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礼护夫

温老爷子听见眼前人开口,竟往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道:“这美丽废物是你做的?”

温让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就一同解释:“是我做的,怎么说也是制灯世家,从小耳濡目染,爷爷又这么厉害,你孙子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老爷子一听乐了,傲娇道:“少给我带高帽子,我不吃你这一套。”

温让瞧见他嘴角就没下去过,表情越发真挚道:“温让说的可全都是实话,不算给您带高帽。”

见老爷子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手中的灯,温让就跟逗小孩一样拎着灯在他眼前晃了晃。

几乎是诱哄的语气:“爷爷要不要来看看这美丽废物点灯后是什么样子?”

老爷子眼珠子一直跟着转,但还是傲娇:“这有什么好看的,中看不中用。”

温让立刻往后一藏:“那好,爷爷不看就不看吧。”

老爷子立马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兔崽子……”

温让已经取出火折子将里面的红烛点燃了。

红烛耀眼,从镂空雕刻纹理中渗透出来的光泽比之传统花灯更为明亮。

现下虽是在屋外,但内里的烛光并未闪动半分,映照在地面上的光影各自璀璨,并无半分重叠之处。

温让一手引着灯,一手抚过老爷子,声音温和:“走吧爷爷,我带你去转转,正好你也看看这灯究竟是不是美丽废物。”

老爷子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带路吧,可别摔着我老爷子。”

温让扶得很稳,闻言笑道:“放心吧爷爷,有我呢。”

这孩子一语双关,老爷子心底一阵触动,说不欣慰那都是假话。

“你们为什么不问?”

温老爷子笑了笑,花灯里的微光躲进了眼底,再也寻不见踪影。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爷爷是灯仙。”

温让将花灯的手柄小心地放于老爷子手中,双手稳稳地搀扶着他。

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仙人,是不会犯错的。”

老爷子一向乐天,但此时却盯着手中的花灯出了神,低声道:“我是什么灯仙,一朝不慎全家遭殃,还连累了你们年轻人。”

温让却说:“爷爷你说什么傻话,各行各业都知道,手艺人年纪越大越值钱。”

“爷爷,为什么我们要制灯?”

老爷子看着花灯:“因为天总会黑,怕人瞧不清,所以我们制灯。”

一阵风袭来,吹得老爷子有些茫然,此时花灯里的红烛已经燃尽,周边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温让却说:“但是天也总会亮,什么都会瞧得清。”

无人见过温老爷子骄傲一生,却在这个夜里流泪的模样。

只有温让听见他对后辈的无限期许。

温老爷子说了句,“好。”

翌日,姜礼看见温让在收拾行李,脱口而出道:“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说完就后悔了,少爷的行踪从来都不需告知他,这样显得自己太多心,会惹郎君不愉快。

温让转身看着自家夫人,笑道:“还称呼我为少爷,夫夫之间这样见外啊。”

姜礼耳尖微红,低声絮絮:“之前是您这样要求的。”

温让抬手按住眉心,声音又放柔了许多:“那我现在能不能有这个荣幸,能从小礼那里得一个另外的称呼?”

眼见着夫人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温让知道自己逗弄过了,连忙哄道:“怪我怪我,没个正经。”

他又正经回答姜礼的问题:“宜州不通商路,我想去临边的抚州试试,看看能不能做生意。”

想过温让敷衍搪塞或者一言不发,却没想到他竟交代得这样清楚明白。

“姜礼就是随便问问,少爷不用向我说明。”

姜礼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气息,他的懂事克制令温让皱了眉。

温让同他对视,虽不满意却并无半分强势,依旧温温和和:“你是我夫人,想要问我的,我都会回答。”

“我会敬你,爱你,做什么都想着你。”

温让想起以前的片段,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虽然开始得有点晚,但我已经知错了。”

他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可怜巴巴,手还扯上自己小夫人的衣袖晃啊晃:“夫人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姜礼从未想象过眼前这个人会说这些话。

会尊敬他,爱他,说自己知错了,不是祈求自己的原谅,而是想再要个机会补偿。

他突然想要得寸进尺了,只是还很不勇敢:“那如果我说,我要跟着你去,你也由我吗?”

温让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慌了神,姜礼几乎是立马道:“我只是说笑而已……”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想好后路,便听见温让担心的语句。

“有夫人陪着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从宜州到抚州再怎么也要两日的车程,上次我就察觉到小礼坐马车容易头晕,路上风餐露宿,我担心你难受。”

温让和风细雨密不透风的温柔几乎要将他圈禁起来。

姜礼几乎要忍不住眼泪,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偏温让又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人拉入怀中细致地哄着。

“是我离不开夫人,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夫人就大发慈悲,陪着我去好不好?”

姜礼胡乱地点头,“好,我陪着你去。”

温让笑得多少有些愉悦,“多谢夫人。”

温夫人周到地替他们打点好一切,拉着姜礼不住地关心:“小礼真要去啊?你前不久坐车还头晕恶心,叫母亲怎么放心得下?”

说到这里才想起旁边的亲儿子,脸色顿时从和煦转变成不愉:“臭小子,就知道折腾你夫人。”

姜礼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温让。

温让笑着接下这口锅,甚至颇有兴致地看着自家父亲,装模作样地叹气:“到底是谁的夫人这么善解人意啊?”

说完他又自己答道:“哦,是我的。”

姜礼还没习惯他如此调戏,有些羞涩地往温夫人身后躲。

温钧气不打一处来:“滚滚滚,讲得跟谁没有夫人似的。”

说罢大步走到温夫人面前,低头靠在她的肩上生闷气。

温夫人对自家儿子翻了个白眼,也不走过场了,直接开始拉偏架:“温让你这小崽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温让也凑到姜礼面前,委屈巴巴地像只大狗狗。

“爹不疼娘不爱,还是夫人最疼我了。”

温家两位夫人各哄各的,总算是送走了两位年轻人。

一路上温让很是细心照料,见姜礼稍显不适便停下带他看看风景,直到他不再恶心了才又继续赶路。

姜礼为此劝了多少遍:“不碍事的,去个邻州而已,用不着这样小心。”

温让却很认真地告诉他:“小礼,你的身体不比寻常男子。”

“但我想说的却不是这个。”

他的眼神专注,甚至让姜礼有看出几分深情的错觉:“我照顾你,不是因为你是哥儿,而是因为你是我夫人。”

温让有些困惑:“照顾夫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是了,少爷如今是个称职的丈夫。

但是不是只要占了温让夫人这个位置,谁人都可以独享这份温柔呢?

姜礼不愿多想,也不敢去如此设想。

抚州比起宜州是另一番光景,这里刺绣闻名,当家人多是女子,商市热闹,百姓也活得自在。

温老爷子给了他一份名录,上面记录着抚州现有的几个世家和一些富商。

安顿好住所之后,温让拿出了他制作多日的宫灯,细心检查有无破损之处,才终于放了心。

姜礼不知他要做什么:“少爷如何打算?”

温让不喜欢卖弄关子:“递送拜贴,当面言说。”

温家自被流放后,为了躲避是非,假姓为文,现在递送的拜贴上,落款写着“文礼”二字。

姜礼一见到落款就不太自然,“这么多字,少爷怎么择取这个?”

温让将他红了的耳尖纳入眼底,佯装不怎么在意道:“随便择的。”

姜礼闷闷地答:“哦。”

温让立刻补上了后一句:“那么多字,就这一个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漂亮,所以就取了。”

姜礼“噌”地一声站起身,慌乱道:“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温让笑着提醒道:“夫人,是这边。”

第二日两人一同出门,依据祖父的提议,先去拜见章家世伯,可递送拜贴时才知道,章家世伯携家人游山玩水去了。

二人开头就不顺利也不气馁,心想着万事开头难。

却没想到这一句话的后面紧接着中间难。

名单上的其他世家或是商贾根本就瞧不上这种自荐的手艺人,就连门口的守卫都不太耐烦。

“每个月总有几个来自荐的,个个都觉得自己随便造一造就是神来之笔,吹牛吹得一个比一个天花乱坠,结果都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不切实际得很。”

说罢还特骄傲地总结道:“真正有出息的手艺人,根本就犯不上走自荐这条路。”

姜礼听了这话很难受,温让的默不作声更是让他瞧了委屈。

“没事,小礼。”

温让倒是先安慰起了他,没怎么在意道:“若我是他们,我也不怎么想见这样的手艺人。”

姜礼静静地凝着他:“少爷,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不是那些只会吹嘘的门外汉,也不会成为那样不敬手艺人的世家子弟。

温让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顺着话说:“你夫君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我可是众多石子里的小珍珠。”

姜礼有被他宽慰到,和他继续同往下一家。

这已经是最后一户了,温让看起来心平静气,姜礼却是内心不安。

通传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杨姓的商贾准许了他们的拜见。

本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姜礼满心期待这一次的会面。

但当杨老爷看也没看就一把抢过装制品的盒子摔在地上时,一向温顺的姜礼发怒了。

“一个个就知道拿着些破烂玩意儿来打扰,还不厌其烦,今日来的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完,你们合起伙来逼我们就范是不是?”

他说话越发刻薄:“回去告诉他们,我朝虽然敬重手艺人,但尊敬的是从前的温氏,现在就连温氏一族都覆灭了,天下还有哪个看得起手艺人?”

温让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轻描淡写地一抬眼。

明明自己居高临下,杨老爷却好似被此人俯视一般,一股难堪的滋味由内而外。

姜礼面无表情:“杨老爷,您靠着底下无数手艺人吃饭,却又看不上这些人。”

“不如就捐了这张虚伪至极的嘴,还有贪婪有余的肠胃,想是人见了没胃口,畜生却爱食得很。”

姜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毕竟,同类相食嘛。”

姜礼将地上的东西捡好包起来,再施舍给杨老爷最后一眼:“这么好的东西就是摔碎了落在地上,也比这府邸任何一样东西干净。”

说罢牵起温让的手,大步离开了这里,像是在远离什么脏东西。

温让也任由他牵着,很是顺从地跟着他走。

知道姜礼实在生气,温让柔声宽慰:“小礼刚才好厉害。”

又觉得没夸到位补了一句:“不愧是温家以后的主母。”

换做是平日,姜礼早就不经逗弄了。

温让停住了脚步,将他一把拉进怀里,下巴轻轻地搁置在他的头上。

“小礼,温家没有错,所以不委屈。”

“我也不委屈,你别伤心。”

事实上,温让从来没有这样与人相处过。

但亲近姜礼,哄着姜礼这项技能仿佛是与生俱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娴熟。

姜礼红了眼眶,紧紧地护住盒子,里面是一片稀碎的真诚。

他没说其他的什么,只说:“你做了好久。”

“摔坏了。”

温让没忍住用指尖触上姜礼绯红的眼尾,一滴泪正滑落下来被他接住。

美得惊心动魄。

温让哑声道:“不是那一个。”

“小礼,摔碎的不是那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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