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瑟缩了一下，一双干净无比的黑瞳在萧宴池侧脸上停留几秒，就领命而去。

山顶呼啸的风雪落在萧宴池肩上，他站在原地许久，目光沉沉落在十八狱门口。

最终还是没有朝前踏一步，寒风细雪中，萧宴池身形消失在了山顶。

*

“恭喜萧掌门！”

萧宴池回过身，对着面前青衣长袍的老者礼貌的回礼，表情温和：“多谢，青云楼远道而来，辛苦了。”

“哪里，青云楼未收请柬不请自来，还没向掌门赔礼呢。”老者笑呵呵道，“再说，莲雾仙子也算半个青云楼弟子，掌门这么说实在客气。”

萧宴池笑而不语。

老者捏着胡须，脸上皱纹因笑意堆满，笑着笑着，他苍老的声音压低了些，靠近萧宴池道：“萧掌门，青云楼这些年照顾莲雾，也废了不少心力……掌门你看那灵山洞……”

只听话音，萧宴池便清楚了言外之意。

他同老者对视一眼，看到了那双浑浊眼瞳中毫不掩饰的贪欲。

笑了笑，萧宴池轻声道：“灵山洞已送给莲雾，仙子既是自家人，她的便也是青云楼的。”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老者笑开了花，“我们还要多谢掌门照顾莲雾呢。”

萧宴池嘴上说着“客气”，眼睛里却晦暗不明，一层暗红浮在眼底。

仙门百家如今大半数地域都在萧宴池手上。

玄漱大婚盛况如此，除了萧宴池如今天下第一的名头，也有各仙门上赶着这次大婚讨好的机会分羹的原因。

请柬还未正式发出，来客就已经络绎不绝，应酬不断。

等到夜色侵染白日大半，沉夜覆压，明月升悬之时，萧宴池才得空离开。

觥筹交错，笑里藏刀应对久了，难免疲惫。他恹恹的回到自己殿内，却没打算休息，反而在自己殿内提前换上了婚服——

他打算去瞧一瞧被锁在云端宫的那位。

林祈云和他吵了一架被关进十八狱，在雪山里冻了几天才吃了一顿。

按林祈云的性子，把他委屈了，消气如此快，想必要在宫里闹腾一顿后才能罢休。

无所谓，管他怎么闹。

反正明日大婚已定。

萧宴池无意识的转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盯着上面的繁复花纹。

昨日刚出关，修为在人间登峰造极，大乘期圆满，离飞升却还差的远。还得问问他，或者说他身边的那个东西。

想到此处，萧宴池走向云端殿的脚步顿了一顿。

以前他总在奇怪，林祈云为何知道这么多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让奇珍异宝，灵兽修为疯了一般的往他身上撞。

后来萧宴池修为愈高，便越能察觉林祈云身边跟着一个东西。

林祈云总是在不分场合的发呆，别人当这是傻子病好后的后遗症，只有他觉得林祈云是在跟别人说话，跟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人说话。

他跟林祈云越走越近，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其实大部分目的都是在那个人身上。

但这么多年，林祈云对他所有腌臜的心思没有丝毫怀疑，待他始终极为特殊。慈和如人间至亲，相伴情同手足，一丝利欲都不曾有。

“……”

真的很有意思。

萧宴池眼底暗红又像雾一般泛开，他负着手，今日应酬时仙门世家谄媚奉承的嘴脸从他眼前一幕幕闪过，最后落到了那日林祈云被他拽下窗栏时，月色下冷白而茫然的脸上。

一想到这是日后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萧宴池无端的心情好，脚步轻快了些。

“……我知道……”

隐隐约约的声音透过云端宫的殿门到了萧宴池耳朵里。

他脚步一顿，慢了下来，而后整个人的气息像是消失了一般，在静夜里无人察觉。

萧宴池缓慢踱着步子，停在了云端宫殿门口，殿内没燃烛火，月光透过窗格，留下斑驳的影子同春桃交缠。

“我当然知道掌天印没了之后，他会怎么样。”

林祈云的声音被殿门隔着，“但那是我回家的信物，我有什么办法？”

“我兢兢业业干六年就是为了回家啊，感情当然有，但是我不能不回家吧？”

“我父母还在等我。”

“你搞清楚，我任务已经完成了，够多了，你在劝什么啊，我就想回家。”

“我知道，不是你说帮他到天下第一我就能回家吗？快点把程序告诉我，我去把掌天印拿来，明天大婚就要到时间了。”

萧宴池微微垂眸，神色晦暗。

紧接着他抬脚踏入了殿内。

“我……我靠！”

轰隆一声巨响！

林祈云立刻抬起手护住头，被炸开的飞沙走石从他头顶猛地擦过，眨眼间窗棱成了一堆碎屑废墟。

烟雾弥漫，林祈云眯着眼看向已经被炸烂了的殿门，系统一闪，屏幕顿时熄灭。

萧宴池一席暗红婚服，负手站在炸烂的门槛上，月色空明澄澈，莹莹月辉给他镀上一层浅淡银边。

他微微低头，目光沉沉，一双漂亮的眸子中墨色如渊，滚动着暗红，如锋般的眉目半数掩在昏暗的夜色里。

“师兄。”萧宴池着看他。

林祈云还未回神，一双桃花眼满是惊诧。

萧宴池继续道：“我昨日出关，修为大乘期巅峰，却还无法引雷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声音温柔，低沉好听。

林祈云却无端有点胆寒，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道：“我……不太清楚，飞升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你，你走门不行吗，好端端的炸门作甚？”

“……”萧宴池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戒指，嘴角噙着一抹笑，继续道：“那师兄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没了。”林祈云的目光也挪到了他手中的戒指上，“至于其他，萧宴池，婚服的事情你闹过就算了，我们这事揭过，别让莲雾误会。”

“婚服揭过？”

“嗯，揭过。”

萧宴池一副苦恼的模样，转了转手中的戒指。

【叮——掌天印戒出现！任务关键道具与回程信物，请宿主抓住机会！】

“……”

林祈云舔了舔嘴唇，他看着萧宴池，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开口可能不太好。

可是回家时限就在明天，他现在不开口，明天大婚可怎么开口要这掌天印。

“……师弟，你手上的是什么啊？你老转它干嘛？”

“小玩具罢了，师兄想要？”萧宴池声音又轻又柔和，尾音缱绻。

他一步步走近，“那我走近些，给师兄看看。”

“你……”林祈云心下奇怪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你站那就行，我也没有特别想要。”

“……还有，你好好说话。”

他手负在身后，一直敲系统，系统却没有回音，电流声窸窸窣窣的在他耳侧响。

“师兄，在干嘛呢？”

萧宴池越走越近，“不是想要戒指吗，怎么还喊别人来聊天呢？”

“你说梦话呢，什么喊别人聊天？”

电流声里冒出了些许声音。

【嗞——警——嗞嗞——告】

“你……你别靠我这么近……”

【萧宴——嗞嗞——好感嗞——急剧下降——嗞嗞——】

【——林宝！！嗞嗞——快p！！嗞嗞———】

电流声消失了。

“萧宴池，”林祈云想往边上走一走，“那个我身上婚服我得脱，不然莲雾误会……”

“师兄怕她误会……上次醉酒师兄还在说喜欢我呢，怕她误会做什么？”

“……我没说过，”林祈云让开他，手在背后拼命敲着系统，强烈的危机感往他脑袋上涌，“让开！我要走了！”

“去哪？”萧宴池挡住他向前的道路，低声笑了，“是用这个走吗？”

电流声猛然出现！

【警告！警告！系统遭到不明力量攻击！！请宿主用户迅速离开游戏里世界！！！请宿主嗞嗞———离开！！！】

“你他妈——你早就知道系统！！？”

林祈云迅速推开萧宴池，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宴池从虚空中扯出一个电子球，饶有兴致的放在手里把玩。

骤然耳边一声尖鸣——

林祈云顿时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他疼得弯下腰，眼眶瞬间通红！

他喘着粗气，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是从剧痛里溢出。

“萧宴池……我养，养你长大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师兄怎么能这么说我？”

萧宴池闲庭信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表情扭曲的模样，眉目都藏在夜色里。

“这些年这东西几次三番差点害师兄为我挡劫遭灾，我是担心师兄被它害了呀。”

“……还，给我……”心脏越来越痛，林祈云脸色差的吓人，他如同溺水，声音几乎消失在剧烈的喘气中，“萧宴池，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宴池表情一顿，笑意冷了下去，随后他伸手抓住林祈云脖子往墙上一掼！

“唔！！！”

林祈云才看清他瞳里妖异的血红色和通红的眼眶。

“我是什么样的人，原来师兄陪我六年，不是很清楚啊……”萧宴池附在他耳边，吐息都扫过林祈云脖颈侧。

林祈云呼吸不顺，脸色一点点涨红：“你……咳……”

“啊，它不太听话，怎么用啊，师兄？”

【警告！！！游戏世界线即将被角色萧宴池控制！！将重新———】

林祈云听不见系统提示音了。

他气若游丝，用力拽着萧宴池手腕：“别……别这样……”

萧宴池冷眼瞧着他，忽然道：“原来没有不同。”

“原来没有不同。”

萧宴池如同喃喃，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收紧，林祈云意识一点点模糊，心脏疼痛如同针扎一般散开，很快很快，他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在快要窒息的一刻，萧宴池松开了他。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心脏痛的他全身都在挛缩，经脉好像都扭在了一块。

“萧宴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出没出声，已经痛不欲生到无暇他顾。

“萧宴池……你先……救我……很疼………”

“萧宴池……”

他躺在地上，只能看见萧宴池暗红婚服的衣角，红绳绕金丝，暗纹流光婉转，婚礼上一定很漂亮。

他是穿着婚服来的吗？

可是大婚在明日，他今晚穿来作甚。

萧宴池，看一眼我吧。

我养你长大，你不能这么对我。

太痛了。

“来人，”萧宴池声音模模糊糊的落到他耳边：“把他拖进十八狱。”

林祈云彻底听不见声音了。

这里小萧没有下杀手哦（比心）

我们双向爱情大旗不倒！这里后面会解释的！小萧有苦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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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