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碎裂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姜礼两眼呆滞地望着这边,像是震惊了上下五千年。
“呀,被听到喽。”
尹千雪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巴,眼神飘忽不定躲躲闪闪,最后被温让无语地盯了一会儿,戏瘾过了后没忍住笑:“这位就是姜公子吧,温让实在是好福气,才能与您结成亲事。”
说罢站起身来,大方地行礼道:“听闻姜公子样貌出众,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姜礼虽然还没从刚才听到的内容中回过神来,但本能的礼貌已经让他开口应道:“尹小姐谬赞了,姜礼哪里能得这样的评价。”
温让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见谁都是同一套百闻不如一见的说法。”
尹千雪满眼的要搞事情,脸上却单纯可爱极了,“千雪听说温家出事,特地赶来帮衬一把,但听说京都的礼阁已经答应为温家注资,显得我这一趟多少都有些刻意了。”
“姜公子说奇不奇怪,我尹家一得到消息便赶过来,居然也会慢了礼阁这一步。”
这话一说出来,姜礼立刻就明白了些什么,应答道:“怎么会?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很难,尹小姐愿意施以援手的这份恩情,姜礼会铭记在心。”
温让木木地站在一旁喝茶,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云里雾里,总结来说就是不知所云。
这话好像说的是中原话,不确定,再听听。
尹千雪侧目一看就知道温让没有领悟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衷心感叹道:“温让,要是没有姜公子,你恐怕被人骗了甚至还要帮别人数钱。”
温让提取到关键内容:“你是说我很值钱?”
尹千雪沉默片刻,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请问黎雅南公子如今在何处?”
姜礼透露出一丝恰当好处的惊讶,“尹小姐同抚州的黎掌事是旧相识?”
问的废话,黎雅南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尹小姐。
尹千雪摇了摇头,“千雪与黎公子素不相识,是替一个朋友问的。”
温让心里总结,如果无中生友算友的话,尹千雪口中的友大概可以塞满整个云朝。
他觉得自己被小夫人忽视了,心里有点委屈,不顾尹千雪还在场,两步走到姜礼面前,轻声细语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姜礼哑言,目光示意还有旁人在,温让接受到信息后往尹千雪的方向一瞥,看见尹大小姐是一副吃瓜看热闹的表情,还没等温让再说点什么,尹千雪又开口了。
“是我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吗?”
这话问得很有水平,既道出了那人想要继续留下来吃瓜的意愿,同时还维持住了人模狗样的虚伪。
温让没空理会她,“你都听到了,尹千雪有心上人的。”
天知道温让有多想说一句“臣妾此身分明了”,并暗自决定以后得给尹千雪安排在主桌的位置。
“而且她喜欢的人也是女子,我和她根本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其实说起来温让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在姜礼的描述里,尹千雪的性格出现了那样大的偏差,而且还误会了他与尹千雪的关系。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尹千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礼也是在亲自见到尹千雪后才有了改观,他发现的事实和他自以为的虚幻构想全然不同,尹千雪一眼瞧上去就知道与自己是同类。
“温让,我不能在这里久待。”
尹千雪收了笑容,难得这样真心实意地看着一个人,而并不想从他身上谋取任何利益。
“有些东西你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那你就要死脑筋地去琢磨一生吗?”
“你不要忽略,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想去琢磨那个事物。”
尹小姐已经走至了姜礼身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姜公子见识卓越,是个不可多得且让人敬佩的对手,这样的人在任何路途上,似乎都应当是个万众瞩目的存在。”
“姜公子,温让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托付。”
“我若是当初退了半步,都将与莜竹擦肩而过,每次回想起来总是会庆幸而后怕。”
“宁可后悔,绝不遗憾。”
尹千雪神神叨叨了半天,又绕回去将茶水饮尽,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道:“我话已经带到,没其他事的话,就先告辞了。”
她不打一声招呼地来,又行色匆匆地离开,就像是个完成任务的路人甲,把话说完就要去领盒饭一样。
温让觉得自己已经解除了危机,松了一口气后,才仔细地整理思路。
原主和温让同名同姓,样貌完全一致,甚至连同青梅竹马尹千雪这一人设都让穿越过来的温让立住了。
于是乎,温让开始怀疑人生。
他这不能是,传说中的“你以为是穿越实则是回归”吧?
再或者,姜礼真的只是存在于这个虚拟云朝的人物吗?
“哥哥,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温让当然不可能说实话,“没有,我就是在想,若要我去做老师,会不会误人子弟。”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个人都能看出温让和尹千雪的关系非同一般,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也不为过。
可是姜礼心中明白,自家郎君早已经是换了芯,那为何如今的温让和尹千雪相处也是这般自然?
姜礼也不可能追问,顺着温让的话说道:“怎么会,哥哥温良,技术也是拔尖,恐怕在宜州置办学堂后,名额都不够用。”
夫夫俩各怀心事,回了房后也是各自休息,温老爷子让伺候的人来叫,说是要温让过去说说话。
温让在路上打听,“成衣小哥,爷爷叫我过去所为何事?”
成衣只管传话,别的一律都不敢自作主张,语焉不详道:“少爷见到老爷子,自然就知道了。”
温老爷子正坐在屋里翻阅着书,听到叩门声头也没抬,“进来。”
成衣将温让请进去后便退了出去,屋内余下两爷孙沉默不言。
最终还是温老爷子没耐住性子,“我叫你过来说话,你在这里干杵着做甚?”
温让颇为真诚道:“您叫我过来说话,又沉默不言,这是生气了,让我自己猜的意思,我这不是正在琢磨哪哪儿惹到您了。”
温老爷子傲娇地冷哼一声:“你还挺懂事。”
温让直抒胸臆:“您还挺幼稚。”
温老爷子忍住了和他三岁孩童般的斗嘴,转而严肃道:“京都礼阁的东家你都未见到,就敢答应让别人注资?”
“你是不是日后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温让定定地看了老爷子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会不会尹千雪才是您亲孙女?”
温老爷子的手一狠,书页被撕开了,发出清晰的“哗啦”声,他淡定地将书本一合,“这都被你发现了。”
温让恍然大悟,“这就对了,这就说得通了。”
随后头上挨了温老爷子一记,“礼阁你是怎么接触到的?”
温让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禀报,温老爷子听见丁斯时的名字时,表情松动了不少,“丁斯时这人嘴是毒了点,但他眼光好,为人也谦逊,是个可靠的人。”
温让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爷爷,你确定丁大人的嘴只是毒了点?”
温老爷子又给了他一记:“丁斯时年少成名,是云朝最年轻的礼制官,上有圣上垂怜,下有百姓敬重爱戴,你要是能在他那个年纪做到如此地步,保管你走路都能扭出花来。”
“再说了,礼制官本就是为朝廷择选人才,不以犀利刁钻的言辞去鞭策手艺人,难不成见人就夸任其开花,那我云朝岂不是个个都以为自己万中无一无可挑剔?”
温让很难不觉得温老爷子对丁斯时有滤镜,但重点已经跑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来:“所以有丁斯时大人作保,爷爷可以放心吗?”
温老爷子将书又展开,“礼阁为什么会和丁大人有往来,他有跟你讲说吗?”
来来回回翻找记忆,温让确定道:“丁大人并未言说。”
眼见着温老爷子下一记又要落到头上,温让撤身躲开,“爷爷,丁大人没说自有他的道理,我若是究其根本是不是过于冒昧了?”
温老爷子静了一会儿,“是小礼谈下来的生意吧。”
不愧是温老爷子,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破温让的本性,他乐得吃软饭,“小礼家中行商,耳濡目染再加上他悟性极高,自然比我谈生意稳妥不少。”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一点了,温让问道:“爷爷到底是想说什么?”
“您将我叫过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夸夸丁大人吧?”
温老爷子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地说道:“礼阁东家值得托付,他不会损害温家。”
“如此说来。”温让凑过去,“礼阁愿意注资,是因为爷爷的缘故?”
温老爷子的目光难以言喻,“在这件事上,礼阁是看了小礼的面子才出手相助,你回去替我谢谢他。”
这话说得令人费解,温让也没细想,反倒是为夫人如此有能力而骄傲,小尾巴都要翘上了天,“我记得了。”
在温让出门时,温老爷子又多了一句嘴:“姜礼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心里藏了事。”
温让转头走过来,先是为温老爷子添了一盏茶,“爷爷说了这样许多,多喝些茶水以免心浮气躁。”
温老爷子:“你拿话堵我?”
“怎么会。”温让轻轻摇头否定,随后又浅淡一笑,“我这人迂腐执拗,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旁人或许不了解,同他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温让的语调温和斯文,却平白无故地让人感觉到压迫,恍若终年积雪的冰山下,藏着一团经久不息的烈火。
“他是姜礼,他说什么,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
“爷爷,他心里藏了事,您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秘密吗?”
温让将茶盏双手奉上,语气恭敬道:“爷爷您并非讨厌小礼,只是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我作为当事人都不介意,您就不必再多言了。”
“再说了,这软饭也不是一般人能吃上的。”
温老爷子当即被一口茶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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