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面前睁圆双目凝了好半天自己也不说话的人，霍娴正欲出声。身后的门板突然被敲响。

“老大，有客人。”

霍娴跟燕裴的视线齐齐投向门板的方向。

这么晚了还来找？

霍娴收回视线，镇静地朝燕裴说了句“你乖乖在这，我过去看看”就抬脚离开了。

霍娴神情漠然，已不复方才的柔和。燕裴观察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人应该很清楚是谁来了，但看样子她不是特别想跟他分享。

所以他没挽留她，她爱说不说。

见门再次合上，燕裴眼睫颤动，怔怔从门边敛住眸光，靠在床头后知后觉刚刚霍娴跟他说了什么。

心里有股异样的情绪在发散，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像一团棉花一样从枕头上滑进被窝里。

软绵绵，又懒懒的。

燕裴盖着被子看天花板，手覆盖在腹部，满眼生无可恋。

…………

客厅里空气十分压抑，四人组站在门口，满眼警惕地凝着坐在轮椅上的人。

霍铭容色高贵，手肘惬意地搭在扶手端，垂眼若无其事地转着拇指上的戒指，完全将他们几人当透明空气。

听闻阶梯顶端传来响声，霍铭掀开眼皮朝二楼望去。四人也立刻朝声响来源望去。

霍娴今晚没易容，最近她都留在别墅照看燕裴，没外出遂懒得捯饬。只是未料到霍铭会主动来找她。

她立于阶梯最顶端，瞳色深邃冷静，淡淡睥睨客厅中央坐轮椅的人。

四人组一见到霍娴，四条身子如被赦免般彻底放松下来。

“老大。”他们异口朝霍娴喊了声。

“你们先出去。”霍娴抬脚下楼。

四人组纠结地望了霍铭好一会，见他是个瘸子，而霍娴的实力他们是认可的，所以没反驳什么，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门口站了十几个黑色衣装的保镖，眼神肃然，充满杀意，跟一具具训练有素的机器一般。

四人组也不怕他们，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台阶前，大大咧咧挡住所有死人脸保镖的道。

两拨人没有打架的趋势，就面对面干瞪眼。

当然屋里发生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不多时，二楼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很轻很淡。四人组没听见，但是十几个保镖都听到了，他们死寂的瞳孔冷冷转动，纷纷朝楼上望去。

门口皎洁的灯光打在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楼上清举的嗓音虚弱不堪地传入耳朵。那一只只死鱼眼忽而阴恻恻地弯起。

客厅里，霍娴翘着腿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平静得很，完全没有一点藏匿之所被人找着的惊慌失措。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的好父亲。”霍娴单手支着脸侧，也学起了霍铭到处跟人展现他们父女情深的模样，开始表演一个“乖女儿”的形象。整个人演技游刃有余、炉火纯青。

霍铭轻笑，对于霍娴这种小儿科的演技跟挑衅没动容半分。他不卖关子，直言道：“你回家吧，我把整个霍家交到你手上。今后你换个身份，洗掉实验体的污名回霍家打理一切。”

霍娴望向他，声调懒洋洋的：“您这么好心我有些受宠若惊啊父亲，不会是要白给我吧？要是白给我的话，那现在就把契约令拿出来吧。我们早交接完早结束不是？”

她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话里话外的“啃老”意味十分强烈，仿佛霍铭要给她她都还是勉为其难接受。但他若不给她，她就能马上逼宫一样。

霍铭迎着霍娴的视线，她眸底的浅笑肆意，但是不是真心的，说实话他即便比她多吃了十几年饭，也瞧不出霍娴的情感是否真切。

“霍娴，你当霍氏的掌门人交接仪式是过家家？你答应回家，后天晚上在霍氏庄园举办内部交接仪式，我把位置给你。届时你答应便是。”霍铭眸眼温淡，真心诚意。

这下轮到霍娴有些诧异了，她放下支在脸侧的手，勾着嘴角朝霍铭瞥去：“霍铭，你玩真的啊。”

后天的交接仪式？他脑袋是被门夹了吗，要将家主之位让爵于她。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霍铭敛起情绪，继续道：“当然是真的，你觉得我会阴你？”

霍娴缓缓收掉视线，“怎么会呢？我俩可是由血管连接起来的亲人，有着坚固的血脉关系，我怎么可能做‘怀疑你’这种大逆不道的揣测呢。我也怕雷劈啊父亲。”

霍铭对她的虚情假意保持沉默，嗓音凌冽：“我话就说到这，你自己看看要不要回来。”

霍娴收起那副假正经的模样，冷声道：“条件。”

霍铭似乎也是在等着她这句话，整个人忽而幽幽笑了：“后天你把燕裴一起带过来，我就把位置给你。”

霍娴：“带他过去？”

霍铭点头：“对。”他继而凝着她，道：“霍娴，想要家主的位置总得要付出点什么，这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我们在做选择时只能分为轻重缓急，不能既要又要。以你现在的处境，爱情只能算是本就不顺畅的生活里一个巨大的累赘。是累赘就要及时丢掉，你比我聪明，应该更能理解这句话。”

霍娴坐着不动，没吭声，面容深沉。

霍铭也没管她说不说话，自顾自道：“我话就说到这，后天你来不来随你便。”

他说着就要走，霍娴突然喊住他：“只是把燕裴带过去就行了？”

霍铭扭头：“霍家契约缔结流程自古以来伴随着联姻，到时候你想要完成这个流程成为家主，就必须同时举行婚礼。”

霍娴微拧眉梢注视着面前的茶几，浑身冷冰冰的：“跟谁？”

说的是结婚的对象。

霍铭：“你不是早就见过了，许嘉言。那个Omega学历优秀，家境优渥，长得漂亮又温柔贤惠，嫁进霍家算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他会是你将来掌管霍家路上的一个好帮手。”

霍铭说完不再管身后霍娴是什么表情，坐着轮椅就出门了。

…………

房间里，咳得实在太厉害，燕裴无奈，只能强撑着坐起身，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他握着玻璃杯放在嘴边吹，待凉了些许后他张嘴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嗓子终于舒服点了。

他转而倾身将杯子放回去。

刚放好，卧室的门就从外面打开。他侧头望去，就见霍娴逆着光站在门口。

“我开灯了。”霍娴说道。

燕裴手压在床榻上重新艰难地躺下去，淡声道：“嗯。”

吧嗒。

霍娴将电灯开关打开，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因此她也看清楚了燕裴脸色比她刚刚下去的时候更憔悴更苍白。看起来跟一张薄薄的纸片一样，摇摇欲坠。给她一种随时会消失的错觉。

可仔细看的话，他耳朵尖是红的。

同时，房间里似乎还游荡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松木信息素气味，很浅很浅。应该是被他刻意压制住了。

霍娴大步朝燕裴走过去，弯腰下去伸手探了探他的眉间，担心他又发烧。还好，手背温凉，没发烧。

“我去给你请医生。”霍娴脸色不太好，他这样子太弱了，她真的怕他情况变更严重。

霍娴说着就要转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不用去了，是信息素紊乱。”燕裴抬起一只无力的手遮在额头上，白皙的皮肤跟深色的衣料形成两个极端。更显得他气色差。

霍娴停下脚步，重新面向他。

他脸很白，温度很低。按理说信息素紊乱不应该是绯红、升温状态么。

看来他真的强行压住了啊。

霍娴手隔着被子握在他的腰肢上，不再焦急，而是勾唇笑了笑，柔声道：“要不要我帮帮你。”

听起来是询问的话，但她全程用陈述句。

燕裴最近分化系统瓦解，信息素状态在极具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和柔和脆弱的Omega信息素之间来回游移。

因为他已经恢复记忆与力量的缘故，处于Alpha状态时他的信息素跟她的信息素排斥得十分厉害，她怕引起他暴怒，对本就不乐观的身体造成损害。所以她最近这种时候都不会跑他面前激发他的暴戾因子。

但是现在。

霍娴指尖朝上游移，按在了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处，摩挲着一颗米色的扣子把玩。

这个房间里那股松木气味越来越浓烈，似乎跟她坦白之后他便不再压抑。毕竟是两个进化体，这种近乎渴望的信息素压根对对方不起作用。

至少燕裴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不再故意压制。

只是对着一个白眼狼发出这种近乎邀请的信号，燕裴脸皮薄，不自觉间耳朵到脸颊全红了。又让这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霍娴倒没他想这么多，只是垂眸静静地盯着他。眼里酝酿着难以察觉的情绪。

燕裴此刻的信息素极为柔和，从四面八方贴上来包裹着她，跟勾引一样，挠得她神经痒痒的，逐渐心神荡漾。

她自控力一向了得，平时任何等级的Omega信息素对她都不起作用，这是来自特级进化体的自信与从容。

当然，今晚她忍一忍同样也可以简简单单度过去。但。

霍娴脚步虚晃一枪，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

那双黑色的瞳孔逐渐变得迷离暗沉，她开始被这抹信息素搅得找不准自己的方位。但还是摇了摇头“努力”回拢自己的意识，可最后全都无济于事，仅凭本能朝床上的人儿倾靠过去。

“唔。”

当唇瓣遽然被堵住，燕裴：？？？

他瞳孔地震般地放大，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正闭着眼，力道很温柔地含着他的唇瓣。

燕裴拧眉：混蛋。

他张嘴就要咬她，结果一时不备被这头色狼趁虚而入，她直接闯入他的口腔里肆意妄为。

“唔。”燕裴的后脑深陷入枕头里，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混蛋还特地跑来占他便宜。心里气得牙痒痒的。

于是他挣扎加剧，两只手连抓带推地隔着衣服掐她的后背，恨不得撕烂她。

霍娴以为他想抱她，于是攥住他两只手的手腕，帮助他把两只手牢牢环在了她的腰部。然后她继续按着他亲。

燕裴抱着她的腰：……

嘴里来自另一个人的肆意横行，他呼吸愈发困难，眼圈泛红，睫毛湿漉漉的，加上本来信息素紊乱身上没劲，逐渐就没了挣扎的弧度。

瞧着怀里的人软下去，霍娴继续“丧失理智”地掌着他的背将他抬起，指尖敏捷地褪去他身上的衣物。

深色的衣料松松垮垮挂在燕裴的手肘处，垂落在他的腰间，她没完全脱掉。

他的皮肤很白，如同匠工手里精心打磨的羊脂玉，昂贵得令她屏息敛声，不敢轻易为所欲为。

黑色发丝沾染着湿气，贴在燕裴冷色调的脸畔上，破碎又可怜，勾得人忍不住欺负他，却又不舍彻底放开了手捉弄他。

霍娴拿过一个枕头放在他腰下，医生说过，怀孕后期的孕夫可以适当进行房事，只要不过分就没什么事。

这对于Alpha来说是在哄慰自己孕期的Omega，在保胎方面有极大益处。

燕裴虽然在检测单上一直是个Alpha，可如今他信息素紊乱，呈现出了属于Omega才会有的温和型信息素，与她荷叶味的Alpha信息素十分贴合。

Omega信息素对Alpha来说具有天生的吸引力，若是面前的是别的Omega，霍娴认为自己可以轻松地告诉对方天性就是个屁，她只会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判断动作的下一步。她，就是自己的天性的操纵者。

但这个人如果是燕裴的话…

霍娴脸埋在他的颈窝与肩头之间，嘴角微微上扬。

如果是他的话，那这天性真踏马的就是老天爷在构造基因时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老天爷可真会发明啊！

她真该给它烧几百把香火，把它供起来，再找几支乐队为它敲锣打鼓放鞭炮，大声告诉它她很满意它的发明！！！

她手指往下扯开他裤子上的细绳，五指温柔握了握。

燕裴咬着唇瓣闭上眼睛，哼哼唧唧地扬起修长漂亮的脖颈。

他已经没了挣扎的意识，整个人沉浸在霍娴带给他的漩涡里。

霍娴手掐了把他胸前的软肉，燕裴不动声色躲了躲，却没躲出她的怀抱。

她张开尖锐的齿列轻轻咬了口他性感撩人的喉结。

“对不起。”霍娴突然说道。默默进去。

燕裴嗯了声，缓缓睁开湿哒哒的眼睛，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透过雾水茫然地望着她。虽然分不太出精力思考，但他还是虚着嗓音应了句：“……嗯什…么嗯？”

霍娴将他放回枕头上，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细瘦的脚踝。

他的腿很长很好看，肤色匀净。

因为常年不爱运动的缘故，腿上没什么肌肉，触感光滑，跟世间最昂贵的丝绸质感一样，她的手都快握不住。脆弱又高贵。

“我是在为上次分手时对你说的混账话道歉。”霍娴诚实道，她另一只手拨开黏在他绯红的唇瓣上的头发，继续低声道，眸底有些惆怅：“你不记得了，可我想道歉很久了。这半个多月一直找不到机会，刚好今天有空。再不道歉，我怕你跑了，然后我找不到你道歉。”

燕裴手放在枕头上端，脸侧着靠在手臂处，他阖着眼，没理清她在说些什么。

霍娴不在意他听懂还是没懂，现在他听到了就行。进化神是不会乖乖待在她身边的，她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弄丢了。到那时道歉的话真的就没机会了。

他只需要知道她对那件事道过歉就行，等恢复记忆时他会知道她指的什么。

“当时我刚恢复记忆，联邦通缉令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下来了。速度这么快我就知道我们是被做局了，我认为那个幕后操纵者跟一直不露面的院长有很大关系。

当时我一方面忙着躲避追击以及对付他们，一方面要找到研究院院长，加上当时霍铭又在依克苏。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怕你跟着我有危险，而你性格又比较倔，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只好放狠话，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也差点弄断了你的手。但…其实我当时只是希望你能乖乖跟你父亲回家，不要蹚我这浑水。”

霍娴顿了顿，她说着突然驱动精神力把灯关掉了。两人一下子陷入黑暗里。

燕裴陡然睁开泪水朦胧的眼睛，他的视力现在挺好的。霍娴处于他上方，那双乌黑的瞳孔没什么太汹涌的情绪，很平，就那样默默地望着他。

他觉得她的瞳色怪怪的，跟正常人的眼睛不太一样，奈何他现在没太多心思观察她。自己的眼睛都要看不清了。

或许她一直是这样不外露情绪的人。

她的称之为道歉的话他听到了，但是没懂她为什么要把灯关掉。

“这件事，我很抱歉燕裴。”霍娴道。

他费力地望着她，虽然不知道她口中说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这白眼狼会道歉他挺意外的，还以为她只会干混蛋事。

燕裴没回她，手指攥在她的衣袖上，哭着使劲摇了摇脑袋。

这人果然是混蛋王八蛋，跟他道歉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霍娴安静地在黑暗中“瞧”了他许久，低头掰回他的脑袋，让他面对着她，再次含住了他柔软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