况:
霍娴待业状态,工资来临于副业,空闲较多;燕裴医生,月薪5.6万,全年无休,空闲较少;大头二头是宠物机器,可以跟宝宝玩。
笔记前言。
最近她没了工作,心情应该不好。
刚好她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所以每天下班要记得买菜、做饭,让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他不喜欢她老是无所谓地提死死死的。死什么死,他们都要一起好好活着。
她想出去工作就去,不想也可以一直待在家里或是出去玩,这是她的选择。反正她那么优秀,玩累了找个工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刚好最近她在‘吃软饭’的兴头上,他可以好好满足她这个愿望,努力赚钱养她跟宝宝。
还有给大头二头买颜料笔和画本,最近它们两个不知道怎么的很喜欢画画。
帝国医生的工作日程满档,白天压根抽不出时间来陪她们,所以晚上下班只要没事一定要尽量准点回家。
不能把工作上的负面情绪带回家,不能吵架不能骂人,要收敛住脾气,要保持温柔耐心。
努力维护这个小家的幸福与安宁。
我与霍娴的爱情保卫计划……
家庭财富管理……
宝宝教育计划……
宠物修理费……
……
……
燕裴垂着眼皮,平静地合上笔记本。将笔记本拿在手里,转身走了出去。
家里很多东西都还在,唯独那两盆长草头娃娃不见了踪影。燕裴把屋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还是扔垃圾桶了。
没找到燕裴也不再执着,蹲在二楼走廊抬手揉着眉心,这辈子头一次感到这么累。
心力交瘁、精疲力尽。浑身的劲都在莫名其妙地消散。
但是目前这种场景,他却很想笑。
燕裴手遮在额头上,半边脸都藏于手臂下,他勾了勾嘴角,低笑出声。
越笑脸色越难看,声音里充满数不尽的讥讽。
“…就这样走了啊。”燕裴苦笑道。
一句话也不留吗。
真是,有够绝情的。
好歹,他们曾经好过吧。
他也没犯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啊。
她就算离开,也没想着见他一面。
这现实打脸真的挺响的,把他的自尊,他的自作多情全部踩进烂泥里碾个稀巴烂。
这段感情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看着他的好戏。
好玩的时候就拍手称快,无趣的时候就转身离开。
他就跟个傻子一样每天期待着她光临。直到仅有的价值被消耗完毕,就像现在这样,他跟她的关系也走到终点了。
…………
燕裴拿着笔记本出门时,撞见三个穿着制服的军官。他们拦住了他的去路。
燕裴停在台阶上,垂眸瞥了他们一眼。
红黑军服,这是首都星的军官服饰。
“先生,按照惯例,进出罪犯家里的人都要例行检查,得罪了。”
为首的军官盯着燕裴,视线扫过他手里的笔记本,低笑着朝燕裴走过去。伸过手就要搜身。
“搜身可以,先出示你的搜查许可证。”燕裴视线动都没动,冷淡说了一句。声音平淡且毫不畏惧。
军官手顿在半空中,眼角抽了抽,神色逐渐阴冷下来。
他站直,跟燕裴面对面。
“先生,请您不要妨碍公务。我们也是公事公办,早检查完早结束,您说是不是?”军官笑吟吟看着他。
燕裴闻言,淡定地将笔记本放到手臂内侧,双手插进口袋里。
随后从容地掀开眼皮望向面前的人,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为难道:“长官,拿不出搜查许可证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帝国的法律保护每一位公民的人权。尽早将罪犯缉拿归案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很重要,但是没办法,搜身这种事太过侵犯**权,加上联邦法条有明确规定没有搜查许可证不能私自对路人进行搜身行动,否则依据情节轻重处7日以上10日以下不等拘留日。长官,您没拿出来,我又只是一个无辜清白的路人,所以整件事我爱莫能助啊。”
燕裴轻笑。
军官咬了咬后槽牙,他知道燕裴跟霍娴的关系,刚刚已经被燕裴摆了一道,再跟燕裴掰扯他要气死了。耐心已经耗完了。
军官:“我们知道你跟实验体的关系,先生,别隐藏了,你瞒不过我们的。”
燕裴平静如水:“我跟她什么关系?”
军官嗤笑:“当然是情人关系了。”
燕裴好笑道:“长官,谁还能没点露水情缘呢您说是不是?情人?这是什么很稳固的社会关系么。有情人契约?还是情人经营许可证?都没有吧。我就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跟她有了一次亲密接触而已,后面我们就再也没联系了。现在她逃了你们来找我是不是没搞清楚主次,我这里没有她的消息。”
军官扫了眼他身后的房子,眯眸道:“我们查过植妖R型号之前的资产,这栋房子属于她,而你,就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跟她一起。”
军官说着刻意强调燕裴跟霍娴同居的事,“您能证明您没住过吗?而且刚刚你还从里面出来。先生,种种事迹表明,您实在是太可疑了。”
燕裴静静听着他说完,也没反驳,直接承认道:“是,我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那又说明什么呢?”
军官幽幽提醒:“说明你们不是露水情缘,而是有稳固关系的。”
燕裴听着他的话,随意地回头瞄了眼紧闭的房子,又回过头来漠漠地瞧着面前的几人。
他笑道:“我们是短期关系啊,一个房子能说明什么。”
军官:“您不要再狡辩了先生,房子都有了,说明你们有考虑过长期关系。结婚或是其他的,这些都是足以证明你们关系不一般的证据。”
听他说完,燕裴开始低低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滑稽的笑话。
“长官,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燕裴敛起嘴角的笑,重新冷冷地凝向对面的人,勾唇:“可能在你的眼里两个人只有要发展成固定关系才能拥有对方的诸如房子银行卡这类财富。但我不一样,别说睡了,她就算浅尝辄止地亲我一口,都得把身上的银行卡全部上交给我。而且这一栋房子而已算得了什么,我之前还想过要她把整个霍家基业都呈上呢。想睡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该要的钱我是一分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燕裴镇静无比地陈述着事实,嗓音凉薄,像只冷心冷情的妖精,只认钱,不认人。
三个军官眼角狠狠抽动,完全没料到燕裴居然是这样无情的人。他们还以为他是霍娴的情人,所以会跟霍娴保持某种意义上的联系。在案件进行不下去时,可以从他身上入手呢。
结果燕裴还真的,只是情人啊。没有其他的身份。
“你要钱她就给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军官不可置信地望着燕裴,明显不信燕裴一个普通的情人能让霍娴这么豁得出去,给他这么多好处。
他记得植妖实验体智商高、情感淡漠,不可能会对人类产生什么特别的情感的。没一刀毙了你在她那里都算手下留情了。
燕裴低头一笑,容色艳绝。
“当然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了。”燕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随口轻蔑道。
军官观察着他的动作,抱着手臂:“先生,请您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含糊其辞,不然我们可以强制性请您进监控室喝喝茶。”
燕裴盯着面前的人,眸色渐寒,嗓音却依旧漫不经心:“长官,本来就挺认真的,是你把事情复杂化了。没办法啊,我还就偏偏让她为我这么豁得出去了。你猜猜如果这个人换成你,她还会一言不合给这么多好处么。明显不会吧?是吗。”
三个军官静静盯着燕裴,这张脸完全不染纤尘,眸若灿星,鼻梁高挺,肤色冷白如瓷,宛若天神下凡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他们内心开始犯嘀咕。
难不成实验体也好色?
天性再冷淡的人,看见美丽的事物时都一个样。
见他们三不发话,燕裴也不是那么想听到关于霍娴的话题,特别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话题。
他失了耐心,直接催促道:“我能走了吗。”
三个军官回过神来,要他们相信燕裴跟霍娴没点实质性‘关系’,他们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信。
为首的军官一步走到燕裴面前,伸手挡住他的去路:“先生,基于跟植妖R型号有关系的人不多,您算其中一个,所以还是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燕裴脸色淡漠地盯着他们:“所以没证据也要走。”
军官得意地笑了:“当然。”耍无赖他们是认真的。
燕裴抿着嘴,手握在枪上,自当防卫他也是认真的。
反正到时候就算进了法庭,他也有开枪的理由。就在他即将拿出枪的时候,远处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军官急匆匆赶过来。
燕裴拿枪的动作停在口袋里。
那名军官跑到他们身边,覆到为首的军人耳边。低低不知道说了什么。
燕裴沉默地打量着他们的动作。
不多时,两名军官分开。刚刚跟燕裴对峙的军官一改不要脸的行径,礼貌地笑道:“先生,刚刚是我们唐突了,现在讨论下来发现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您跟植妖R型号有关系。所以,您离开吧。”
燕裴忽视他的职业假笑,也不关心他们变脸这么快的缘由,直接迈步绕过他们离开了。
…………
两只鱼找到燕裴时,他正孤身一人魂不守舍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和一个笔记本,什么话也不说。
四周都已经一片漆黑,只有路灯昏黄的灯光带来些许光亮。
小金鱼小银鱼吭哧吭哧游到他面前。
“当当当当,我们给你带了热乎乎的包子,你要不要吃吃看?”小金鱼提着一袋包子凑到燕裴面前。还特地晃了晃。
燕裴眼神一动没动。像没看到那一袋包子一样。
小金鱼瞧了小银鱼一眼,失落地退下。
小银鱼拿着一盒饼干告诉燕裴:“可爱的小熊饼干,你吃不吃?”
燕裴整个人还是无动于衷地望着正前方。视线完全没有聚焦,与其说是望,不如说是在发呆。
小银鱼瞧着他,开始恐吓他:“晚上这里容易撞见鬼,专挑不回家的人吃掉。”
燕裴还是没有反应。
小银鱼也没法了,游到小金鱼身边,“他不理我。”
小金鱼闻言大嘴一张:“哇他也不理我呜呜呜。”
耳边吵得脑袋疼,燕裴终于恢复灵气,烦躁道:“安静点。”
小金鱼嘴巴紧急闭上,不敢说话了。
燕裴眨了眨眼睛,外面温度太低,他脸有些僵,垂眼又反复瞧了那张通缉令,神色黯然。
“你们不是跟着霍娴的吗。”燕裴问道。
小银鱼:“她让我们跟着你。”
小金鱼:“对呀对呀。”
燕裴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我知道了。”
他不想再问什么,浑身的力气像被瞬间抽干一样,使了好大的劲才勉强从椅子上站起身,身体还不自觉摇晃,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艰难地站稳。
“我们走吧。”
燕裴朝公园入口的垃圾桶走过去,将笔记本撕烂,残渣全部丢进垃圾桶里。
又将手里的通缉令撕碎,一齐丢进去。
他双手插着口袋从公园里走出去。
今晚街道上十分空荡,只剩下齐刷刷的风雪声。一个路人也没有。
莫名给人一种不适感。
燕裴蹙眉,淡淡地问两只鱼:“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说到这小金鱼跟小银鱼可就激动了,围着他绕圈圈:“因为我们是侦探霸王鱼,就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
燕裴难得浅淡地弯起嘴角,沿着昏黑的街道闲适地朝医院宿舍往回走。
小金鱼:“包子你吃不吃?”
燕裴:“不吃。”
小银鱼:“饼干吃不吃?”
燕裴不感兴趣:“不吃。”
一人两鱼走在寂静幽深的街头,燕裴总觉得今晚街道静得十分古怪,不说走的人多吧,这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之前他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事。心里难免犯怵。
燕裴:“你们来的时候有见过什么人吗?”
小金鱼激动道:“我们见到了你。”
小银鱼斜眼瞧着它:“笨蛋,我们一路走来没见到什么人,连那群巡逻的军兵都没见到根毛。”
燕裴脸色不太好,觉得今晚格外冷,拢了拢衣服,嗯了声。
距离医院300米的距离时,面前的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她背对着燕裴站在路灯下,穿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胳膊肘小腿全露在外面,光着脚踩在雪地里。挡住了燕裴的去路。
身体看起来要倒不倒,特别是脑袋,有种摇摇欲坠的架势,却迟迟没掉的错觉。像生病了,古里古怪的。
燕裴顿住脚步,停在了距离女人大概10米远的位置,他迷惑地注视着她。
这温度就穿条裙子不冷吗。
燕裴抬脚朝她走过去,越近越感觉四周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莫名给人一种密密麻麻的不适感。
“你没事吧。”燕裴走到她身后询问道。
耳边的吱吱吱跟啃食声挨挨挤挤地响起,燕裴仔细听,还有点骨肉撕裂的声音交杂在其中。
女人像没听到一样的,压根没搭理他,双脚就原地摇晃地踏步,左右摇摆。
燕裴观察了她几秒,总觉得不会是有精神病人跑出来了吧,有些担心她冻死,遂又问了句:“外面有点冷,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这女人看着应该也是这附近的居民,至少依克苏环境这么恶劣,一个病人走不了多远的路。
终于,听见燕裴的话,女人似乎起了点反应,脊背僵直,渐渐摇晃着扭曲的脚朝燕裴缓缓转过身来。
耳边鸣叫声与餍足声越来越响,燕裴歪着脑袋注视着面前的人,等着她回过头来。
突然,啪嗒。
一只满嘴鲜血淋漓的白鼠从女人身上掉到地面。燕裴被它的动静吸引过去,待看清张满獠牙的白鼠狰狞的模样,燕裴心跳一滞。
没给他多余的时间思考,下一秒余光却瞥见鲜血啪嗒啪嗒从女人的裙摆汹涌地滴下来。
燕裴瞳孔狠狠收缩,震惊地抬眼朝女人的面部望去。
直到彻底看清面前的景象,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猛地窜向四肢百骸。燕裴不断瞪圆双眸,唇瓣微张。
只见五六只肥肿着肚子的白鼠拥挤地挤在女人修长的脖颈处忘我地啃食,不断摇晃着细长的尾部宣告它们的满足。
而女人则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面色跟鲜红狼狈的脖颈相比,显得极为苍白,像风吹就倒的纸片人。已经早咽气了。
遽然,咔嚓。
女人脖子上最后一根骨头被咬断,脑袋嘎吱一声从脖子上掉下去。滚到地面。
燕裴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侧轰啦一声重响刹那间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燕裴陡然扭头,只见墙边全是七零八落的脑袋跟尸体,血河从墙内汩汩冒出来。
一个血肉模糊的军官躺在尸体堆里,上百只老鼠正扑在他身上撕咬他的皮肉。
“……救……救救……我。”
伤痕累累的军官向燕裴颤颤巍巍地伸手求救。
很熟悉的脸,这正是下午要搜他身的那个人。
而此刻他的身边全是穿着制服的成山的尸体。
燕裴刚要冲他跑过去,扑在军官身上的食肉老鼠忽然齐刷刷睁开腥红的眼睛朝燕裴的方向聚焦过来。
待理清了新鲜食物的方位,它们吱吱吱地张开血嘴,争先恐后地朝燕裴冲过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