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槐树井到县城南门,二十几里路,向园攥着劲儿走了一个多时辰。从南城门到东城门,她贴着墙根走,又是十几里路。
出了城门,走到乡间小道上,向园只觉得这双脚好似不是自己的。
任是在山上跑惯了,脚程不算慢,可这样不歇气连着走两个时辰,她也累得够呛。尤其心里慌乱,一个人行在幽静的乡野小路上,总要担心会不会有人追上来,会不会有剪径的,会不会有光棍无赖。
不一会儿,她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向园一步一挪,又挪出二三里路,实在走不动了,正要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歇脚,背后传来驱赶牲口的声音。
“嘚儿嘚儿——走!”
向园心头一紧,攥紧包袱,往路边的草滩上躲。
这段路很窄,勉强容一辆车通过,若是两辆车对向走,其中一辆也要往草滩上让让的。
车把式薛万斤常年在路上,见过各式各样的人,这样有眼色的倒是少见。他赶着牛车经过时,不由慢了一点。
车把式娘子梁氏坐在车前,一路觑着向园。她早发现这是个美人,可惜是个半瞎的。
牛车走到近处,梁氏热情招呼,“小娘子,要往哪里去?我们往长岭走亲戚,若是顺路,捎你一段,随你给个一文两文就成。”
向园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敢劳烦,我要往十里滩去,不顺路。”
薛万斤已经停下车,朗声道:“不麻烦,这儿离十里滩可还有三五十里路呢,你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上车吧,倒也有六七里能同路,少走一段是一段。”
向园看向他们的车。
拉车的是一头水牛,头顶一对黑色弯角,结实有力。身上黑色皮毛油光水滑,看看得出来平时没少梳理擦洗。
车把式夫妻俩坐在车头,男的衣裳打着补丁,却干净利落,女的裙子半新不旧,酱紫色的衫子却是全新的。她手里挽着一个拼布包袱,一脸喜气模样。
车架左右两边各放一排小凳,不知怎么固定在车架上,一点看不出活络。
车尾还放着两只篮子,一只上头齐整盖着蓝色麻布,另一只里头卧着一只大公鸡,脖颈上扎着红带子。
这两口子,的确像是车把式,也真像是走亲戚的样子。
向园松了口气。
梁氏想着她是没钱,才不敢应声,但看她模样实在好,便笑着道:“小娘子,上来吧,难得遇上,没钱也肯捎你的。”
向园谢过,上车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薛万斤又挥着鞭子赶起路来。
论速度,牛车并不比步行快多少,只是坐车上,就不需要人掂着两条腿使劲,轻快不少。
梁氏也不挨着车把式坐了,干脆往后头挪挪,坐到向园身边。
一路走,她一路歪头打量向园,“娘子要去哪家?这十里八村我都熟的,若是不远,我们绕点路送你过去。”
向园半垂着头,闷声道:“去十里滩韩家,他们住在山里,一家人都是猎户,前两日捎信儿说我舅姥爷病了,想让我外婆回去瞧瞧。可我外婆这几日腿疼,走不动路,正巧我在那儿住,就代她过去看看。”
“这样啊!”梁氏叹道,又问,“小娘子家在哪里啊?”
向园微微瑟缩,“我家在县城北乡楼状元村。”
梁氏点点头,没了探听的心思。
状元村早些年出过不止一个状元,那边都是大姓,读书人多,规矩也严,不管家境如何,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农忙时节下田,男女之间都要隔着坎垄,不得相看。
长得漂亮却瞎了眼的姑娘传不出名声来实属寻常。
向园也怕她再问,紧紧盯着路旁的村落,循着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她估摸着快到了,便道:“叔叔婶子,劳烦到前头岔口处停下吧,我表舅表哥他们知道我要来,说好在那儿接我的。”
说话间,已到了岔路口处。
“吁~”的一声,薛万斤勒住缰绳。
他回头憨厚一笑,热情指路,“小娘子,前头是绿蒲村,那边是白石滩,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几里,就能看见个河汊口,再往东就是十里滩!”
梁氏也笑道:“你一个人,不好走路的,还是等你舅舅哥哥来接吧!”
向园点头,“多谢您和大叔捎带,我来得比往常早些,他们恐怕要不了多大工夫就到了,我等着就是!”
诚心谢过二人,她掏出两个铜板塞到梁氏手心,支着扶手利落跳下车,往岔路另一侧去。
薛万斤和梁氏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丫头,看着怯怯的,倒是挺利索。”梁氏掂掂两个铜板,满意地收进口袋。
“我看她不错,回头咱们去探听探听,若是合适,说给咱们阿芒倒也般配。”薛万斤对妻子道。
他儿子是个六指儿,眼看年纪也到了,近处的都清楚,说了好几桩婚事,一桩也没成。
梁氏也觉得心动,只要这丫头的眼伤不是娘胎里带的,的确不错。
“早知道就不收她的钱了。”她嘀咕一句,催着丈夫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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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园并不往十里滩去,她要回家,回绿蒲村。
坐了一路车,腿脚缓过劲儿来,剩下几里路就不在话下。
因为是偷摸回来的,向园还是想避着点人,就没走村里的大路,只沿着山脚下的小径往绿蒲村北边的蒲家塘去。
所谓蒲家塘,并不是指住在附近的人家姓蒲,而是因为水塘边有很多香蒲和菖蒲。
向家世代行医,这两种植物都能入药,向家祖先自定居于此,便称之为蒲家塘,意为香蒲和菖蒲的家。
一路疾行至与大路相连的石板桥边,能看到家的影子了,向园才放松心神。
她抬起头来,入目的景色熟悉又陌生。
桥还是记忆里那座石板桥,两侧却竖起粗陋的木栅栏,疏疏落落,歪七扭八。
水塘也还是那汪水塘,四周却长满杂草,乱蓬蓬一片,不复以往的清幽明净。
不知对岸的家,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穿桥过去,是一段长长窄窄的土路,东边是稻田,西边是水塘。
再往后就是两处宅院,向家医庐在西,正映着水塘。东边对着稻田的是另一家。
这里早些年是一片荒地,直至向园出生前几年,才有城里一位老员外看上蒲家塘景致优美,在此处盖了一处别院。
说是别院,其实也只有几间草堂茅舍。老员外本就是为晚年修身养性所建,用料并不图精美雅致,只求一个质朴自然。
只是茅舍落成之后,老员外就娶了一位年轻的姨奶奶,他乐得在庄上逍遥,城里自在,这养老之所,自然就成了摆设。
只有夏天天热时,老员外偶尔才会带着娇妻幼子前来消暑。
后来老员外离世,这里便再也没人来过,冷清得厉害。
这也是向园敢悄无声息回来的原因。
只要避过村里人,安全回到家里,她就能安闲在家中躲避一段时日。至于大舅大妗子那里,他们要是以为她死了自然好,就算骗不过他们,只要能拖延一段时日,等表哥回来,即便不能完全劝服他们,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向园绕过水塘拐角,远远就瞧见几楹茅舍。
茅舍四周围着篱笆,上头缠满丛丛木槿。或红、或紫、或粉、或白的膨大花朵娇柔绰约,妆点其间。
花叶竹篱密密匝匝胶缠着,透不出半点人影,唯有墙角处,几株芭蕉高挺挺探出墙外。
“咕咕~”“咕咕~”
“啾啾~”“喳喳~”
清润的女子声音伴着鸡崽儿觅食的声音传来,向园的脚步不由慌乱起来。
“谁啊?耕耘回来了?”
不等向园找好藏身之处,那声音已由远及近,转眼便到了门口。
“你是……”樊云英打开大门,望向来人。
眼前的女子鬓发如云,乌压压堆叠在头顶,盘结成双角样式。面庞虽有些脏污,却也能看出天然的好底子,如花似月,说不出的轻盈灵动。只左眼上蒙覆的白布,让人心惊,可她的清丽足以使人忽略这样的瑕疵,即便注意到,更多的是惋惜,而不是退避。
樊云英端详片刻,越发觉得这女子面善,良久,她握住来人手臂,恍惚道:“园园?是你吗,园园?”
“樊伯母。”向园嗫嚅着,思量着眼前人的身份,不敢放松警惕。
“你眼睛怎么了?”樊云英神色焦急,一连声问,“一个人回来的?怎么走这一路?”
“快进屋,快进屋!“她揽着向园肩膀将人往屋里带,“渴不渴,饿不饿,你外婆可还好?”
向园出门前为了不惹人注意,特意换过一身衣裳,虽还是素服,却也跟守孝惯常穿的麻衣不大一样。
她想着回家来,就是奔着出其不意。旁边就是原家别院,大舅大妗子肯定想不到她敢一个人回来。
可没想到原来荒芜好几年的茅舍竟然有人居住,还是阿文口中所说的,要娶她当小妾的原员外的继母。
虽然记忆中樊伯母向来对她很好,可她到底跟原员外沾着亲。
向园担心不已,眼泪跟着就落下来。
也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可这里就是家了,她就是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难不成真要去十里滩,找舅姥爷做主?
“园园,好孩子,怎么哭了?”樊云英见她一言不发只是落泪,心中担忧更甚。
“不哭,不哭啊!”她搂着向园宽慰,“你耕耘哥哥今儿一早就往原家庄去了,我还说让他顺路去瞧瞧你跟你外婆好不好,没想到你就回来了。你耕耘哥哥,你记得的吧,小时候吓过你,长大了总不好意思往你们那边去。”
向园不记得他吓唬过自己,也不太记得原耕耘的样子,她只是模糊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应该是比自己大两三岁?
她回过神来,擦擦泪,“樊伯母,我,我没事。你,你们怎么住在这儿?”
记忆中的樊伯母,年轻漂亮,温柔和气。许多年不见,她依旧如此,可她跟原家的关联,还是让向园心惊胆战。
爹娘说过,樊伯母跟原家那些人关系不好,她应该不是原家那位好色员外派来抓她的吧。
樊云英自然不是,她笑道:“早几年,我和你耕耘哥哥就分家出来单过啦,他都在这儿住好几年了呢。”
她声音清脆,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轻快,但也只是须臾,她就跟着惋惜,“也是搬过来的时候,才听说你爹娘的事。那会儿没瞧见你,我和你耕耘哥哥还很记挂,后来才知道是你外婆把你接走的。”
“你家这些地还是你耕耘哥哥赁下的呢!”樊云英指着门口的青油油的稻田道,又问她,“怎么样,这些年你在那边过得可还好?你耕耘哥哥也只有每年上坟的时候才过去一趟,听他说你都好,到底我没亲眼见过,一直放心不下。”
向园很惊讶。
樊伯母说的这些她一点也不知道,既不知道田地是佃给他们家的,也不知道原耕耘过去瞧她。
怪不得他们家几亩田地,三成租就能收那样多粮食,想来是他们怕她在那边过得不好,有意照顾吧。
可她回想过往在槐树井遇到的人,没有一个跟原耕耘对得上的,总不能是过路的货郎吧!
樊云英也不等她回答,拉着她进了院子,心疼地问,“好孩子,眼睛到底怎么了?是伤着了?怎么伤着的?”
儿子去年回来还没提起,恐怕是这一年里伤着的。
她手半举起来,将要碰到向园脸侧的白布时,又放下去,似乎是怕弄疼她。
向园顿了顿,还是抬手解开那块白布,坦诚道:“樊伯母,我眼睛好好的,蒙上只是怕路上遇到无赖。我外婆,我外婆她,她去了。”
说到这儿,她眼泪不自觉涌出,又恳求道:“您别跟人说我回来过,我只是想回来看看。”
她想,要不还是赶路去十里滩吧。
就像她爹娘去了,她不能不听舅舅的话一样,想必舅舅也不能不听舅姥爷的话。
依着舅姥爷的脾气,肯定不能容忍舅舅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樊云英哪会让她一个人小娘子单独出门,“园园,可不能这样,你一个人走路多危险,来时就不说了,我不知道,你也平安过来了。回去的话,你再稍等等,你耕耘哥哥晨起去安田里了,知道你不在那边,估计很快就回来,等他回来让他找个车,我送你回去……”
想想,又不放心地叮嘱,“你以后再想家,也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就跑出来了,你不知道外头拍花子多坏的,真要遇上他们,还能有个好?实在想家,就托人捎个信来,我过去接你回来,啊!”
向园没想到记忆中温柔和顺的樊伯母,过了这么多年,对她还是这样关心体贴。
她心里感动,可她肯定不能再回槐树井的。
一时间,向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没话找话,“樊伯母,为何耕耘哥哥今日过去上坟?”
昨日才是清明,但凡能腾开手的村民,上坟也都是赶昨日的。
樊云英苦笑,“分了家,老大那头儿恨不得早点甩脱我们,我们也不想沾惹他们。你耕耘哥哥不想跟他们碰头,就错开一天过去,大家都好。”
原来是这样?
向园思忖片刻,抬起头来,认真道:“樊伯母,我,我不想回去。原大员外使人跟我舅舅说,要、要、要娶我……”
话未说完,眼泪便成串落下。
樊云英一惊,“他,他,他怎能这样无耻!”心中一痛,也跟着落下泪来。
当年的她,跟如今的园园,何其相似……
若非她父母早早亡故,若非她族人不仁不慈,若非她外婆年老多病,她何至于委身于比自己大四纪还多的原老员外,何至于给一个比自己还大许多年岁的人当继母,何至于员外死后,自己和儿子还要受原家磋磨,不得安生……
“你舅舅竟也愿意?”
不等向园回答,樊云英就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话。
若是梅家大舅死不同意,园园又何至于一个人走这么远回家来。
“不怕,园园不怕,等你耕耘哥哥回来,让他想想办法。”
向园摇头,“樊伯母,你们安生过日子吧。原大员外本就跟你们不对付,你们别再搅进来,招他恨了。我、我回来就是想在家里躲一躲,等,等我表哥回来或许会好些。你就只当没见过我,他们一时找不到这里来。”
樊云英心痛道:“你这是说什么傻话!要得罪他早就得罪了,不差这一桩。”
当初因为分家的事,两下里就闹翻了,后来她改嫁,那边也是不阴不阳的,没个好话。
对她来说,那边是不相干的人,眼前这个却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还是救命恩人的孩子。
孰轻孰重,孰亲孰疏,樊云英分得清楚,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她认得向园表哥。听说那也是个街头混子,在县城里都出了名儿的,但年年过来收租,倒也看不出混来。
听向园这么说,恐怕梅丛殊对自家表妹还不赖,只是……
“那院子荒凉这么多年,如何住得了人,更别说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了。你且等等,等我跟你去收拾收拾,腾出地方来。”
樊云英说着,硬拉着向园在院里坐下,先打水给她洗脸,又给她倒茶、拿饼子,“你先少吃两口垫垫肚儿,我这就去做饭。”
看日头,差不多也快到午时了。
向园哪里吃得下,更不好意思劳烦她,紧跟在她身后,“伯母,你别麻烦了。我……”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外婆,她太久没跟人这样亲近过,也太久没有人像外婆那样对她好过。
虽然才见这一会儿,她也能感受到,樊伯母的和善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不像他人浮于表面的假笑。
樊云英按她坐下,“你别跟伯母客气,你都忘了你小时候,一丁点儿大,要跟你耕耘哥哥抢着认我当母亲啦,他都抢不过你。”
看向园乖乖的,不再动弹,她笑笑,几步走到灶台旁,搂了一把叶子点火。
冬天做饭在屋里做,灶房连着屋里的炕,一天三顿饭,不用额外烧火,就能把炕烧得热热的。
现在天气暖和些了,她就在院里的棚子里做饭。
樊云英一边添水,一边跟向园说旧事,“每回夏天我过来的时候,你就窝在我怀里撒娇,就在那个亭子里,你不记得了吧?
“那时候我还和你娘商量着,要不就把你们俩换换,你到我们家来,让你耕耘哥哥到你们家去。
“结果你俩听见这话,反倒是你耕耘哥哥屁颠屁颠跟在你爹娘身后,你却不肯跟我,可把我伤心的呦,好些天才过得来劲儿……
“知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至于原家那边,你也别担心,他家再势大,总越不过一个理字。你耕耘哥哥可不怵他们呢。”
不仅不怵,只要耕耘肯想法子,老大总要吃瘪。
樊云英对儿子充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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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槐树井的原耕耘,正一脸莫测地听阿文讲话。
“你是谁,找我园姐姐做什么?”阿文警惕地问。
眼前这个汉子高大挺拔,瘦劲有力,看着跟长云山山顶上那株百年老松树似的。
他该不会是收了原大坏蛋的钱,来强抢园园姐的吧?阿文很是戒备。
原耕耘:“……我是她家亲戚。”
阿文:“什么亲戚?”
原耕耘:“表哥。”
阿文不信,“你才不是,狗蛋儿哥不长你这样,我没听说园姐姐有别的表哥。”
他得意仰头,别看他小就想着糊弄他,他可不是好骗的。
原耕耘皱皱眉,“……我不姓梅,我是他韩家的表哥,十里滩的。”
阿文一拍脑门,园园姐是有几个姓韩的表哥,但是……
“韩家表哥我见过的,他们不长你这样。”
上个月韩阿婆下葬的时候他才见过他们呢,对韩家那几个小山般强壮的舅舅和表哥,依旧印象深刻。
原耕耘没再解释,直接问,“梅家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也不见?韩阿婆呢?”
阿文惊讶地看过去,“还敢说你是园园姐的亲戚?韩阿婆死了,你都不知道!你根本没来奔丧!”
原耕耘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向园呢,她人怎么样,现在在哪?”
梅大用应该不会这样好心,把她接走?
可要不是梅大用,那会是谁呢?难道是梅丛殊?
原耕耘心如火煎。
阿文不知道向园有什么安排,但还记得昨天她交代的话,“园园姐在家呢,她可难过了,昨天还做了个梦,梦见……”
他突突突把向园说过的话学了一遍,末了道:“园姐姐说,她要在屋里守着,韩阿婆可能会回来看她,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免得害怕。”
“多谢你!”原耕耘塞了两个铜板过去,一翻身,跃进了梅家院墙。
梅家院墙低矮,为了防止盗贼和无赖逾墙而入,墙头扎着尖利的竹刺和碎瓦片。
原耕耘一时不察,竹刺和磨尖的瓦片就随着他的动作深深刺入掌心,血立时渗出来。
原耕耘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随手把血抿在袖子上。
那小鬼说,这话是她昨天说的,如果她存心寻死,只怕这会儿尸体都要凉了……
原耕耘不敢再想下去。
他头一次后悔,自己错开清明来上坟。
门从屋里拴着,原耕耘踹了一脚没踹开,他没再尝试,往左走两步,大手一掰,卸掉向园常住的西间窗户,蹿了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梁上也没有绳子,只有……
原耕耘皱皱眉,避过撒了一地的米粒,走到炕边。
上头仿照人形摆着一套粗布麻衣,有一道血迹从脖颈处蜿蜒而下,一直到枕侧。
是被掳走的,还是……
原耕耘想不出头绪,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从一个角度,看清炕头一行红色小字,“园园,外婆来接你了,咱们去跟你娘团聚。”
是血迹,但是应该不是人血。原耕耘凑近嗅嗅,下了论断。
被褥里夹着一根鸡毛,底端还带着点红,他捡起来瞧两眼,揣进自己怀里。
心里有了底儿,原耕耘不再耽搁,原路翻出去,反手安上窗户,又翻出墙外。
这次倒注意着,没再伤了手心。
刚落地,就发现墙后的小鬼,他弹了个石子过去。
偷看被大块头发现,阿文很悲催。
但一大晌都没看见园姐姐的人影,他也很担心,不等原耕耘开口,就先问道:“园姐姐呢,你见着她没?她怎么样啦?”
原耕耘:“担心她?”
阿文老实点头。
原耕耘:“……她不在屋里。想让她安然无恙的话,现在马上把昨天发生过的事,原原本本,完完整整,跟我说一遍!”
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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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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