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留在抚州看顾生意,第一次送货来,总得关心些。
半月过去,小夫人被治得服服帖帖,温让很满意。
姜礼总觉得不舒服,站都站不稳,哪怕那处用的是最柔软的面料,姜礼依旧觉得疼。
昨夜温让真的是太多次了,弄得姜礼最后什么也丢不出,逼得他涌出眼泪也不罢休,非得让他长长记性。
那脆弱的地方哪能经得住温让手上的茧子那样磨?
于是姜礼轻踹了郎君一脚,温让将人扶稳,笑着将手放在小夫人的腰间。
夫人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他明知故问,“小礼抖什么?”
其实温让还是有点心虚,毕竟这半月以来夜夜略施小惩,姜礼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几步远的地方传过来轻咳声,黎雅南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是我没出息,连累东家夜夜如此操劳,连站也站不住。”
温让也不避讳黎雅南揶揄的目光,大方认下:“是我不好,明知道白日里事多繁忙,晚上还要不懂事缠着东家,在此给小礼赔罪,还望小礼大人有大量,宽恕我的过错。”
姜礼听不得这样的话,耳尖又没出息地烫了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道:“南南,你这是给我送坏消息来了吧。”
黎雅南故作深沉,“东家就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吗?”
“你派去的白露出了点问题,那家人仗着自己在京都有些势力不肯认账,白露颇有几分姿色,也被那家看中,威逼利诱想收她进房,若非立夏稳住局面,恐怕这人已经被捆了进去。”
温让莫名觉得周遭的气氛有些凝滞,侧首一看,小夫人的眼神一寸一寸漫上冰凉,唇边的笑意加深,缓缓道出两个字:“是吗?”
“哥哥,我现在要前往一趟京都,你若觉得此地无趣,就带着家中的这些人先回去,我寻一匹快马,至多不过十五日就能回来。”
温让拉住他,“小礼要去做什么?”
黎雅南替姜礼回答:“自然是给那公子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温让眉心微蹙,握得更紧了些,“小礼打算怎么给他教训?”
姜礼眼眸深深,蓦地绽开一簇促狭的笑意:“他不是横行霸道吗?那我就让他在赌坊里永世抬不起头。”
没等温让的疑问说出口,黎雅南衔接无缝:“姜礼能够收揽白露靠得可不是银两,而是赌术。”
“温公子,那时候姜礼孤苦伶仃,又被婢女苛刻欺凌,他能够活下来全凭在外闯荡,小赌坊,酒馆,客栈,什么地方都做过工,挨打了就去医馆找好心的老先生。”
“就算是来到抚州叶家,姜礼的第一笔钱财也是来自于赌坊,他不如白露会出老千,差一点运气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黎雅南也说不下去,缓了缓心神,才继续道:“姜礼活下来的这短短岁月,每件事单拎出来都能让人心疼,温公子,他身上每一项为人称道的本事,都源于他想活下去。”
一丝一丝的痛觉从心脏处荡开,涟漪一般,波及到周身血液,温让的呼吸都像是被人攫取,沉痛而又无力排解。
姜礼没有落下大家礼仪,琴棋书画样样都拿得出手,但他的本领绝不仅仅体现在门面上的风光,常年阴暗的摸爬滚打,也让他练成了诸多不入流的手段,而正是见识了世间千面,才让姜礼领略赌徒的乐趣所在。
白露在赌坊里是红人,他要拿下这位姑娘别人赌坊老板怎么会点头?老板不断反悔加码,于是他和赌坊越赌越大,最后甚至到了以性命为赌注,随着时间拉锯,看客堆积,最后老板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被迫放了白露自由。
而黎雅南那时就在二楼,少时的黎雅南那是整日吃吃喝喝,赌钱斗鸡更是家常便饭,他混迹各处扩大眼界,却寻得这么个妙人。
那人带着帷帽,里三层外三层遮掩,更是勾得黎雅南心痒痒,他心想若是这人下不来台,那么自己也是可以出面替他摆平,顺便白捡一人情的。
岂料这位神秘的公子将老板气得脸都红了,带走店内的活招牌扬长而去,黎雅南查出来这人是叶家的人,本家是姜姓。
黎雅南实在是有兴趣极了,所以在姜礼以为是初见的那一天特意在槐树下蹲守,目的就是为了借婚事拉近关系。
温让没忍住吐槽一句:“那黎掌事还真是,小小的年纪,大大的城府。”
黎雅南笑笑就算了,“谬赞谬赞,在下只是平平无奇的钓鱼人而已。”
姜礼人小小一只,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让你去,是赌坊里混杂,哥哥心性单纯,那种地方还是莫要踏足为好。”
难道自己的脸上刻着“人傻好骗”四个字吗?温让百思不得其解。
他默默破防:“那,夫人回来还会爱我吗?”
黎雅南噗呲一声笑出来,忙拿扇子掩面往后退:“打扰了打扰了,在下还是先行离开片刻,这地方实在是过于腻得慌了。”
温让深刻领略“撒娇男人最好命”的真谛,换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夫人是要给黎掌事一同前往吗?那也对,如果我有黎掌事那般口才就好了,那小礼就不会嫌弃我了吧。”
他沉迷于戏中无法自拔:“那这次小礼肯定就会带上我了吧,都怪我没用。”
郎君气质温润,无论是语调还是嗓音都让人舒心,没有半分侵略性,姜礼时常觉得此人如同经年润泽的古木,气息醇厚。名门望族的子弟举止间流露出的从容淡定并非常人可以效仿,不露锋芒是自身修养,岁月沉淀和传承镌刻在骨子里,偶有凌厉时,枝干盘桓,叶片做刃,温让并不做作,也并不忍让,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温让更超脱寻常世家公子的一点就是,他讲究随心而为,不压抑本心却也不过于放纵,他乐于用小手段放低姿态去取悦讨好自己心爱之人,以此增进感情。
有节制有原则,温良谦逊,也会直率袒露另一面,幼稚卖乖爱玩闹,比如现在。
郎君泪眼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小夫人:“你和黎掌事口齿伶俐,不像我,不仅一句话都接不上,连陪同一起去的机会都没有。我没多少友朋,也没有很大出息,你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在我眼里真的好刺眼,融入不了你们的我,在夜里躲进被子里默默哭出了声。”
“没关系的我有小夫人已经很满足了,离开小夫人一刻钟我也不会人头落地的,一旦接受自己要被抛弃就会平静很多啊,我也没有很舍不得,要留守了也还行吧,每个郎君都会在家看孩子的,都有这个阶段的我都懂……”
姜礼实在忍不住了,“收拾你的行李,闭上嘴,跟我走。”
温让立即道:“好嘞。”
黎雅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调笑道:“没想到你家这位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戏多的,手拿把掐,给你治的死死的。”
“真没想到有一日,你姜礼也会有搞不定的人。”
什么跟什么啊,姜礼叹气,他还不知道温让的小心思吗?
无非是听信了尹千雪的谗言,怕自己和黎雅南孤男寡男待在一起产生情愫,他非得跟着去亲自盯着,这才能放得下心。
姜礼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温让分开,哪能想到一时的逗弄,竟能引出这样大一出戏。
一路上颠簸,黎雅南坐在马车里差点没被颠碎了骨头,连日的奔波让他没什么精神,一到京都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他们几人若是都带着帷帽未免太过惹眼,黎雅南苍白着脸,气息奄奄:“先寻一处客栈,我先为你们易容。”
原来黎雅南是古希腊掌管美妆的神,温让心想。
立夏带着白露,前来客栈会合。
事实证明,黎雅南的技术实在是惊为天人,用温让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亲妈都不认识。
姜礼和黎雅南则穿了衣裙,宛若一对出水芙蓉姐妹花。
青与和惊蛰都看愣神了,眼里流露出惊艳。
温让这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绕着小夫人打转:“夫人真是,貌若天仙。”
但他随即又暗了眸色,“可是这身衣裙我只想你穿给我一个人看,旁人见了要同我抢可如何是好?”
旁边全程被无视的黎雅南挂不住笑了,掐着嗓子伪成娴静女声:“公子为何不肯看我?”
温让浑身一僵,青与虎躯一震。
惊蛰打了个冷颤,拔出腰间的软剑:“哪来的声音?”
姜礼无奈,将帷帽递给温让,“哥哥替我戴?”
温让乐意之至,给小夫人遮得严实后十指相扣,这才转眼对上黎雅南哀怨的目光,认真点评道:“黎掌事也好看,高挑骨感,知性之美。”
蓦地他又顿觉,“小礼也会女音?”
“哥哥,奴家当然会一点。”
姜礼的嗓音忽然变得温婉,还藏着那么点含羞带怯,小钩子一样的尾音,挠得人心痒痒。
“哥哥跟紧我,一会儿待在旁侧观赏即可。”
实则温让的确没有进过赌坊,但原主……相对来说就比较熟悉。
这里是京都最热闹的赌坊,最外层喧哗一片,动手的,吵嘴的,丢鞋子的,及其不雅观。
而再往里走,装潢肃穆雅致,不乏高门贵族的小公子在此玩乐,一片平和而又暗潮涌起。
原主通常就在这里结交朋友。
温让视线都不敢乱飘,紧紧地盯着小夫人的背影,任由他牵着自己上楼。
上楼?
此处的二楼不是一般人不准进吗?
回忆起刚才入门,姜礼从掌柜的那里拿了个牌子,又写了些什么字,而楼侧站着两名身形魁梧的大汉,见到牌子后才往旁边让道。
姜礼解释道:“这牌子的意思是,赌客需要赌坊做媒强制将人扯入赌局,我们只需要静待片刻,一会儿就有人押着那位公子过来了。”
温让不明白,“天子脚下如此横行,京都府衙也不管吗?”
“怎么管?”姜礼掩面轻笑,“赌坊不就是愿者上钩,别人又没绑着你去。”
楼梯尽头站着一位女子。
尹千雪转过身来,“温让,我们又见面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