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勇气可嘉

许观薪在隔壁的郁城包下了一处宅院。

即便他当掉了溯雪剑,表示金盆洗手,但是名气太大,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而且他们都对他金盆洗手的原因感到好奇。

“可能是和旧爱留下的孩子。”他们看着江白伤说。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江白伤说。

“果然是父子情深,当了爹,连世上第一剑客也要忍不住退出江湖了啊。”

江白伤恨得牙痒痒,瞪着客人,把眼睛都瞪红了,他们还逗着他玩。

江长意明明是独来独往的人,但是当这个冷漠剑客,开始带娃在某处长期停留的时候,还是让江湖抖了三抖。

常常会有流浪漂泊的江湖人来找他,并借宿一宿,久而久之,许观薪成了一个经营民宿的人,而他那不要钱的帮工正是江白伤。

——江白伤逃过了跟随剑客四海漂泊的生活,却没逃过做“童工”的日子。其实许观薪请了好几个佣人,但是偶尔江白伤也得去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

他似乎乐意做这些事,顺便和那些江湖人士聊聊天,心情好的话,那些人还会向他比划几招成名绝技,江白伤聪慧异常,又抱着手刃仇人的决心,很快就学成了百家剑。

但是他没有剑,只有一柄木头做的木剑。

“小兄弟,那江长意到底是你的谁?”这日,一个浪人照例来许观薪的居愁院借宿。

“……叔叔。”江白伤撒谎道。

“不是吧?江长意灭了沈氏满门之后就洗手不干了,他怎么可能是你叔叔,如果是的话,他也死在了那片血海之中。”

浪人那一双鹰隼一般的双目锋利地盯着他,试图猝不及防从他身上杀出个破绽,然而江白伤没有中计,他忽然意识到,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真正的仇人并非来自内部的江长意,而是眼前这个有意来打探情报的江湖人士。

江白伤极力控制自己的全身发抖,他拿天真无邪的目光注视着浪人,说:“沈家人死了,和我叔叔有什么关系?”

“……哦对。”那浪人一副自己说错话了的样子,一笑,说:“只是我见过沈家的人,感觉你好像和他们长得有些像。”

“是吗?”江白伤愤怒地看着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氏幼子和你年龄一般大。”那浪人继续说:“而且你说话一口临安口音。”

“……所以呢?”江白伤的手开始颤抖。

“小兄弟。你别想骗我,你叫小白吗?其实你叫沈白伤吧?”

一瞬间,江白伤仿佛听到了那扇血腥的门开启的声音,他在男人身上闻到了和那日在家中闻到的一样的血腥的味道,嗅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杀意。

他伸手去拿腰边的木剑,对准男人。

他朝男人刺去,木剑却被男人一把折断在地。

与此同时,许观薪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把剑光犹寒的剑,只一眼,江白伤就认出那是溯雪剑,他果然没有真的卖掉它。

“江长意,你又开始用剑了。”浪人说着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柄黑色的毫无光泽的剑,左右皆开了锋,典型的双刃剑。

“我来取你性命。”

江白伤听到他这样说道。

“他果然是沈白伤了?”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没用的,你会被通缉的。你隐瞒了这样的可怕的事,以为自己能和小孩独活吗?”

“只要你死了,就没人知道。”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天真。”

许观薪说:“那我换一种说法吧。只要你死了,就没人敢赴你后尘。这句话,我送给所有人来挑战我的人。”

浪人鼓起了掌,说:“不愧是江长意。就让我来试试你的手段。”

话音刚落,他便挺剑一刺,许观薪侧身躲过,浪人转过身来,说:“你多久没用剑了,身法大不如前啊。”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许观薪握着溯雪剑,试图感受这柄剑的气息,它十分强大,杀气泠冽,仿佛祭着千万个败在剑下的人的魂影,注视着剑身上每一处顺滑的锋刃,他都能想象这锋利的刀锋使人皮开肉绽的样子。

浪人又攻了过来,许观薪这时也动了,两人错身而过之时,时间好像停止了。

江白伤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他才发现,不是时间停止了,是许观薪不动了,而那个浪人也不动了,就像被定了身一样,从他胸口忽然溅出大量的血,然后他才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

江白伤走过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他握着胸口的伤,被当胸刺了一剑,那血正从许观薪的剑尖上往下掉落,一如灭门那日。

江白伤抬头看着他,像看一个可怕的魔鬼,他是如此强大,他想要战胜他,恐怕要花一百年。

他死了,他可能都杀不死他。巨大的阴影和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了江白伤。

许观薪把剑收回了剑鞘,他没有了剑匣,把剑鞘放在自己腰间,戴起了斗笠。

本来就戴着面具,没人看得清长相,还戴着斗笠,果然是阴暗之人才会这样藏头露尾。

“还愣着做什么,这里不能待了。”许观薪出门时撂下了一句。

江白伤这才惊醒过来,他去自己的房间拿起了那个时时准备的小小包裹,然后再一次跟上了许观薪的步伐。

才走出居愁院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盘腿坐在马上的痞子,手里牵着另一匹马。

“江兄,你终于改变主意,要和我搭伙了?”江白伤听到那男子这样问。

“并非。”

“不要这么冷淡嘛,是我特意去赎回了溯雪剑,这柄剑,除了你以外,世上谁人配用呢?”

“……”

“我知道你的仇人已经在路上了,闲话少说,我们出发吧。”那男子在马上变换了姿势,两腿便跨在了马鞍里,他一扬鞭,马便向前疾驰而去。

“上马。”

江白伤听见他不耐地催促道。

这一年,江白伤七岁,他还没法凭借自己上马。

他看见许观薪露出不耐的神色,然后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把他捞了起来,放在了马背上,然后他掀开雪白衣袍的下摆,飘逸的素锦在空中荡过,他便潇洒写意地上了马,坐在了他的前面。

许观薪并不催马,也不用鞭,只是轻轻拍了拍那马的头,马就头也不回地如同受到了命令一般,往前出发了。

他们跟上了那个痞子,他和江白伤打着招呼:“小兄弟,我叫展虔,你就是沈白伤是吧?”

江白伤不说话,看了看前面的许观薪,他也没说什么。他在马上东倒西歪的,最终只能揪住了许观薪的衣摆。

“不用隐瞒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展虔说:“江长意你这人也真奇怪,你说你杀了人家全家,又偏偏留下他,你是觉得自己是‘独孤求败’是吧,想收一个徒弟,培养他,让他最终能杀死自己。”

许观薪没管他,只是问了一句:“去哪儿?”

“我们尊主是和钱狗对着干的,也只有他才能容得下你啊,江长意。”展虔说:“今后你我就好好在他手下为他办事吧,那钱狗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展虔,听人说你是最怕拘束的,为何也要为四王爷办事?”许观薪问。

江白伤这时想起来了,这个叫展虔的人,擅长使用一些独门暗器,秘制毒药,在江湖上还挺有名的。

是啊,暗器。他打不过许观薪,但是他可以学暗器,他可以投毒啊。

“有求于人呗。”展虔苦笑一下,说:“不和你一样吗?江长意。你也是第一次做灭门的勾当,据说你以前是不干的,还不是因为那个手镯,你便破了例。”

江白伤自然记得那个镯子,江长意从原域手中接过的镯子,自己一家人的命就和那个镯子画等号。

“你知道那镯子的事?”许观新问。

“江长意,你忘了?”

“你说说看。”

“江长意,你师出青门山,那镯子是你门派镇山之宝,十八年前,青门山满门尽灭,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自己被灭门,就灭别人满门,真棒。

过了不知多久,马停下来吃草,他们也喝水吃干粮。

“小兄弟啊,你也别多想,钱狗要灭你全家,江长意也不过是为人办事而已,即使他不动手,也会有人动手的。”展虔看向江白伤,说:“你看你也好好活着,江长意也在努力书赎罪了,你也别绷着个脸,才多大年纪,何必在仇恨里蒙蔽身心呢。”

“那……换他杀你全家?”江白伤问展虔。

展虔和他对视,似没想到他如此直白,笑了:“……当我没说,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纠结去吧。希望你将来别后悔。”

“我后悔什么,我永远也不后悔。”江白伤也懒得演戏了,他也没有在仇人面前演戏的**,当初他活着是江长意留他一命,这条命趁他能拿的时候他尽管拿去,让自己活着,就不会忘记仇恨,也永远会有杀死他的那天。

江白伤看向许观薪,目光中意志坚定:“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勇气可嘉。”许观薪说:“不过我对你的命没兴趣。”

那话在江白伤耳朵里听起来,就是现在的自己弱小到他一点也没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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