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外低声问道:“小姐,那这温公子您还见不见?”
尹千雪刚被别人拒绝,兴致缺缺:“温公子不是已经婉拒了我的邀约了吗?”
十一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小姐想见的人,十一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得将他请过来坐坐。”
尹千雪起了兴致:“怎么?若是我说要见,你就去将他绑过来?”
十一沉默了片刻,“小姐,当街绑架这事能闹出不小的风波,云朝的律法也不是摆设。”
尹千雪又没有了兴致,心想那你还废什么话。
“但十一可以悄悄行事。”
十一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声音平静地传了进来。
尹千雪眉眼一弯。
她精致可爱的脸上聚起笑意时,足以让任何人都认为尹千雪这个人天真无害。
尹千雪为了好友这根实心木头可真是操碎了心,跟来说是要见证好友的漫漫追妻路,其实主要的缘由还是担心他死活不开窍。
她倒是很不容易发一次善心,急匆匆地赶来走剧情,结果还没见到一面就被别人婉拒加无视了。
温让的脑回路几乎气笑了尹千雪,她原本觉得自己这一趟属实是有点多余,而且这里的环境她同样也不适应。
但十一的存在让她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也并没有那么荒诞和无趣。
不知为何,温让虽印象里有这号人物,却始终也想不起尹家小姐姓甚名谁,样貌又如何,他觉得奇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留意牵着姜礼迈的步子越来越大。
“尹家小姐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哥哥走这么快干什么?”
听到小夫人气息不稳,温让赶忙将步子顿住,轻轻地沿着姜礼的脊背往下抚。
“她吃不吃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趟去不得。”
温让有些头痛,“这要是去了可就不得了。”
姜礼气都还没喘顺,只记得不能让夫君的话掉地上,“为何?”
温让郑重其事道:“如果我去了这一趟,那我们夫夫之间就会经历以下几个阶段。”
“最开始,是我与她将进行一场一对一的私密谈话,而总会有那么一些意外,比如她摔倒了,我好心去扶她,或者她说见我浪子回头金不换,想要与我有一段情。”
温让说得抑扬顿挫,说得头头是道,说得过尽千帆,说得心如死灰。
“重点来了,第二个阶段,这个时候的你,不是碰巧开门见到我与她拉扯不清的场景,就是在门口偷偷地听墙角,然后转身离开,我有话说不出来,海鸟……”
温让咳嗽一声,顿住了脱口而出的歌词。
“第三个阶段,你与我上演一出虐恋情深且死活不长嘴的戏码,我想跟你解释,但你不听,还非得将我拒之门外,任由冷冷的冰雨里在我胡乱地拍。”
“第四一个阶段,你说要大度,要学会成全,说自己不过是被我拿来气尹小姐的物件,现在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最后说一句经典永流传的千古名句。”
姜礼好奇道:“是什么?”
温让缓缓地说出几个字,“放了我吧。”
随后又仔细想了想,严谨地补充道:“或者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结果见小夫人听书听得精彩,完全没有一点自己是主人公的自觉,甚至还颇有一股“你接着说”“这就没了?”的期待和催促意味。
温让简直都要气得抬手就要捂住心脏。
再反应过来,哦,我没有被安排这种病美人属性。
于是乎,他举起一半的手又无精打采地自然垂落。
“然后呢?”
温让继续道:“但我不同意。”
”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无法无天地回娘家,那些杀不死我的剧情还不如杀死我。”
“第五个阶段,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
他认真地代入了自己的性格,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会强制爱。”
姜礼好奇:“为什么?”
温让低头认真地反思了自己,最后承认道:“其中的过程作者没有详细写,我没看明白。”
他的语气很诚恳,从中甚至透露出一股懊恼,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没能领悟到真谛一般,自顾自地生气。
姜礼没继续揪着这个问题,“故事的最后呢?”
温让一锤定音,“当然是我与你冰释前嫌,白首到老。”
说完之后,温让由衷感叹道:“但是只要我不去见尹小姐,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姜礼听到他思路新奇的发言,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抬眸间又见自家夫君一副“乖巧,求夸”的小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斟酌着字句,试探道:“哥哥真聪明。”
眼见着温让的神情止不住沾上小得意,姜礼立马闭着眼睛继续夸:“哥哥特别有先见之明,一下子就能看穿这么多套路,真不愧是……”
温让见明了姜礼夸不出来硬夸的尴尬模样,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小礼,太给我面子,我会得寸进尺。”
姜礼顺着话头问道:“怎么算得寸进尺?”
“比如……”
温让微妙一顿,附身贴近姜礼的耳边,轻轻地在耳垂上落下一个吻。
姜礼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温让自己的耳朵倒是烫了起来,他顾左顾右就是不敢直视姜礼。
故作镇定道:“进完了。”
温让说完这三个字,就再也装不出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低着头没敢哼声。
但姜礼却紧紧地勾住了他的手。
温让回头便见自家夫人红透了的耳尖,就像是染了朱红的玉石,禁不住想上手探上一探,看是否触及温润。
姜礼肌肤本就白皙,拥有让人见之不忘的容貌,但亲和之中带着不明晰的距离感。
可如今略带羞涩,便不再觉得此人散发着疏离,像是天上的神仙公子来凡间一趟,红了脸,也动了心。
温让险些错过了这样的美景。
姜礼忍着被调戏薄薄一层的热意,学着温让的样子故作镇定道:“陈兴沅为什么不在名录之中的缘故,我打听到了。”
这是在转移话题了,温让得逞之后迅速顺着台阶往下,“那是因为什么呢?”
姜礼没忍住抬手抚了抚耳垂,那里似乎还留存着痒意。
“陈兴沅的身份似乎有待考量。”
这话一说出来,温让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心里暗自记了这一茬,“嗯,我明白了。”
想了想,其实陈兴沅为何要这样做也是别人自己的决定,两人也就没有再多探究这等关乎别人**的问题了。
回程的路按理来说总是觉得比来时心里松快一些,但温让却并没有这些感触。
这个虚拟却崇尚手艺的云朝,其实很适合温让的生长和进步,这里有太多和他志同道合的同伴,他可以将目光专注地放在手艺上。
但他不在意这些。
不是不在乎传承,而是他很在乎姜礼。
温让品不出来自己的感情,他除了与木头打交道,剩下的也就只有看小说这一个爱好了。
可是他没有察觉到什么“脑子里响起了bgm”或者是“心跳漏了一拍”的预兆描述,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想明白自己的态度,这也是……
人之常情。
他总结了这样四个字,并给予了自己肯定。
姜礼同他并肩骑着马,温让的视线始终密密地围绕在姜礼身上,似乎在用目光织成一根根绵软的丝线,牢牢地将姜礼裹在其中。
他没有见过姜礼意气风发的样子,可如今在二人并肩迎风时,很难得的,他在姜礼的脸上,看到了自由两个字。
就像是,姜礼终于从厚重的牢笼里嗅到了风的气息。
在长期被束缚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需要的已经不再是阳光和雨露,而是可遇不可求,居无定所而又行走自由的风。
于是温让心想,还是不要织成一个茧了,毕竟需要化蝶的又不是小兔子。
他又见姜礼单薄的身形,恶狠狠地在心里补充,还是织一个小帽子吧。
两人回来也没传个书信,所以当温老爷子刚要动筷时,就见到自家孙子和孙媳妇手拉着手一起回来的场景。
与出发之前两人之间截然不同的气氛宣示了关系的突飞猛进,温夫人激动地一把掐紧了自家夫君的大腿,温钧被猝不及防的尖锐刺痛扰乱心智,只能以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随和。
“爷爷,父亲,母亲。”
温让一一拜过,随后笑着说:“一切顺利。”
末罢还举了举两人相握的手,禁不住有些小得意道:“夫人我也平安带回来了。”
温夫人起身,温让正打算接受母亲的怀抱,就见端方的母亲灵活走位绕开了他,一把将自己的小夫人拥住,随后又往后撤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姜礼。
“小礼是不是瘦了,出去这么久辛苦了,快坐下一块吃个饭吧。”
天知道温让有多想举起手来发誓,他绝对没有短小夫人的饮食,而且姜礼的气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些。
这一定是温夫人在无理取闹。
温老爷子目光缓缓地周旋在两人身上,问道:“是哪一位东家的眼光这么好?”
温让回道:“是礼阁的唐老板,不过这次没见到本人,只见到了在抚州的掌事。”
一旁的姜礼不发一言,温让抬头循着老爷子的视线看去,发现最终落到了姜礼的身上。
他疑惑道:“爷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温老爷子缓缓地放下筷子,“礼阁的主家在京都,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学字孩童,个个都是礼阁的客人,店铺更是遍布云朝的每个州郡。”
“说实话,如果没有一点别的缘故,这样的东家会看上咱们这样落魄的世家吗?”
旁边的温钧及温夫人在听到名号后也是面露严肃。
“温让,你是不是同他们签了什么不平等的契约?”
温夫人的脑回路已经从“礼阁要与温家合作”发散到“我儿子是不是要去吃公家饭了”,越想越心惊,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你说实话,娘承受得住。”
温让的思绪同他们隔着十八道弯,“爷爷,我说的是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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