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自竹林繁密的叶缝间倾泻而下,如细细碎金,洒在坤宁宫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微风轻拂,竹叶沙沙作响,犹如低语。竹影婆娑,给这座寂静的宫廷增添了几分生机。
宫中花开得正盛,种类繁多的花朵争奇斗艳,释放出沁人心脾的香气。花香与清晨的露气相融,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芬芳。这芬芳随风飘入鼻中,让薛云感到一丝宁静,她不禁猜想这坤宁宫的主人必定是位颇有生活志趣的雅士。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却隐隐透露着一份令人不安的氛围,仿佛和谐的景象背后埋藏着未知的秘密。
正当薛云沉浸在这如诗如画的环境中时,静妃的贴身婢女身着淡青色的宫装走来,她神态恭敬,低头行了一礼:“云贵人,娘娘近日身体欠安,恐怕难以见客,还请贵人见谅。”
薛云微微颔首。“我确实有些话想与娘娘亲自说,若今日不妥,不知娘娘何时方便?”
婢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微微犹豫后答道:“奴婢也不敢确定,若贵人有要紧事,不妨告诉奴婢,奴婢定会转告娘娘。”
“罢了,那下次等娘娘身体好点了我再来吧。”她早有预料,果然想见一见静妃并非易事。
坤宁宫的平静与和谐只令她的心越发觉得不安。花香愈盛,她的心境却愈加忐忑,仿佛花间每一朵绽放的花瓣都可能是掩藏秘密的面纱。
回宫的途中,朱红的宫墙沿途护行,薛云抬眼间,突见一队人缓步而来,他们的服饰与众不同,像是少数民族祭祀时所穿的宽大袍子,绣着奇异的花纹,色彩斑斓,与皇宫的严肃庄重形成鲜明对比。
曼萝见状,在薛云耳边低声解释:“这些是从宫外请来的祭司,每年此时,她们都会来宫中为摘星阁的祭祀仪式助阵。”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敬畏。
薛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而心中却对这番场景并未多加留意,只与这奇怪的队列擦肩而过,脚步匆匆。
她转头问曼萝:“对了,之前让你观察菡心的动向,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曼萝皱眉思考了片刻,悄声说道:“还真有,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确实有些奇怪——我观察了菡心两日,发现她每次吃完饭后都会将部分饭菜偷偷倒掉。”
薛云听此,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她食量小?”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发现??
曼萝摇了摇头:“嘉延宫奴婢们的餐食都是自己去膳房取的,按理说,若是食量小那么多少拿一点就行了,何必每日都要拿完之后再偷偷倒掉一部分呢?而且还是鬼鬼祟祟地背着我们倒掉。奴婢也是看她每次神情古怪才心中生疑,跟去查看的。”
......这种行为确实令人费解。难道菡心是个口味刁钻、挑食严重的人,或是说——她有什么不愿让人发现的忌口食物?
“继续监视着,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薛以棠道。
曼萝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明白的。”
*
嘉延宫内,柳昭仪身着一袭金边彩绣的宫裙,裙摆如流云般轻盖于地,她正在侍弄花草,身前的一丛牡丹娇艳欲滴,绽放于绿海之间散发勃勃生机】。柳昭仪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似是春风拂面花香袭人。
薛云上前行了一礼,笑着问道:“柳姐姐心情不错?”
柳昭仪莞尔:“妹妹听说了吗,过两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摘星阁祭祀仪式了。”
她身后随行的蓉香补充道:“我们娘娘很期待这个仪式呢。娘娘从小就喜欢看新奇事物,以前在家中时经常央求大公子带她去看京城的灯会表演。”
薛云好奇:“哦?这个祭祀竟然像京城灯会那般绚烂有趣?我原以为只是个枯燥乏味的祈祷仪式呢。”
柳昭仪掩面笑了笑,柔声解释:“摘星阁的祭典并不像传统岚朝礼教那般烧香诵经,反而是融合了许多西疆流传的巫觋祭术,比如祭司银环舞和血酒火焰。与其说是一场祭祀仪式,倒更像是摘星阁上举办的一场演出,百花争艳光影交错,确是宫中难得一见的盛景。”
如今的薛云对再精彩的表演也很难提起什么兴致,她撑起微笑回应着:“那到时候我陪姐姐一块看。”
柳昭仪欣然颔首:“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薛云思绪忽然一转,又问道:“对了,祭祀仪式应当很是郑重吧,届时各宫嫔妃都必须参加?”
柳昭仪:“是呀,再怎么说也是为国祈福的皇家典礼。”
薛云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期待的答案,也就是说静妃到时候也会出席,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
夜幕深沉,月色若隐若现,昏暗的寝殿中,仅有微弱的烛光闪烁,投下一片摇曳的光影。薛云与祁墨并肩而坐,案前摆着几张纸笺,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香。
二人正在梳理思绪。
桌面最左侧摆放着四张碎裂的纸条,从上到下依次写着:三月三云镜湖、三月二十四冷宫、四月四疯癫的柳昭仪、五月四菡心。
这是薛云的死亡记录。从进宫到现在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整整死了四次!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薛云被诬陷灭口于冷宫那次的幕后真凶是梅妃。梅妃串通贾太医从宫外运入乌虞花毒,又指使同住嘉延宫的丽贵人给柳昭仪的膳食中下毒,谋害她腹中皇嗣,最后丽贵人又将毒粉藏匿于薛云的枕下企图栽赃诬陷。整件事皇帝萧稷大概率也是知情的,但他出于某种薛云无法理解的原因选择袖手旁观——或许是念及与梅妃的情意,或许是忌惮柳家前朝的势力,或许兼而有之......总之萧稷的心思是薛云重生一万次也捉摸不透的。
如今丽贵人和梅妃都已死去,可还有更多的谜题像看不见的绳索勒着薛云难以喘息。
梅妃自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手中的拥有诡异迷醉功效的禁酒又是从何处而来?菡心到底是谁派在柳昭仪身边的卧底?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三个问题。
薛云习惯性地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般说出口,说到最后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这种感觉就像是拿到一张试卷,不仅毫无解题思路,甚至连问题问的是什么都看不懂。
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具效率的的暴力解法就是直接用那瓶禁酒去试探各宫妃嫔——也可以说是用她的一条命去试。总之不管是谁对那瓶酒表现出了惊讶或警惕等异样的情绪,就说明这个人一定知晓些内情。当然,试探的代价可能是薛云因为打草惊蛇而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等待她的将是第五次死亡。
祁墨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薛云以为他听晕乎了,毕竟她自己好歹亲自经历的四次轮回重生,眼前人却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祁墨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一定要去冒险吗?”
他所指的是用酒试探的这件事,薛云叹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我必须这么做。”
祁墨不再言语。又过了一会儿,收拾好桌案上的纸墨,二人沉默并默契地来到床边,祁墨黑色的衣服逐层被脱去,露肌理分明的上身。
看到他身上的鞭痕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薛云的心稍感安慰:“以后若我不在了,你也要对自己上心,自己记得抹药,不要不当回事......”
祁墨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暗沉深邃:“我不想你离开。”
薛云愣了一下,手腕被他抓住的地方异常烫热,她垂下眼:“......我也不一定会出事啊,不是还有你保护吗?”
祁墨盯着她,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你有没有想过,不再去管那些所谓的真相了。就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薛云轻笑一声:“安安稳稳的日子?你是指老实在宫里当一个嫔妃,争宠生子侍候皇帝?”
她认真地说:“来到这个地方并非我所愿,你所谓的安稳日子或许是无数人梦寐以求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对我来说无异于凌迟折磨。况且我现在每天都活在随时可能死于未知意外的担惊受怕中。”
“我去追查那些所谓的真相,既为了履行诺言帮丽贵人和柳昭仪报仇......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想要看清楚我的敌人到底是谁,我想先下手为强确保我自己的安全。祁墨,你能明白吗,我讨厌这种像是悬浮在深渊上空的虚无缥缈的感觉,我希望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薛云啪哩啪啦说了一大通,多少带着些宣泄情绪的意味。
屋内的烛火摇曳,投下祁墨俊朗的侧脸轮廓。良久,他低下头:“我明白了......抱歉。”
薛云蹙眉:“你抱歉什么?”
“我以为能保护你,但我终究也只是一个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天日的暗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入危险之中。”祁墨自嘲地笑了笑:“你说过你经历过很多次死亡,每次的我都没能保护住你吧?”
薛云一怔,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想,下意识道:“这关你什么事?你没有义务为了我做这些......”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吗?还是她用他的秘密威胁他就范的。
但他说他想要保护她......字里行间的意思竟像是在谴责他自己。薛云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他的话,心中竟渐渐涌上一丝酸涩难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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