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清河少爷骄矜的眉眼间顿时蒙上一层怒意。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林祈云凉声道。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除了萧宴池，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惊诧，想不明白这个练气期的花瓶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挑战清河找死。
林祈云也想不明白。
若论娇生惯养，他比眼前目中无人的少爷有过之而不及。清河那会恨不得把世家境内所有珍宝都拿给他，连呼吸都嫌他吸的气不干净。要不是十岁那年入玄漱山，他十二就能挂清河家主的名头。
他敢笃定，就算后面没有师尊纠正他纨绔陋习，他也长不成这般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样子。
“你叫什么？”林少爷抬起剑，指腹拂过刃侧，“谁给你的胆子挑战清河。”
见他做派，林祈云有一种熊孩子撕他剑谱的既视感。身旁萧宴池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被旁边人用树枝抵住。
侧头看去，林祈云握着树枝，一下一下的在衣侧敲着，黑发落在肩头，眉眼平静。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答。
中陆第一世家的威严顶在头上，火药味几乎触之即燃。林祈云正想着该怎么训这小孩，余光中却见远处王君衡往他们这边站了。
世家子弟之间，所有细微动作都足够表明立场。林祈云有些意外的看过去，还没看清脸，萧宴池就侧身挡住了他视线。
“我也站在你这边。”萧宴池低声道，“为何不看我？”
林祈云：“……”
你何至于。
其他世家子弟自然也看见了。林少爷厌弃的扫向王君衡，见他身后有些世家子弟也要跟着挪，心中怒火烧的愈发厉害，声下宛若结冰。
“我叫你回答。”
“回答什么？”林祈云重新回过头，“我没听清。”
闻言，小少爷白皙的脸立刻就气红了，额头隐隐爆出青筋。要不是这一轮不能对修士动手，他现在就想亲手修理这个不知死活的练气花瓶！
林祈云却没有闭嘴的打算。
“说实话，你挺丢清河人的。”他皱眉道。
小少爷立刻横剑，再也端不住世家高傲的架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
“说一句？说多少句都行。目中无人，乖戾霸道，嚣张至极，世家的脸面你是一分不要。”
身侧的萧宴池也无声挽剑在侧，剑弩拔张中，林祈云看不见刀枪般，凉声道：“清河立世之本是以仁义执剑八方。这家仪哪怕教给狗，狗也能学两字，你学不会？”
“你——！”小少爷被他说的气急，原本薄红的脸顿时通红，拿剑的手剧烈颤抖。
“清河能把你当宝，有点毛病吧。”林祈云嘲道，有点越说越气，于是又问，“现任家主哪位？几年没找青云楼医修治脑子了？”
他甚至都不问小少爷名字，直接骂到了家主头上！
小少爷身子都在发抖，终于忍不住横剑冲来，被身侧人七手八脚的按住。
“清河肯定饶不了你！”小少爷被摁下了剑，咬牙切齿半晌，指着林祈云道，“肯定饶不了！要叫你生不如死！”
林祈云挑起眉，觉得很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听清河人跟他说这话。
“行啊，”他点头道，“我等着。”
反正仙门大选结束之后，他还有一场天要和清河好好聊。
小少爷气的呼吸不顺，被人战战兢兢的拍着后背。
“别碰我！”他怒道。
*
见此，被林少爷拿鼻孔看了十几年的王君衡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他还是头一次看有人不畏清河威名，跟这嚣张跋扈的少爷这么说话。林洵这家伙仗着出身与天赋横行境内，浑身上下除了脸没一处王君衡看的过眼。
他神清气爽，心里也不计较林祈云的过错了，只觉得天涯遇知音。脚步轻快的走向林祈云，“你挺厉害啊！”
剑光一闪，王君衡脚步一顿，抬眼就对上了萧宴池沉黑的双眸。
“？”
“他心情不好，”萧宴池语气淡然，“世家败类最好……”
他像是斟酌了一下，冷笑道：“走远些。”
“……”
王君衡现在跟林洵感同身受了。
他才懒得跟这小倌争口舌之快，换了个角度朝林祈云看去。林祈云却没空管他，站在萧宴池身后，看着台上懵圈的散修开了口，“各位如果介意清河失仪，可自行离开，等世家重新相邀。”
中间的散修们一愣，内心流过一股暖流，又不免迟疑——下去是同清河作对，不下去又显得胆小怕事。
方才争执的剑修也是赐福者，他畅快的大笑一声，二话不说就下了台。
“道友说得好啊！”他大步流星，说着就要来揽林祈云的肩。见林祈云身边少年脸色阴沉盯着他，才悻悻放下了，只站在林祈云身旁。
“你这小倌还挺小气的。”他道。
小倌眼神如刀不睬他，随后不满的压低声音，凑到林祈云耳尖置气。
“怎么好多人喜欢你。”
热气洒在耳上，林祈云耳朵立刻就红了，他不自在的往左挪了些，“闭嘴。”
接着他看向中间神色纠结的散修，“是清河失仪在先，理当致歉。两位随心就好，清河保诸位无虞。”
话音落地，散修神色松了下来。林洵却喘着气说：“你一个练气！凭什么替清……”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林祈云想训他。
眉头刚蹙，林洵身边另一个被赐福的世家子弟赶忙说道：“抱歉！先前言语冒犯诸位了！给诸位道歉，还请赐福的道友们上前来，大家齐心出了这洞穴才是！”
剑修皱眉：“你又……”
“我也是清河的！”
剑修一愣，洞穴内静得青草窸窣都格外明显。
所有修士都没有说话。
独占鳌头的修仙世家低头认错，对他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甚至有些恍惚。林祈云也没想能让林洵认错，清河嫡系的身份把这小孩捧的忘乎所以，言语上敲打根本不够用。
亏得还有个清河子弟认理。
林祈云便把身份咽了下去，他跟剑修走到中央。林洵他一眼没看，朝另一个小孩点头：“你是清河的……？”
少年受宠若惊，小声道：“辅佐旁支，林程。”
“挺好的。”林祈云柔和肯定道。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有个辅佐旁支，但记不起来面容，于是轻飘飘掠过，“神兽赐福有何想法？”
林程声音细若蚊蝇，“少爷说，可能会用到灵珠。”
“不要他的。”林洵插嘴道。
林祈云无语，懒得跟小孩计较。
他把灵珠拿了出来，却见不知何时，捡的两颗灵珠融成了一颗，比别人的都大上一圈。剑修“嚯”了一声，所有人的灵珠汇在一块，林祈云的格外瞩目。
“……”一个女修左右看了眼，看向林洵，“然后呢？”
林洵正在深呼吸平复心绪，干巴巴道：“注入灵力。”
人品垃圾，脑子还行，可以不捐。
林祈云扫他一眼，将灵力灌入灵珠内，白玉般的灵珠倏然发出温润的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眉目。
忽而，眸中蓝光一闪，系统蓝屏跳了出来。
【叮！正在检测——神兽赐福：技能类】
【林程：伤势回复（神兽乘黄）】
【林洵：火燃（凶兽毕方）】
【林祈云：灵力联结（神兽七色鹿）】
【李峰（林宝你旁边的剑修）：石壁挪移（神兽奎石）】
……
【使用方法：灌入灵力，神兽魂灵就会回应你哒，不过要告诉它干什么哦！】
林祈云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在其他人懵圈中摇着灵珠，轻声道：“七色鹿？”
灵珠隔了一会才振颤起来，像只暴躁的鹿在吼他，颤一会停一会，应该是在说话。
还没感受到语言不通的麻烦，系统就欢快道：【它在骂你，大体叫你想好干嘛再叫它，还有摇着很晕】
“倒是事多。”林祈云道，随后对上周身人奇怪的眼神，他才意识到在别人眼里，他在跟一颗乱震的灵珠谈笑。
怎么看怎么怪。
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后，林祈云道：“各位，我知道怎么用了，听我指挥如何？”
青年样貌精致，态度谦和。女修一下子就红了脸，几人除了林洵以外都点了头。林洵迫于压力，啧了一声，没有提出反对。
林祈云便转过身去，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无数目光中，林祈云怔然一瞬，恍惚间还以为年少。
于是温和的笑了。
众人皆是一愣。
这个一开始以王家抛枝引发嫉妒的练气期，没有人瞧得起他。
所以没人能想过他能通过一试，得到神兽赐福。旧识寻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始乱终弃，败坏仙门，也没人成想他会为一群素不相识的散修，在众人低眉垂首中抬头，逼世家“下凡”。
关于靠山，走运，花瓶的猜测和嫉妒，都在他低眉笑的那一刻消失了。
神兽愿朝他俯首，散修愿与他交心，这样的人哪用得着他们去多说。早出世几十年，若活在那个天下争锋，谁与风流的世代，想必也当天教分付与疏狂，意气绝世。
不必多说，也没什么好说。
一片安宁中，萤火浮在林祈云身侧。
他朗声开口道：“我相信诸位走到此处，仁义与果断早就刻进道心。如今二试需要诸位齐心协力才能通过，诸位若信得过在下，可否听从在下指挥？”
“公子想如何？”有人问道。
“各位灵剑失效，想必符箓，灵器也无用，”林祈云道，“能用的只有剑阁分发的剑，有人用它御剑过吗？”
“可，可以支撑御剑！”
“那便好。”林祈云接着道，“神兽赐福给的是符箓，法诀类的术法。我所拥有的是灵力联结，诸位用灵珠建立联结之后，就能将所见传递给我。所以我需要除我身后五人外，所有人御剑探洞。”
“所有人。”他再次强调，视线扫过众人，“当然，不愿参加也可以。我总有办法让你吃不到别人探洞的便宜，叛徒也是。”
沉默一瞬后。
眼神交流间，一个接一个的修士拿出了灵珠。林祈云捏着灵珠的手再次摇晃，把七色鹿晃吐了，愤怒的咒骂起来，估计是骂的太脏，系统闪了一下，一个字都没翻译。
而后，温润发光的灵珠上延伸出圣洁的白色，激起了所有灵珠的共振。灵珠集体从眼下修士手中飞起，随着林祈云身前的光珠四散灵光，阵阵亮起，照得整个地穴神圣而美丽。
众修士都抬头看着自己的灵珠在闪烁中覆上一层极淡的虹色，再落到自己手掌，眼瞳中发出的光不亚于他们刚进入仙门大选时。
地穴内安静被惊叹打破了，嘈杂中有人率先御剑起飞，抓着灵珠，年轻的脸上满是激动。
“公子，先走了！等我消息！”
林祈云点头：“好。”
“等等我！等等我！”
“诶！那个穴我先看中的！”
灵光闪动间，飞剑横出，扫的流萤晃荡，野草纷飞，阴冷骤然被驱散了。林祈云手上的灵珠逐渐浮现出场景，他正低头看着，萧宴池忽而走到他身侧，执剑垂眸看他。
林祈云没有抬眼。
在极近的距离里，萧宴池借衣袖遮挡摩挲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指节。
“我好像记起来，我怎么喜欢你的了。”
少年在耳畔笑道。
消下去的耳红顿时卷土重来，林祈云忍无可忍侧过头，却见萧宴池飞剑萧然，踏雪般御剑临风过。
只留下一片红色的衣角。
他手指微动，然后……
情不自禁的缩了起来。
天教分付与疏狂——《鹧鸪天·西都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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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