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估计是刚放学没多久,教室里乱糟糟的,还有不少人在收拾书包,林霏开放下桶,拐到厕所拿出手机,看到妈妈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在校门口东边的便利店门口等你哦】

她回复了句【马上出去】,把手机揣到兜里,往外走去。她们高中学生多得很,又是放长假,来接孩子的家长早把方圆两公里堵了个水泄不通,步行的背着书包拖着行李在绿化带中艰难跋涉,自行车电动车见缝插针,好些开到了人行道上,汽车在马路上纹丝不动,性子急的就使劲按喇叭,还有小贩扎在各处摆摊,炸鱿鱼烤鸡腿糖葫芦关东煮肉夹馍等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东西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几乎每个路口都乱成一锅粥,林霏开身陷其中,被搅和得头昏脑胀,只恨不能趁热喝了它。

远远看见便利店,林霏开加快了脚步,她听见一声清亮的童音叫嚷道:“姐姐!这边!”

林修竹上蹿下跳,一双小手在空中拼命挥舞,见林霏开也冲这边招了招手,他干脆跑过去迎接。

“跑慢点!”推着电动车的陈霞在后面伸着脖子喊了一句。

林霏开一把抱住像风火轮一样扑过来的弟弟,摸摸他的头,弯着腰笑眯眯地问:“今天在幼儿园里过得开心吗?”

“开心!”林修竹喊得超大声,他拉着姐姐的手,迈开步子,飞快地往妈妈的方向走去。

林霏开晃晃悠悠跟在后面,走到车筐旁边,把书包从背上甩下来,去扒拉两边车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摸出一根淀粉肠,边嚼边说:“妈你不嫌这个是垃圾食品嘛?”

陈霞翻个白眼,笑着拍了林修竹一下:“还不是你弟要吃。”

林修竹哼哼唧唧地数着塑料袋里的签子,然后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姐姐,两手比比划划,非常认真地说:“一共四个,每人吃一个,姐姐你不许偷吃哦。”

林霏开嘴巴鼓鼓:“好~叭~”

“行啦,”陈霞提醒道,“你爸在家里做好饭了,回去再吃吧。”

林修竹手脚并用地爬上电动车,靠在妈妈怀里,林霏开把最后一截吞进肚,丢掉竹签,一屁股坐到后座上。

“坐稳啦。”陈霞拨动车钥匙,电动车悠悠地启动行驶,满载而归。

到了家,林霏开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嚷嚷道:“爸!你炖牛肉啦?”

林军正好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从厨房出来,他把碗摆在餐桌上,边擦手边说:“小狗鼻子怪灵!你自个儿看看吧。”

“土豆西红柿炖牛肉!”林霏开两眼放光,“太香了!今天晚上我要吃三碗饭!”

林修竹也挤在餐桌旁使劲吸鼻子,林军见状有点得意,冲陈霞挤眉弄眼,就差把“怎么样不错吧”这几个大字刻脸上了。

陈霞白他一眼:“难得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做顿饭,可显着你了。”

林军撇撇嘴,转头招呼着俩孩子吃饭。

陈霞拿小碗盛了饭端出来,边干活边说:“我听说国庆过完了就月考?”

林霏开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是有这么回事。”

“好好考!这是高二开学第一次月考,一定得重视,假期别光玩!”林军举着一把筷子,语重心长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快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林霏开从林军手里抽出两根筷子来,迅速夹了一大块肉怼进嘴里,烫得她不停哈气。

陈霞坐到椅子上,看女儿“呼哧呼哧”的,忍不住笑了:“别急,你看烫着了吧,你爸炖了不少,慢慢吃。”

“怎么样?好吃不?”林军忙不迭地问。

林霏开把肉咽下去,用力点点头:“香迷糊了。”

林修竹在旁边煞有介事地说:“姐姐是小馋猫。”

“你小汁还笑话我。”林霏开笑着瞪了弟弟一眼。

陈霞问道:“姐姐如果是小馋猫,你是什么?”

林修竹思考了一下:“我是小小馋猫。”

三个人都笑起来,林修竹有点不好意思,大声嚷嚷道:“笑什么,爸爸妈妈你们两个是大馋猫!”

酒足饭饱,林霏开满意地打个嗝,擦擦嘴,溜回自己的房间,窝在懒人沙发里,拿着手机刷短视频。

“又玩手机!跟我们下去散步消消食!”陈霞洗了碗,踱到女儿房门口,一边擦手一边警告。

林霏开蜷起腿,在沙发里团成一团,小声抗议:“不去。”

“什么?!”

“哎呀——”林霏开可怜巴巴地嘟起嘴,开始撒泼打滚,“今天上午运动会刚跑了八百米累死了,再说我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你就让让我吧——”

陈霞甩了下擦手布,撇着嘴说:“行了行了,随便你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霏开仔细听着动静,听见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惬意地换了个坐姿,又把手机音量调大了点。

正看得起劲,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张一然发来的,手头这个帅哥视频还没播完,林霏开手指向上一滑,打算把弹窗先拨回去,但当她瞥见消息内容后,便立刻改了主意,因为上面写着:【有瓜,吃不吃?】

【当然吃! 】林霏开麻溜地退出B站打开企鹅把这句发过去。笑话,这还用问?美女帅哥靠边站,有瓜不吃王八蛋。林霏开喜滋滋地捧着手机等待回复。

【对方正在输入中……】

林霏开左等右等,半晌,对面发过来这样一条消息:【对不起…那个…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张一然你敢耍劳资?】

【您息怒这样不是您回复得快嘛,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帮帮小的吧 】

【说】

【我前两天闯了个祸,不小心偷看了别人的…额…算是秘密吧,把人给惹毛了,道歉他也没理我,你说我咋办啊?】

【不儿?这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给你出主意啊…】林霏开觉得莫名其妙,【不小心偷看?如果是瞥了一眼这种,那人家怎么知道你看见了?你是故意的吧】

【…是故意不小心的】张一然用力地戳着屏幕上的九宫格键盘,【不说全…就当保护别人**吧,拜托拜托 】

【咱班同学是吧】

【你咋知道?】

【“前两天”,你说呢?】

【奥奥,是,是】

【男的女的】

【男的】

【具体是什么东西】

【额…这个好像不太方便说】

【咋?见不得人?】

【不是…太具体了就…容易暴露】

【哼】林霏开眉毛一挑,【我已经猜出来了?】

张一然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飞出去,他稳了稳心神,哆哆嗦嗦地回复道:【我不信】

【江云归是吧】

“啪嗒”一声,手机从张一然的掌心滑出来,掉到了地上。完了,彻底完了,就不应该跟林霏开说这个事儿,早该料到的,她这么聪明,有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出来,这下更对不起江云归了……

林霏开看对话框迟迟没动静,知道是自己猜对了。张一然这小子藏不住事儿,跟她斗,还是嫩了点。胜券在握,她心情很好地伸个懒腰,去冰箱拿了杯酸奶。

等等,张一然脑筋一转,虽然但是,线索这么少,林霏开真的这么快就能猜出来?难道……其实她不是猜的?

秘密……是日记?还是情书?林霏开一边思考一边揭开酸奶盖子,拿起手机准备刨根问底,却看见屏幕上张一然发过来的消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你】

【???】林霏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了三个问号过去,什么玩意怎么就跟她扯上关系了?

张一然却迟迟没再发消息过来,林霏开莫名觉得心慌,张一然的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她盯着屏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是没动静,林霏开沉不住气了,忍不住打字解释道:【不是哥们,开学这么多天了,谁看不出来你跟江云归和张皓轩关系最好,张皓轩不像是会有啥小秘密的人(虽然江云归也不太像),而且也不像是会因为这个非常生气的人,那我可不先猜江云归吗?谁知道一猜就中了?你究竟在想什么?】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张一然敲下这行字,自觉已经洞察一切。林霏开居然会主动给男生拍照!Amazing!Crazy!Unbelievable!江云归还特别宝贝那张照片,一点儿不肯让人看!林霏开拍照技术一向烂的可以,那张照片却拍得特别好,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天哪,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张一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真是天(甜)才(菜)、柯南、福尔摩斯,激动得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瓶快过期的肥宅快乐水,拧开“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啊——嗝”张一然抹抹嘴。就这个推理爽!

【????????】林霏开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实在是不明白怎么就“原来是你”了,【张一然你把话说明白!】

【没啥好说的,祝你好运 不过你得小心点,别叫叔叔阿姨发现了,我去刷牙了,再见嗷】

【?张一然你回来!】然而对话框一动不动,林霏开越想越气,直接发语音骂道:“你是真有病!神金!傻吊!我要是再帮你我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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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四号早七点半,当很多学生还沉浸在梦乡,祁忆良已经坐在了驶向学校的车子里。负责当司机的爸爸似乎心情不错,但她只觉得万籁俱寂,心如死灰。

七点钟闹铃响的时候,她在乱糟糟的被子里翻了个身,烦躁地伸出一只手摁灭了铃声,但是很快,妈妈就“噔噔噔”地走进来,“刷拉”一下扯开了窗帘,催促道:“几点了还不快点起!再磨蹭就吃不上饭了!”

祁忆良蛄蛹了几下,慢慢地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已经走到卫生间去刷牙了,但是妈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晚上不睡早晨不起!快点!还要催几遍?”

祁忆良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床上,赶紧抓过衣服来套上,开始洗漱,妈妈似乎还在絮絮叨叨:“真迂磨,跟你爸似的,什么事也急不着……”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白色的水流从水龙头中冲出,淌成一条永远不能流到大海的河,弯着腰,闭上眼,捧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

早餐是西红柿炒鸡蛋和清水挂面,西红柿黏黏糊糊的,面条一点盐也没放,祁忆良没什么胃口,吃来吃去,那菜就好像一直不见少。方萍看女儿懒懒散散一副没醒过神来的样子,心急又心疼,最后还是放缓了语气劝道:“不爱吃西红柿,多吃点鸡蛋也行啊……妈妈知道你累,但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多少人求着想去还去不了呢。你高一没捞着,这次一定要好好听,不能白吃了苦。等熬过这两年,考上好大学,就轻松了,啊,好好学!加油!”

祁忆良点点头,走到门口换了鞋,冲妈妈挥挥手,跟着爸爸一起下了楼。

方萍也招招手,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呆立了一会儿,叹口气,转头去刷碗了。

假期的学校静悄悄,祁忆良双手抓着书包肩带,麻木地往临时教室走,十月的早晨,风中已经有了凉意,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了点。

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祁忆良环视一圈,跟一班的座次差不多,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默默地坐下,拉开书包,把文具袋、笔记本、草稿纸一样一样地摆在桌子上。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这个教室应该空置了有一段日子,桌椅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尘。

她又静静地把东西收拢到腿上,打开书包的夹层,拿出卫生纸和湿巾,慢慢地擦拭桌面,抹过去,对折,抹过来,再对折。阳光穿过玻璃窗照进教室,她看见空气中许多细小的颗粒轻轻地沉浮,于是顺手把窗户推开,风透进来,一吹就散了。

擦完桌子,她犹豫一下,放弃了擦凳子的想法,反正都已经坐下了,何必再费事。这时候,一个女生走过来,指着她旁边的座位问:“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祁忆良摇摇头,那个女生拉开凳子,没有立刻坐上去,用手擦了一下,又转向祁忆良:“可以借我张湿巾吗?”

祁忆良拿出新的一片递给她,她道了谢,蹲下身开始仔细地擦凳子。祁忆良看向窗外,常青灌木丛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远远传来几声鸟叫,黑板旁的时钟指针一刻不停地走着圆圈,还有四分钟上课。

张一然在七点九十九的时候进了教室,老师已经把真题训练卷发下去了,很多同学正埋头做题,他随便找了个位子,气喘吁吁地坐下,抓过卷子来一看——是一篇阅读理解加一首古诗赏析,顿时大倒胃口,天杀的谁家好人假期一大早起来做语文题啊,还不如让他直接去死来得痛快。他郁闷地抓抓头发,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扫了一遍文本,张一然松了口气,至少文章不是特别晦涩,甚至有些温馨,什么烤牛肉、巨峰葡萄、大列巴面包……看得没吃早饭的他直流口水,又去看选项,嗯……看不懂思密达。他在B和D之间犹豫了好久,最后勾了B,“渗入静夜植物的根须”,太抽象了,一点也不像实写。就这样勉强说服了自己,他继续往下读,但是读着读着,黑色的字突然从纸上飘起来了,像蚊子一样围着他脑袋“嗡嗡”地飞,他想伸手赶一下,“啪嗒”,手中的笔掉到了课桌上。他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睡着了,赶紧悄悄地看看周围,老师坐在讲台上看手机,同学们都低着头,没人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狂跳不止的心脏稍稍安定了些。

祁忆良四平八稳地做完了题,感觉还好,古诗最后是炼字题,没啥难度,倒是阅读的问答题有点难,最后一问她死活凑不满三个要点,只好放弃了,转而拿出笔记本,把文章里喜欢的句子抄录下来。她很喜欢这个过程,左手指甲盖抵着试卷上的一字一句慢慢平移,右手握紧笔慢慢写,可以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只凭本能,让文字带着灵魂飞向自由的远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老师把PPT投在电子白板上,也没有叫人起来念答案,就直接开始讲评了,可能是出于对尖子生的信任,也可能是因为假期还要上班的疲惫。张一然盯着仅有两个还是错了一对的选择,默默安慰自己这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只要下次做题时聚精会神就不会这样了,然后看着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巴差点笑出声——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小丑。

语文课结束了,课间休息二十分钟,接着再上15/6h的数学。假期里食堂和超市都不开门,有些没吃早饭又实在很饿的学生干脆跑到学校外面去买吃的,还有些单纯只是想透透气,彼此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出去了,教室里略显空荡。张一然掏掏书包,掏出来一个面包,边嚼边跟两个高一时同班的男生打了招呼,那两个同学跟他也只能算认识,其实并不熟,他们似乎还忙着要去干什么,照个面就走了。张一然觉得有点无聊,环顾一圈,他站起身,打算去找祁忆良说说话。

张一然似乎朋友很多,其实能交心的没有几个,而且大部分都是同性,异性朋友很少,长期又稳定的大概只有林霏开一个。林霏开的朋友多,她男女老少通吃,跟谁都能聊两句。祁忆良看起来朋友很少,其实确实很少,交心的更是一个没有,从小经历过太多恶意,她早就习惯把什么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了。

如果问张一然对祁忆良的印象是什么,七岁的他会回答胆小,十七岁的他会回答沉默。童年的记忆太过久远,已经模糊成了一卷音画不同步的老录像带。张一然记得祁忆良小时候好像经常哭,自我介绍说不出话会哭,吵架会哭(还没开吵泪就先流下来了所以永远吵不赢),找不着东西会哭,被吓到了会哭,唯独磕了碰了不会哭。

那次他们三个在楼下玩,祁忆良和林霏开一块学骑自行车,张一然的车坏了还没修好,就在旁边玩沙子。两个人都刚摘了辅助轮,行驶轨迹歪歪扭扭的,不小心撞到了一起,从车上摔下来,张一然跑过去的时候,她们都倒地上了,林霏开吓得不轻,抱着擦破了一大片皮的胳膊哇哇大哭,一向爱哭的祁忆良却只是吹了吹腿上流血的伤口,一滴眼泪也没掉,就爬起来去扶林霏开。这有些不同寻常,平时总是保护别人的林霏开,现在反过来被祁忆良保护了。

十岁那年祁忆良转学了,有关她的录像戛然而止,变成了几张曝光过度的照片,零零散散地掉在角落里。现在又分到同一个班,算是在录像照片还没被完全销毁的时候续上了胶卷,张一然重新拾起这些回忆,发现祁忆良似乎更安静了些,静得有些过分,倒不是说孤僻,怎么形容呢……祁忆良极少主动,她总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人搭话,就回应,没人来,就默默做自己的事,只有跟林霏开在一块的时候才会好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早上好!”张一然叼着面包,大咧咧地坐到祁忆良旁边的座位上。

祁忆良正在写字的右手顿了一下,笔尖在洁白的纸上戳了个墨点,她没想到张一然会过来,转头朝身边的人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早上好。”

“你在写什么?我可以看看吗?”张一然伸长了脖子问道。

“可以,等我写完这一句。”祁忆良写完,把笔记本递出去,张一然双手接过来,虽然早就知道祁忆良的字写得好,还是被端正的字体惊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赞叹:“真好看。”

祁忆良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一下,又犹豫着说:“那个……要不我们两个换一下座位吧,我同桌……我跟她不熟……”

“啊?”张一然一脸茫然,祁忆良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幸好张一然自己回过味来,站起来说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了。”他捧着厚厚一本笔记踱到窗台边,看得入神,这一页上还有其他文章的美句,张一然仔细回忆,发现它们正是来自放假前自习课做的阅读理解。

祁忆良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坐下,她观察着张一然的表情,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感觉这个字跟你平时作业上的字有点不一样。”张一然突然说。

“这个写得慢,写作业时间紧,连笔多。”

张一然抬起头,小心地问:“我可以看看前面的吗?”

祁忆良想了想,反正上面都是好词好句摘抄,没啥别的东西,答应得很爽快:“看吧。”

数学老师走了进来,张一然没发觉,祁忆良推了推他,他才发现快上课了,匆匆地想把笔记本还回去,祁忆良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大方地摆摆手,笑着说:“想看就拿去,没关系的,下午放学之前还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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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放学,祁忆良攥着二十元纸币,去校门对面的小拉面馆吃了碗“正宗兰州牛肉拉面”,店里人不多,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腼腆地问道:“吃什么?”

“一碗拉面,大份,细面,不要辣椒。”祁忆良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似乎所有的兰州拉面馆都是一个样子:夫妻店,黝黑结实的男人戴着小白帽子揉面甩面,娇小灵活的女人围着头巾煮面炒菜,小孩——一般是两个——趴在角落里一张餐桌上写作业,大点的那个还负责招呼客人,一家人交流永远是加密通话,墙上挂着花花绿绿、图片仅供参考的菜单,不同店面的装修总是差不多,面的味道也很相似,像是会固定刷新的NPC。

隔壁桌也是一中的学生,跟祁忆良一样假期来补习的,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围了一桌,边吃边聊,从上午的课聊到下午的课,从人生选择聊到轶闻秘事,祁忆良缩在一边,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偷听——事实上他们声音挺大的,不故意去听也能知道对话内容。

“听说第一次月考竞赛生也要参加,因为这是咱们跟别的学校的联考,要冲高分。”

“尊嘟徦嘟?那他们也太麻烦了,这么久没上课还得回来考试。”

“哎呀人家都是学神啦,操心这个干什么,不上课也能比咱们考得高。”

“你作业做了多少了?”

“嗯……微do,但真的do得不多,40%科技吧。”

“那个科技是啥玩意?”

“拍照搜题当然是科技啦~傻~宝~”

“再给我搞气泡音试试呢?”

“对~不~起~”

“沙比。”

看来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美好,祁忆良边听边偷感很重地嗦面。

吃完以后,祁忆良慢悠悠地回到学校,还不想立马缩到室内,于是她打算在校园里到处走走。

一中很大,校园里的车行道两旁种了法桐树,在柏油路中间投下连绵的阴影,叶子大部分还是绿色,在空中簌簌地抖动;停车场旁边是一片银杏林,黄色的小扇子铺了满地,祁忆良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拐弯了——白果实在太臭;操场外围的一圈绿化带由常青灌木丛和果树组成,树上挂着圆溜溜的小青果,祁忆良不知道这是啥树,想摘下来尝一口,又害怕被毒死,只好作罢;爬上台阶,偌大的操场空空荡荡,除了她自己以外一个人都没有,祁忆良想着前几天他们刚在这里举办了运动会,那时候看台上、跑道上、沙坑里,到处都是人,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她走到塑料草坪上坐下,扎扎的质感,被阳光晒得有点烫。

好像全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她想。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响了——是爸爸打来的,她按下接听键,手表“滴”了一声,模糊的声音夹着电流声传来:“吃饭了吗?”

“吃了。”

“奥,下午我还是在校门口对面接你,几点来着?”

“六点放学。”

“好。”

又是“滴”的一声,对面挂了电话,祁忆良看一眼时间——12:56,站起来拍拍裤子,往教室走去。

祁忆良和爸爸之间的交流基本就是这样,经济支持、非必要不联系、例行公事般的对话、“爸,我妈呢”和“找你妈去”构成了父女关系的一切,或许他在酒局应酬时没有这么沉默,但是谁知道呢,祁忆良几乎从没见过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在家里,在老婆孩子面前,他似乎总是沉默。

祁忆良并不是原路返回,她绕过人工湖,看见一只狸花猫匍匐着身子慢慢地移动,好像盯上了什么,她也屏住呼吸悄悄地观察,看到猫前面的矮树上有一只小鸟正在用喙梳理羽毛,于是随手从旁边草地里抓起一块石头,瞄准树旁边的空地丢了过去,石头落地的声音果然把小鸟惊飞了,狸花猫也被吓了一跳,摇摇尾巴跑了。

她不禁叹气,学校里有流浪猫狗,很多是被居民遗弃了以后从周边聚集过来的,不仅吃生活垃圾,也捕杀各种小动物,有老鼠,也有鸟。祁忆良高一住校的时候,晚上还被猫叫春的声音吵醒过,像小孩哭似的。可惜她只是个高中生,没能力收养也没法给它们绝育,除了不喂不摸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一路到了教室,祁忆良觉得有点困,又想到下午是英语和物理,都是超绝助眠课,于是心安理得地决定睡午觉,往桌子上一倒,左胳膊当枕头,眼睛一闭,就睡——还没睡着,过了一会,又换个姿势,右胳膊当枕头,没多久,再换个姿势,脸朝下,额头垫两个胳膊上,就这样在不停地倒腾姿势中酝酿睡意,祁忆良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总之她再次睁开眼睛,是被英语老师一嗓子嚎起来的。

他们做的是2024年高考全国甲卷语文试题的现代文阅读和古诗,选择题我从网上搜的答案,如果错了的话轻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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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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