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腹背受敌

袁氏花灯的店面位置算不上好,开在京都略显偏僻的东南角。

店里生意似乎还不错,不说人满为患,起码也是络绎不绝,可在温让的印象之中,这个袁氏之前在京都的名号并不响亮,不温不火,低调非常,也是在温家倒台之后才逐渐显赫起来。

他着重观察内里用以参照样式的花灯,举起来看,从整体外观到精妙设计,榫卯结构到灯面笔触,无一不可称赞一句流畅优雅。

但也仅仅只是手法娴熟而已,没有什么创意,更谈不上情怀故事,登峰造极。

姜礼不懂这个,静静地站在一旁,惊蛰时刻警惕周围,而立夏则是去同掌柜交涉去了。

待温让将灯放下,姜礼才低声问询:“姐姐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陈兴沅的作品我当时没注意,不过丁大人说他的技艺有温氏的影子。而这些花灯就很奇怪,我可以看出并非出自一人之手,但……似乎都很别扭。”

姜礼问得更深入,他一向是不懂就会刨根问底,“姐姐可以再讲讲嘛?”

尾音带着撩人意味,温让觉得姜礼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话软着语调,再配上亮晶晶的眼睛,可爱到过分。

温让呼吸深深浅浅,勉强将注意力从小夫人身上又回归到花灯,“举个例子,天生左撇子的人,后面矫枉过正,他右手写出来的字只能说得上一句平常,看不出任何笔锋性格,就像是强行按下自己的天赋,避开一切过往,经年累月磨成这圆润的、没有自我的模样。”

他解释得浅显易懂,姜礼了然,“好厉害,奴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温让忍得青筋凸起,末罢伸手捏捏姜礼脸上被他养出来的软肉,“你莫撒娇。”

“所以这些手艺人是刻意修改习惯,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懂行之人看出自己师从何人吗?”

姜礼似乎想到什么,先前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思绪就像是乱麻一般,忽然抓住了关键的线头,顺着一扯,变得井井有条,清楚明朗起来。

那他可能明白棠坊的用意在哪里了。

为了遮掩新起的袁氏,设立的明晃晃的幌子。

实在是恶毒又缺德的招数,姜礼内心生起一股怒火,怪自己一旦涉及到母亲就理智全无,竟然如今经人提醒才看破如此浅显的道理。

温让还没回应,面前小夫人的神色并无太大变化,但温让就是觉出他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晦暗不明起来,似是克制着怒火。

风雨欲来。

他心里的不安愈渐深重,刚想带着小夫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猝地对上店铺门口一名小公子的目光。

楚连溪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裳,外面的轻纱薄似蝉翼,淡若烟云,上面附着以金银线交替绣制的狐狸,拟态而非求真,竟也能看出几分栩栩如生,恍若那狐妖将要跳出锦衣来诱人。腰间挂着一串五彩琉璃的饰物,似乎也是狐狸样式,一个一个联结起来点缀出好颜色,显露此人张扬,无所顾忌。

和姜礼截然不同,楚连溪从出生就被捧在所有人掌心,楚家将他养得粉雕玉砌,皇家将他视若珍宝,没吃过苦,也没碰过壁,但即便如此,他并不娇纵。

相反,楚连溪乖巧聪明,从不因为自己的意愿去阻碍楚家发展。

如果非要说一句出格,那就只能是楚连溪对温让的确是念念不忘,并且坚定地不可思议,纵使有婚约也顾不上。

温让没有刻意躲闪目光,略微停顿便自然转移,做足了不认识该有的反应。

但姜礼却是一眼就瞧出温让的异常,他立刻就猜到温让究竟看到了谁才会如临大敌,“姐姐,我们去里面再看看?”

不能出去,现在出店面就是在躲,岂非更惹楚连溪怀疑?

于是温让面上维持着浅淡微笑,攥紧小夫人的手,发觉他的掌心濡湿,出了许多细汗。

“好,我们再挑挑。”

楚连溪不是没想过报信之人的居心,但左右他也是出来透口气,准太子妃的身份也无人敢抗衡,耍他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消息一定为真,那么报信之人究竟是何用意,是敌是友,他都不在乎。

他甫一踏入,就对上一位身量极为高挑的女子的目光,不过他没多看,迅速移开视线周巡。

“你们去好生查探一番,别惊扰客人和店内伙计,做自然一点。”楚连溪低声吩咐。

“你们两个站在店门口,仔细盯着出去的人,一旦发现温家人,立即找理由拦住。”

找到遮挡物后温让立即看清局势,同惊蛰对了个眼神,颇有些想不通道:“怎么就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楚连溪也太会找时机来逛耍了。”

姜礼却不以为然:“我以为这是有人给楚家报信了。”

温让问:“是谁?”

姜礼摇头,“你看小少爷那架势就像是来捉人的,明显是得了消息,至于是谁,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惊蛰冷静道:“这几个人我还是可以应付,实在不行就打出去。”

“……有时候下策实乃上策,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必如此行事。”温让委婉驳回她的提议。

“东家请随我来。”身后传来立夏沉静似水的声音。

前面由伙计引路,将他们几人带到一处稍显隐蔽的地方,随后推开一道暗门,惊蛰打头阵,温让断后,一道钻了进去。

立夏解释道:“我见情况不对,就拜托阿兄带我们出去。”

她也不问东家是否会怪罪她自作主张,可见是深受姜礼信任。

温让对立夏这姑娘的见识又加深了一层,才不过一时片刻,她就能和铺面伙计结成兄妹关系。

从暗门出去是另一条街,立夏递给他一枚铜钱,满怀感激道:“多谢阿兄,日后若阿兄有任何难处,可凭借此物前往礼阁,自会有人保全你。”

那枚铜钱有一面是纯正的墨色,好似是浸过墨。

温让以目光询问小夫人:“果真?”

姜礼装作不懂,“不清楚。”

又走了一段距离后,立夏才解释:“那的确是我带亲缘的阿兄,只不过这关系所隔甚远,礼阁前段时间派人去查探袁氏,阿兄刚好就被拨了过去,幸而他有本事取得掌柜信任,这才知道袁氏店面的暗门。不过我担心经此一遭他会有危险,所以将铜钱交给他以防万一。”

立夏的本事和洞察力令温让惊叹,他拱手作揖:“多谢立夏姑娘,否则今日怕不能轻易脱身。”

回到客栈后温让才真的松口气,他不禁思索:“究竟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踪迹?身边跟来的人都是亲信,礼阁中人也信得过,莫非是……苏不秋?”

不是,他有病吧?

姜礼看穿他的纠结疑惑,“哥哥是怀疑苏老板?”

温让眉心展开,“我脸上有写了字吗,怎么小礼一眼就看出来了?”

事实上姜礼很想说你根本藏不住一点事,他也很纳闷温让在赌坊是怎么把张淳糊弄过去的。

“没有,我瞎猜的。”

姜礼又道:“苏老板有何理由算计我们?”

他不明白,温让又哪里懂苏不秋在做什么?三缄其口之下,温让应答:“或许根本就不是苏老板,我们胡乱猜想而已,根本没有证据。”

立夏敲门道:“东家,恐怕咱们得赶紧换个住所,张家的大公子震怒,势要将整个京都都翻过来替张三公子报那左眼之仇。”

姜礼去开门。

温让挺没良心:“刺瞎张淳左眼的是尹千雪,关我们什么事?”

立夏善意提醒:“老话说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祖宗传承下来的名言名句,也不是没有道理。”

“况且听街上人的议论,尹家柜坊今日受到了刁难,说是有商户非要借赁一笔数目令人叹为观止的银两,掌柜委婉提醒说借赁需有抵押,那人拿出一个至宝,询问这可抵押否。”

“掌柜说此宝够抵,可需得讲明来源也好登记造册,否则这抵押物谁敢接手?万一是墓室陪葬,或者是盗窃官府岂非惹祸上身?可那人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竟怒不可遏,差人暴揍掌柜一顿,还说被人侮辱盗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闹得尹家柜坊一团乱麻。”

温让听完这些话内心并无多大波动,只是想尹千雪大抵是真回现世去了,否则这群闹事之辈都不一定能活到她亲临现场。

姜礼好奇,“那解决了吗?”

立夏点头,“掌柜的先是以礼相待,赔笑脸说自己做不得主,要等主家来亲自商谈这笔生意。而尹小姐的侍女,那位叫十一的姑娘,只她一人去了柜坊,众人见她提着刀进去,不一会儿闹事之人惨白着脸出来,脚刚迈出门就摔了个屁股蹲,难看得很。”

果然是尹千雪的侍女,行事作风学到了十成十。

温让唇边刚攒了点笑意,忽地发觉自己理应笑不出来:“所以硬骨头啃不动,就来寻我们这些软棉花了?”

立夏面容恬静,煞有其事地点头,“是的呢。”

彼时惊蛰已经将行李打包规整,提了包裹站在姜礼身后半步,语气冷淡:“东家,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另寻个偏僻的住所吧。”

黎雅南迈步进屋,见到包裹就知道他们的打算了,他有意提醒:“你们没发觉这间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换了一批人吗?”

温让当然没有观察得这么细致,警惕道:“是敌是友?”

“哥哥别忧虑,若非友人咱们也不能住得如此安生,吃食上动动手脚就足够我们喝一壶了。”姜礼看得很明白。

黎雅南神神秘秘,特意压低声音:“据我观察,他们都是赌坊里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遵守承诺也好,另有所图也罢,有一点我能肯定。”

“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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