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游探访杏花楼

鬼京的白昼,某些东西自觉隐退到角落,黑夜降临才是他们的狂欢时刻。

江水河堤,杨柳青青。

夜啼女穿着宽大的蓑衣撑着篙,小小的乌篷船载着凄厉的歌声,钻过一座又一座青石桥。

城内有一条贯穿东西的河流,源头来自阴间的忘川,水上常年漂泊着几盏纪念亲人的荷花灯,因而得名“抚安河”。

水下没有游鱼,唯有水鬼露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灵活地游来游去。

妄一和尘芳迎风站在船头,自河的那端缓缓驶来,一红一白两位郎君的风姿硬将两岸的景色压过一头。

尘芳向来享受旁人的瞩目,他隐去仙气,喜滋滋地对妄一道:“难得出来游玩,你我并肩而立,可谓占足‘风光’二字啊。”

妄一板着脸,并未理会。

仙君习惯他这冷脸,于是道:“等会儿船靠岸了,我们先去对面的祥云楼用饭,随后再去杏花楼见见场面。你跟着哥哥,哥哥必让你尽兴而归。”

尘芳性情开朗,一高兴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可妄一心中有事,时而附和两句,大多则是左耳进右耳出,而且更令她焦灼的是这都过去多久,破船连这街都没驶出!

妄一忍不住对夜啼女催促:“我说船家,你别磨磨蹭蹭了,我们有事在身,你可否再快点?”或许心情不好,他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急躁。

夜啼女顿时不高兴了,张口呜咽起来:“你这官人好不怜香惜玉!我一弱女子撑船,载着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过稍微慢点,就呵斥起我了。”

不出意料,夜啼女的哭声说来就来,眼角掉下来的砂砾,淅淅索索落在船上,还有一部分掉进河里。

这夜啼女是出了名的“喜哭难哄”,那双眼睛常年肿得跟核桃似的,一下两下没伤心完,等哭够了,估计得拖到后半夜去。

妄一摸了摸鼻子,心道自己是实话实说,并无言语辱骂。身为雇主,只是催她快点,难道还有错了?

尘芳痛苦地捂住双耳,让妄一快想想办法。

“老弟,此事因你而起,你帮帮忙,把她哄好。她若一直哭,别说下半夜了,就算天亮我们也出不了这条街。”

是啊,他们招惹的对象就是如此,哭声绵长尖锐,感染力可谓超强。

妄一觉得仙君还是太乐观了,什么叫等天亮了也出不了这条街?自信点,说不定大后天他们还困在这条街。

但这事不能全然怪他,出发前,他早和尘芳说了徒步即可,他俩脚程快,须臾就能赶到。仙君非说坐船快,还偏偏挑夜啼女掌舵,妄一也是信了他的邪,瞎了眼跟上来。

呵,要是夜啼女模样清秀,哪里用得着他出面?想必尘芳自会摇着扇子,温声细语地劝慰了。

心烦意乱间,妄一左臂传来一阵刺痛,好在只是瞬间的,他不作声色地掩饰过去。

尘芳仙君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锲而不舍道:“老哥承认你天性聪慧,安慰人定能手到擒来。再不济,你就当是牺牲美色,换个耳根清净,好不好?”

好?好个锤子不通之论!妄一重哼一声,但为大局着想,还是沉住了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耐着性子走到夜啼女跟前蹲下,费力摆出一张和善的笑容,咬牙道:“好姑娘,哭这么久累了吧?我们赶路,你发发善心先闭嘴吧?”

指缝里看人的夜啼女,表情与尘芳仙君皆是惊愕。

说是劝慰,语句实在不太像;说没劝吧,他好歹怀着诚意地开口了。

尘芳糟心地闭上眼,唉,他该知晓的,妄一常年面对的都是监狱狂徒,何来友善一说?是以,夜啼女受了安慰,不但没停下,反而哭得更凶了。

妄一脸黑了,拳头跟着硬了,尘芳怕他冲动,拉过来道:“我说你,哄也不是这么个哄法。别说夜啼女了,换个姑娘都接受不了啊。”

“我不行?”妄一看他一眼,大方让步,“言传不如身教,仙君您请。”

“我啊......”尘芳也犯了难,他有包容之心,但若几句温言,搅动姑娘家的芳心如何是好?

“能替我就替了,但这个活,哥哥真做不来!”尘芳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妄一淡淡道:“看看,刀不扎仙君身上,仙君便不能感同身受。”

尘芳被说得哑口无言,眼神忙飘向别处。

夜啼女还在嚎哭,因为她,两边的群众都被这魔音驱走了。

此事没得商量,妄一看尘芳的眼神突然像长辈一般慈祥。

说实在的,尘芳更喜欢老弟的冷脸,一朝改善,他心里怪不安的。

直觉有时准得可怕,妄一忽而大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仙君大人,有劳你在船上陪她。我有事耽误不得,这厢先走一步。”

他也不管尘芳什么神情,说完便飞身踩上那乌篷顶,借力跃上岸。

他一走,尘芳顿时脸色大变,在后面喊:“妄一,妄一,你等等我,没有我你进不去杏花楼的!”

这话终究说晚了,仙君有心去追,可妄一常年练成的身手,飞檐走壁快如闪电,一晃眼就消失在大街。

红色身影划过长空,在月下疾速飞奔。

按仙君此前的意思,新开的杏花楼建在祥云楼对面,门口栽种一株杏花,不用抓人问路,好找得很呐。

妄一自认为形象没那么寒碜,谁知刚到门口,两个夜叉将他拦下来,说楼里客满,让他明晚再来。

什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勾栏之地还有客满之说?

他表面不惊,掏出碎银递过去,请他们行个方便。

银子在不同的手里转了一圈,原封不动地转回到原主人手上。

左边的夜叉正气凛然道:“通融了你,我俩就要丢饭碗。你明天早点来就是,别为难我们看门的!”

他们把“油盐不进”的铁律贯彻到底,妄一碰一鼻子灰,却并不气馁,再次道:“我大老远专程赶到这儿,若是见不到楼里的美人,岂不是扫兴至极?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如两位体谅体谅我?”

“去去去!你不守规矩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再这样胡搅蛮缠,小心我们不客气!”夜叉根本不吃这一套,推翻妄一的情真意切,还说在他之前,有几十个想混进去的都是用这个借口。

另一个夜叉的态度稍微好点,指了指旁边贴着的那张红纸,说道:“别说我们不近人情,你要真想进去,先将那告示看清楚。”

妄一不再与他们纠缠,店大欺客,连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不从正门入,走别的门也不是不行。离开前,他还是看了眼告示牌上那张贴得方正的红纸。

大致的内容写着:本楼开张大吉,进门需凭票据,一日限售四十张,最低三两白银。

妄一还道自己眼花,他清楚某些行业的规矩,有名气的都要设置门槛费,掏不出这个钱,说明里头的花销水平也不是来客能接受的,换个意思就是变相劝退。

但这是三两白银啊,又不是三文铜钱!杏花楼刚开张就如此狂妄,不知藏了什么级别的美娇娘?遥想当年夜游楼盛极一时,才有门槛费五两的说法。

罢了,反正不管几两,他都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越是诡异反常之地,越会藏点乌烟瘴气的东西。莲烨掌门抄起黑店,早已得心应手。

他又继续站了一会儿,装作落寞地离开,转角便走进一条小路,一个潇洒翻身进了内院。

落地时,恰好有株盆景遮挡他的身形。

在外看不出名堂,进了内院方知此地布置不像别的楼馆花花绿绿,相反还十分雅致,并且......戒备森严?

走廊回环处,每隔一段就站了个护院。换作别家,有四五个就差不多了,毕竟干巴巴的站着人,大家都挺放不开。

杏花楼此举反常,让妄一不禁揣测他们莫非以前被人洗劫过,所以多安排人手保店平安,又或者是怕客人会吃霸王餐?

不管了,诸多疑虑,待他先在里头溜达一圈再出结论。

妄一摸着墙,使了个障眼法直接爬进二楼。没有酒池肉林,也没有男客的嬉闹,偶有女子走动,入目也非是她们轻佻妩媚的模样,而是衣着得体,看不出一丝风尘气。

二楼分设多个房间,其中一间放置古筝、琵琶、长笛等器具,应是为了奏乐所需。

妄一跟壁虎似的贴在墙上前进,向更远的地方探索。

在靠近三楼的位置,他听到些许人声。

“我强调好多次,凡是我的衣服,每回取出都要精心熨烫过。你看看上面的折痕都还在,眼看要登台了,你让我怎么穿去露面?”说话之人语气急切,音色却粗狂如汉。

妄一伸手点破窗纱,屏息往里头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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