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听着可就让人太不放心了。
“还是我陪你下去一趟吧,”菅原说着就要往下走,“一楼的教师办公室里应该会有座位表。”
“他就给1分钟!怎么找座位表?”田中赶忙吧菅原摁住,“我和山口跟着去看就行了,三楼和一楼差太远,一会儿你赶不及怎么办?”
山口也忙附和,一边抓紧跟上已经走远了的伊橘:“对对对,田中学长和菅原学长先回自己的教室就行,我和伊橘是同一层,我会先帮他找教室的。”
伊橘实在有些看不懂他们这莫名其妙的羁绊感和热情,转过身,索性直接自己先走了。
一路顺畅地往下,等再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时,转头就见山口正喘着气追上来。
伊橘脚步不停,随意一问:“你是几班的?”
“啊,我和月岛都在一年级四组。”
月岛萤,他有印象,一个潜力数值很大的副攻手,身高很高,唯一一个戴着眼镜的。
伊橘了然地点点头。
说着,两人便走到了一楼。
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其他人,估计是在听到第一次的铃声后便直接回自己教室了。
伊橘下楼后拐了个弯,在第一个教室前便停下了步子,而后非常随意地打开了门,走进去:“我的教室就在这里了,还有20秒,你先回去吧。”啪,利落地关上。
山口:??
微微抬头,视线上移,醒目的铁牌架在门楣边:一年级一组。
他记得这个班里是有排球社的社员的。
应该,没事吧?
门内。
教室没有开灯,两侧的窗帘紧闭,一丝留有的缝隙都不见,更别说光亮。
只感觉像是踏进了一个无底无尽的黑色空间,不仅是伸手不见五指,已经黑暗到让人恍然萌生一种‘自己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上’的错觉。
当然伊橘是没有这个错觉的,他一个从胚胎开始就坐着看‘电影’的,还能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唰一声,火柴划过火柴盒,在黑暗中冥冥亮起了一点星火。
“同学,请问你是?”耳边响起一个充满试探的声音。
举着火柴的是一个青年男人。
他穿着普通的卫衣,上面没有任何图案或者字母。火柴扑朔的光亮映照在他的面容上,照出保养得并不太好的皮肤,坑坑洼洼,眼角延伸出劳累的长纹,鬓边横生了白发。
伊橘低头看他,是的,低头,因为他坐在轮椅上,裤管空荡荡,打了两个结,他没有腿。
“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青年老师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我不记得我们班今年有转校生,请问同学你是不是走错班级了?”
“没有。”伊橘非常淡定地摇了摇头,“我刚刚碰到教导主任,他亲口说的,我是这个班级。”
青年老师:“我们这是几班?”
伊橘:“……”
进门的时候忘记抬头看了。
“1班!是1班!”
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飘来,虽然很尽力在掩盖自己的音量,但伊橘还是觉得他喊得太张扬了。
毕竟连他面前的这个老师也闻声望过去了。
他轻咳一声,回答刚才的问题:“咳,1班。”
这根火柴虽然火光微小,但还是能依稀照出大半片区域。
借着火光望去,就能看见刚才说话的人——日向翔阳,那个致力于给他扇风的矮个子副攻手。
还有,这个教室里乌泱泱坐满了人。
“噢噢。”没有搞明白这是个什么事情,男老师挠了挠头,索性不纠结了,“同学,你先找个位置坐下吧,我要开始上课了。”
伊橘应下,视线在可见范围内扫视一周,找得实在有些吃力,于是十分不客气地一把夺过男老师手上的唯一的光源,找空位置去了。
男老师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嘿!嘿嘿!伊橘!过来坐我边上!”
是日向。
正十分热情地朝他招手。
正好整间教室似乎也就只剩下他边上还有一个空位,伊橘没有犹豫,举着火柴就走向最里排的第一桌。
坐下后,隔壁的人语气轻快:“太好了我终于有认识的人做同桌了!诶?你怎么戴着一副已经碎了的眼镜?好吧这都不重要,他们一直说找不到足够矮的人可以坐在这个地方,因为会挡住后面的同学,这下好了,终于有人能陪我一起了!”
伊橘:“……”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讲台上,被夺走了火柴的男老师又默默地给自己重新划亮了一根,推着轮椅靠近黑板,拿起一只粉笔,说:“好了,同学们都看黑板,我们今天继续讲上节课没有讲完的知识点。”
随着话音落下,那只拿着粉笔的手开始在黑板上涂鸦起各种人体。
伊橘皱了皱眉:“美术课?”
“不是。”日向小心翼翼地凑过头来,“是体育课。”
“好的,你先坐回去。”伊橘撑着日向的脑袋把他往自己的座位上摁。开小差也太明显了。
“好的好的。”
……
那个老师全程都面向着黑板,跟身后的四十多双眼镜没有任何的视线交流。
他专注着笔下的人体,一丝不苟。很快,上面就密密麻麻地画上了姿势诡异的人体,乍一眼看去好像是一群正在进行着某项运动的队伍。
只是他们的脖子都被红色粉笔加粗加重,一时看上去十分诡异。
在接下来的40分钟课程时间里,伊橘仔细地将黑板上的人体看了不下三遍,还有教室里坐着的神色各异其他学生。
40分钟的课程格外漫长,下课后,众学生目送着这位体育老师推着轮椅滑出教室,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日向直接把凳子拉到了他的边上,小声说:“这个体育老师是这个学期新来的,今天是他来上的第一节课……我觉得太不对劲了!”
天天上的这种只看人画画的体育课,对劲了才怪。
伊橘问:“我来之前,他有说过什么,或者干过什么事情吗?”
“啊!说到这个我就起鸡皮疙瘩!”日向十分夸张地缩起肩膀,就差手舞足蹈地比划,“你知道吗?刚才我正和影山他们在一楼的走廊,突然就听到了上课铃声,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年级段长赶回了各自的教室。”
“真的,我一打开门,里面乌泱泱的人,又看不清脸,都在看着我一个人,我差点就吓尿在门口了!”
“然后我把门关上,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摸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后没多久,那个老师就出现了!”
说到这里,仿佛是回忆起了很可怕的东西,只见面前的人几乎就要当场跳起来。
“那个老师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开门!我就听见了一声划火柴的声音,然后‘唰’一下他就出现了!他根本没有走门!他到底是从哪个地方进来的!啊啊啊啊啊!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没过多久等火柴烧灭了,教室里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之后,之后就是你开门走进来了!”
“好的好的,真可怕。”伊橘十分生疏地尝试着安抚面前的人,这种似曾相识的品质他只从他哥哥的那个初中好友身上看到过。
奇奇怪怪的,但不算坏。
伊橘压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凑近了些,问:“你的这些同学呢?你有交流过吗?是正常的吗?”
“嗯……没有来得及说话,但我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吧,应该。”他挠挠后脑勺。
一个十分标准的不靠谱发言。
伊橘决定暂时就先不过多指望他了:“那你有看过课表吗?下一节是什么课?”
“嗯……”对面的人再次挠头陷入纠结。
这时,两人的身后传来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是,是体育。”
转头望去,是坐在伊橘后座的一个女生。扎着低马尾,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深深低着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今天一整天……都是体育课。”
一整天都是在黑板上画画的体育课,不对劲的味道又醇厚了一分。
然而这股不对劲的味道,在走廊上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后达到了顶峰。
广播里响起那个刚才催着他们回教室的声音——
“一楼的山方老师在走廊上摔倒了,有没有同学可以去帮助一下他?”
一个问句,但丝毫不带问句的语调,当在这个寂静的楼中响起时就显得无与伦比的诡异。
原本还有些簌簌低语声的班级瞬间便静了下来。
无人回应,也无人动作。
见许久也未有人出来,外边的人似乎企图挣扎着自己起身,广播里的声音也染上了愠怒:“山方老师在走廊上摔倒了,有没有同学可以出门帮助他?”
依旧是无人回应。
广播里的声音更显暴躁,语气更像是在指责:“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出门帮助山方老师!?”
身侧,已经抖成筛糠的日向颤抖着双腿站起身,撑在桌子上的手指尖发白,忍不住战栗:“我我我去帮他……”
“等等,先不要出去。”伊橘把日向的手摁住在桌面上:“那个老师出去的时候没有把门关紧,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不太对劲。”
“……啊?”
“再等等,看广播里的那个人会怎么办。”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加上绝对的安静,班里先前有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当即便坐了回去。
众人屏息凝神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不敢用力呼吸。
“山方老师摔倒了,有没有同学可以出来帮助他……”
“山方老师摔倒了,请大家帮助他……”
……
逐渐地,声音变得癫狂而不可控制。
“为什么没有人帮助山方老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他!!?”
听到这一声,伊橘轻叩桌面。
不是‘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助他’,而是‘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他’。
人在习惯性的语境下,会在近距离用‘来’,远距离用‘去’。
在这种下意识的质问里,除去嘴瓢的可能,要么广播里的人就在那个男老师的身边,第二种可能,就是把这句话再翻译一遍──
‘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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