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季两兄弟面面相觑,不再多说,一起去厨房洗漱。
“对了,还有个事没说。”耿夏沉吟道,
“村里许多人家房子都有些年头,这一摇彻底散架,不少人现在无家可归,只能挤在祠堂。听村长说这几天那边已经发生好几起打架事件。”
“他说……要把这些人分到屋子完好的人家,暂时挤一挤。”
听见这话,耿季立马沉下脸:“村长说的?”
“算是吧,余庭那小子提议的,村长他们商议后觉得可行就定下来了。”
耿季哼笑:“我是不会让村里人住进我们家的,随便他们怎么商量!”
“恩,我也不想。这都是什么事啊!”耿夏感慨完,默默舀水洗漱。
两人的谈话也落在了程小月和落哥儿的耳朵里,他们脸上都露出忧虑,谁都不想家里住进来陌生人,尽管村民都认识,不算陌生人,他们也不愿意。
两人匆匆收拾完厨房,跟着一起洗漱。
耿夏洗完坐在灶前小板凳上:“媳妇儿,不着急,我等你哈。”
厨房的微光映出四个高大的黑影,却无人多看一眼。只顶上崭新泛白的房梁默默注视着一切。
回到房里落哥儿迫不及待开口:“万一村里真的来人怎么办?”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进不来!”耿季打着哈欠爬上床,“快来睡觉,累死了都。”
“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刚嘟囔完,人就沉沉睡去。
落哥儿有些心疼,给他把被子盖严后才灭了灯爬上去。
这些日子他跟大哥顶着风雪搭房梁、盖瓦,弄完屋顶又弄柴房,骡棚,不过只是简单搭建的,开春还得重新弄,耿季说到时挑黄土回来盖土房子。还有鸡鸭圈、猪圈,这么一想事还挺多。
趟在渐渐暖起来的被窝儿里,落哥儿慢慢舒展开身体。
突然,他整个人顿住,没来由地想起之前遇到季正的事。
虽然他不相信对方说的话,可到底留了痕。如果……果然他真的不是季家的孩子,那他是哪来的?
落哥儿有些茫然,他好想娘亲,想见见她,想跟她诉说如今的生活,也想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娘,你是否还记得我?是否已经忘记前尘往事?投胎转世?
不然怎么从不来梦里看看我?
黑夜中,落哥儿眼眶通红,两行温热的泪水溢出,隐入鬓角。
他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无所谓是不是季家的孩子,他如今只想把日子过好,至于爹是谁,是不是野种,已不那么重要。
侧身窝进耿季暖烘烘的怀里,他如今很幸福,这就够了。
第二天全家都睡了个大懒觉,半上午大家才陆陆续续爬起来,这一觉睡得全身通畅,无比舒坦,要不是肚子饿得慌,且还有事干,耿季都想趟到中午去。
邱兰用昨晚剩的汤汁煮了油稀饭,将最后一点烙饼热上,一家人美美吃上晚点的早饭。
邱兰笑着感慨:“这会儿吃完,中午怕是不会饿,午饭都省了。”
“我肯定饿,娘,咱午饭还是得吃,不过可以晚点。”秋哥儿抱着碗反驳,“而且阿嫂现在可是两张嘴,也肯定会饿,所以午饭还是不能省的。”
邱兰无语:“我说一句,你就叭叭个不停,看样子你是好了,一会儿吃完饭就赶紧起来,别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
“咳咳~咳”
“娘,我还没好。”
说着他连忙转头看向耿季,
“二哥,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镇上,能不能给我买些柿饼回来,好久没吃了。最好再买些糖块,我嘴巴发苦,需要甜甜嘴!”
“恩!”瞧他蔫哒哒的样,耿季没跟他斗嘴,一口答应下来,
“我吃好了。中午不用给我留饭,我应该不回来吃。”
“哎!”
落哥儿连忙应声,
“把围脖也带上,今儿虽然没雪风却大。”
“晓得了。”说完耿季回房翻出皮毛围脖带上,恩~确实不错!
牵着骡子走在村里的小道上,除了风声和骡子的踢踏上,一路上再没一丁点儿其他声响。远处依稀能瞧见坍塌的泥墙,已经被白雪覆盖,只偶尔露出几块土黄色,昭示着这里曾经矗立过一座房屋,有个温暖的家。
越走耿季心里越沉,沿途其他村庄都好不到哪去,皑皑白雪淹没一切,他不知道那些失去家的人都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吁~~~”
“哨!!”
走到半路遇见垮塌的山坡堵住去路,耿季不得不扯着骡子绕路。没走出多远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哀乐声,还不止一两家,整个天地被凄凄哀哀说唱的声音占据,随着风雪传出老远,听得人心里直发慌。
耿季一直拉着骡子走得飞快,等重新回到大道上才跨上骡车。
好不容易来到镇上,破天荒地发现城门口居然没人守着,不过门倒是打开的。
牵着骡子进城,发现镇上人来人往无比热闹,与外面的死寂不同,镇上的人虽然来去匆忙,可不少人嘴里都说着话,还有不少人大着嗓门儿吼:
“哎,瓦来了!让一让,别挡道!”
“招工了招工了,急需两名泥瓦匠,按时辰算工钱!有没有……”
“大哥大哥!我我我……我干过泥瓦的活,保证给你家屋顶整归一!”
“还有我……”
“我也会!”
喊招工的汉子瞬间被围住,很快就带着俩皮肤黝黑的汉子离开。
耿季瞧着镇上忙碌的样子,不得不感慨,镇上的汉子找活还是更容易。不像他们村里人,出来做工经常被人坑工钱不说,要是遇到同来找活的镇上人,他们百分百没戏。
走在主街道上,他恍然发现两边的店铺与以前并无多少不同,不过仔细从屋檐望去会发现两边屋顶都换了新瓦,从泛着亮光的瓦底可以看出来。而且铺面也变得崭新,站在道路中央他都能闻到油漆的刺鼻味和淡淡的独属于木头的清新味。
看来这场地动对镇上影响也不小,只是这些店铺实力非凡,短短几天就重建完成。也不知几天前是何模样。
脚下一转,转去堂哥他们家。
走出主街道耿季才发现不少巷道人家的房子也是一片破败,抬手一摸,手掌一层泥沙,显然墙面松动不少。抬眼望去,不少屋顶黑洞洞的,有的屋顶则积攒着厚厚雪层,不过并不均匀,看得出来屋顶受损也严重。
不过一路上他看见不少男人坐在自家顶上翻新瓦片,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哥儿和妇人的身影出现在屋顶,一身白雪,满脸黑灰。
“大哥?需不需要帮忙?我翻瓦抹墙都是一把好手,还不需要包饭,大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一个略显消瘦的年轻汉子拦住他的去路。
望着他殷切的眼神,耿季无奈摇头:“我不是镇上的,来走亲戚而已。”
汉子闻言有些失落,立马两眼巡视转换目标。
耿季则拉着骡子快速走过,一路上碰见好几波人问他要不要找工,看来镇上的情况也不是那么乐观,到处都是找活干的人。也到处都是招工的人。
“珰~珰~珰”
叩响房门后耿季站在一旁耐心等着。
没多一会儿安哥儿就拉开房门。
“堂哥,家里怎么样?”
安哥儿一边拉开另一扇门一边回他:“还好,家里没人受伤,就是屋顶受损严重。偏院马棚塌了,好几面墙都出现细碎的裂缝,不过问题都不算大,家里找了人来翻修,现在已经没事。”
“唉!好在我们动作快,早早去订了瓦片回来。现在瓦片不仅贵,还不好买!”
耿季也庆幸自己去的还算时候,要是再晚一天,怕是也买不到。
“我前几天买的时候比以往贵了两文。”
安哥儿点头:“我们也差不多,不过现在价格已经涨到十二文,整整贵了一倍!就这还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如今瓦片坊订瓦的都排到一个月后了。”
汗!这么夸张!耿季再次庆幸自己去的及时。
“沈君礼上值去了?”
安哥儿再次叹气:“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秸秆巷那片区域好多房子塌了,不少人直接拍在屋子里,署衙的人全都跑去那边救人了,他们现在吃住都在署衙,根本没时间回来。”
耿季默然:“这……这么多天过去,哪还救得出来……”
“之前已经救出来不少,现在虽说机会渺茫,可他们署衙的人不可能不管。”
跟着安哥儿来到沈家堂屋,这回沈君礼娘和哥儿弟弟都在。
两人见到他都是好一阵感谢。
徐珊起身拉着他手:“后生,上次幸亏有你在,真的非常感谢!我们全家都谢谢你。”说着就要给他行礼。
“哎~~婶子,使不得使不得!”
耿季连忙拉住他,
“安哥儿是我堂哥,沈君礼是我兄弟,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就算上次他不在,相信堂哥也能将人带出来。他堂哥一身气力,那体格可不是白长的。
徐珊眼眶泛红:“我们家君礼和君清没什么兄弟,没人能帮衬他们,你既是安哥儿弟弟,就是君礼的弟弟,往后常来家里坐,婶子给你烧肉吃。”
“哎,会的会的,一定常来叨扰。到时您可别嫌我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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