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街上行人良多,闺中女子一手执灯,另一只手拿着蒲扇半掩妆容。
剩下更多的,便是夫妻双双执灯夜游共度佳节,羡煞旁人。
街上的花灯琳琅满目,各有千秋,但手艺终究是比不过制灯世家出身的温让。
姜礼手中提着花灯,走一路便被问了一路,他只说这是自家郎君亲手所制。
那些人也不过分扭捏,看足了才发现花灯上雕刻的人影是眼前这位夫人。
惊艳之余又不失打趣:“您刻的是眼前这位夫人吧?”
姜礼看向身旁的温让,郎君言笑晏晏,静静地望着自己。
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温让的眼眸动人,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深情。
他自然也听到了这番打趣,也不帮衬姜礼,反而笑着催促道:“夫人,怎么不回答?”
姜礼如今被他宠得稍许有点脾气,低声提醒道:“人家这是问少爷,我才不要替您回答。”
温让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这才温和道:“您真有眼光,这正是我家夫人。”
说及此处还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颇为可惜道:“只是我家夫人的容貌倾城,皎月较之都黯然失色。”
“在下费了好些心力,也只能堪堪拟出三分神韵。”
惹得那些人的娘子“哎哟”一声,以扇轻敲在郎君身上。
“快看啊,这就是别人家的郎君。”
“郎君比郎君,简直气死夫人。”
郎君们遭受无妄之灾也不恼怒,讨好道:“夫人若是喜欢,我明日就去学,哦不,我现在就去学。”
一位穿着华贵的夫人叹息:“羡慕两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随即向姜礼送上真挚的祝福:“夫人真是好福气,祝愿您同郎君恩爱一生,白首不离。”
姜礼回礼,还没来得及应答,就看见身旁的温让也笑着行礼。
“这位夫人此言不妥。”
温让的声音温和,虽是反驳的话,却也并不会让人产生不悦。
“能够娶到娘子的人,才真真算得上有福气,您夫君也是个有福之人。”
周围未曾婚配的公子们被这一通秀得心服口服,总结道:“怨不得别人有夫人。”
“这张会讨夫人欢心的嘴在哪里买?我全要了。”
那位夫人目送着夫夫二人离开,视线一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这里不比京都温暖,夜里湿气重,怎么侍奉的人不知道给夫人带个披风?”
身后有人为她细致地披上披风,语气带着责怪,但更多的是无奈。
“夫君,我想去看今夜的花灯竞选。”
丁斯时担心道:“夫人的身子一向虚弱,随我到抚州已是诸多亏损,今夜不如就早些休息?”
丁夫人轻轻摇头,“夫君身为礼制官,来此地是为了官务,我也是在家宅之中待闷了,故此跟来,就当是寻宝了,夫君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我吗?”
丁斯时简直要被自家娘子可爱得迷失自我,伸出手指按在夫人眉心,权当惩罚了。
“每次一有小心思,就冲我做这副可怜模样,真是怕了你了。”
抚州主道中心有一处别苑,今日花灯节,特意将此地供出,以便于各位手艺人大展身手。
别苑宽阔,在一方荷花池上,小径盘根错节,而在这纵横之间,看官可随意择取小路游走,为欣赏的花灯投上竹签。
官府早早便知晓今日礼制官大人将要前来,将这里布置地精美绝伦而又不落俗气。
丁斯时扶着夫人坐下,位置绝佳却也足够隐蔽,专门吩咐人将侧面掩上薄纱,就是担心夫人受寒身子会不舒服。
温让在戏院门口递送了名帖用以记录,将花灯双手奉上,随后被人引着路带到等候的位置。
姜礼被他牵着,一同坐在荷花池旁。
眼前虽不如京都极尽繁华,可也称得上一句雅致。
池中的荷花含苞,一盏盏花灯落在池面上,宛若粹着萤火散落坠地的星辰,随着水波摇浮动。
虽不是真的花,晚风却撩拨起一股暗香,萦绕在看官们的心上。
手艺人落座,看官也已准备好了欣赏,花灯比试便正式开场。
荷花池上人影绰绰,看官四处游走,却并不吵闹,只是多在心怡的花灯面前驻足片刻,待过足眼瘾之后,向这盏灯面前的竹筒投上一签。
温让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讲,看到这样的场景未免心中感慨颇多。
宫灯的历史悠久,记载在古籍上的语句隽永,始于东汉,在隋唐时期到达鼎盛,成为了中原文化符号之一。
在现实社会中,常常会有人叹息说为什么众多国际知名品牌不是起源于华夏,但温让却始终不这么认为。
中原并不是没有奢侈品,而是手艺人固守本心,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古法炮制,所以根本达不到量产的速度,以至于销量受阻,传广度自然也不高。
由于手艺的传承往往需要年轻人能够沉得住气,静得下心,又通常并非一日之功就能极力促成,所以大多数现代人对华夏的传统文化了解甚少。
既然能够流传至今,那么其中的玄妙定是要耗费无数时日才能引领贯通。
温让和爷爷在这方面的想法完全一致,几乎能够称得上一句固执。
温让曾无数次设想,几千年前的宫殿里大摆宴席,张灯结彩,一盏一盏宫灯高悬在墙角,亦或是被放置在殿内,各自彰显艳丽姿态。
而所有百姓的目光都因为它们的耀眼光芒而停留。
这该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眼中的珍宝终于被世人所发现了。
而那些发现它的人,也在刚瞧见的那一眼,便疯狂地迷恋上。
所以至少在当下,温让的心里是极为满足的。
中原并不是没有极尽奢华的艺品,而是中原人将这份品行温良也融进了心血,投进了历史长河之中,化作一句一句的谆谆教诲。
指点着后人,取之于民,也要用之于民。
姜礼从未见过温让如此骄傲的神情。
自温家没落之后,温让一向谦和有礼,秉的是克己复礼,端的是温润如玉,从不曾露出半分锋芒,比之从前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模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可今夜的花灯节,却让温让无法制止,眼中更是不加掩饰的痴迷。
姜礼心中明白,少爷并不是对手艺自满,而是单纯地为这个敬重手艺人的朝代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少爷。”
姜礼低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今夜若是不能夺魁,又该如何是好?”
他一向是个悲观的人,说出这话来也觉得自己扫兴,沉默地垂下头看着手中的花灯。
“抱歉,我不该这样预设。”
“少爷的艺品那样出众,一定会夺得魁首。”
温让知晓姜礼也只是担心他,所以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了又忍,但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揉了揉姜礼的脸。
触及肌肤是一团绵软,手感简直不要太好,使得温让放肆地又捏了捏。
可这团绵软也未免太过娇嫩,这么松松地弄了几下,就绽放起了一小片海棠。
姜礼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郎君这样欺负也不恼,乖乖巧巧地任由温让□□。
好可爱的小夫人。
温让觉得自己大抵是没救了。
无可救药的温让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满眼都是笑意:“若是你夫君夺魁,夫人打算如何犒劳我?”
姜礼还真就顺着他的言语去思考了,愣愣道:“我给少爷准备一桌好饭菜?”
见温让轻轻地摇头,姜礼又想了个其他的主意:“少爷这几天做工甚是劳累,不如我给少爷松松筋骨?”
可是温让还是不满意,姜礼又暂时想不出什么能够让他高兴的法子,心情低落了些。
他心想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啊,让夫君高兴一些的话都说不出来。
温让见他这副失落的小模样,心里立刻明白自家小夫人这是又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戏,连忙松开还在作乱的爪子。
垂下头,那一副模样看上去简直比姜礼还要委屈。
“我本想着向夫人讨要一个吻。”
温让的声音像是要低入尘埃之中,“但夫人既然无心,我也只能独自寂寞了。”
说罢还自顾自地补充道:“夫人不用管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姜礼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疼,双眸里面盛满了无措,几乎是没有犹豫:“我答应你。”
说完之后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语出惊人,耳尖泛红,凑近温让的耳边小小声道:“我又没说不愿意。”
“少爷不要觉得委屈。”
温让有被小夫人安慰到,一把将他按在怀里。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不自然,“等我夺魁,夫人可不要赖账哦。”
“赖账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咱们家是夫人做主。”
“夫人不用顾及我,我从来都不觉得委屈。”
姜礼听不得这些,将头紧紧地埋进他的怀中,打算当个小兔子先缩着。
姜礼咬牙切齿地想,他今天不要更喜欢少爷一点了。
温让抬眼对上周围人呆滞的目光,歪了歪头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们没有夫人吗?干什么盯着我家夫人?
众人静静地放下手中的杯盏,唇齿之间咂摸出一丝乏味。
茶水寡淡,这满院的茶香,竟然是出自这位仁兄身上。
丁斯时安置好夫人,正要起身去择选花灯,却被丁夫人拉住了衣角。
他转身时眼中的凌厉尽数退去,眉眼间含着温柔,又牵起夫人的手,没有一丝不耐烦。
“夫人这是还有什么话交代吗?”
丁夫人出身世家,本是个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的名门淑女,却被丁斯时宠得娇气了起来。
她的语气颇为俏皮:“今夜我已经见过魁首了。”
丁斯时望着夫人小傲娇的模样,笑说:“这么笃定啊?”
丁夫人点点头,神秘道:“你且去吧,你看中的人,必定是我见过的那一位。”
丁斯时挑眉,起了兴致:“那我就去选一选。”
“夫人静坐在此,待为夫给你把人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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