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开心结

范遥真的娘叫田玉芝,是山东省提刑按察副使的小女儿。范父娶了她后,托庇岳家的关系,谋了个提刑按察司知事的职位,大概**年前升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北疆松府一战中任军前赞画,因延误军情,被贬为应天府任通判。

范遥真六岁时,田玉芝与他一起坠入山洞,田玉芝饿死。

“田玉芝嫁进范家,身边总要跟两个丫头女使,去打听打听她们现在在哪儿。”

吉云领命,两日后给平惠之带来了好消息:“田家娘子身边有个叫小环的女使,是跟着从山东一路来的。她来这儿之后嫁了人,田家娘子过世后,她便回家去了。”

吉云办事比从前牢靠许多,竟已把小环找到,现在就在范府外头等着。

平惠之带着范遥真,悄悄出去见她。四人坐在茶肆中,小环打量了范遥真几眼,看出了他的异常,问道:“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平惠之也在打量小环,这女子的年纪应当四十出头,看着却像快五十了,是饱经风霜的相貌。

平惠之道:“范承君受了惊,突发癔症。大夫说,想要医好他,须得解开他的心结,今日请娘子来,正是为着这事。”

小环道:“怎么解开心结?我不过是普通农妇,这岐黄之术,我是不懂的。”

平惠之说:“您跟着田家娘子有多久了?”

“娘子还待字闺中时,我便跟着她了,从十六七岁,到她过世,大约有**年了。”

“她待范承君好吗?”

小环脸色一变,尴尬道:“亡人的是非,我不便多说。”

平惠之拿出一颗银角子,推到她面前。

小环忙将银角子收了,干干一笑,道:“从前,娘子待小郎君,确实不太厚道,我也跟着劝过,但是我不过是个女使,人微言轻。”

平惠之又推出一颗银角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范承君?”

小环有些迟疑:“这个嘛……”眼光在银角子上逗留。

平惠之抓了一把银角子,拍在桌上:“这都是为了治承君的病,就算是亡人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你。”

小环痛快地把银角子收了,直言道:“其实小郎君不是她的亲骨肉。”

平惠之啊了一声,这个可能性他也猜测过,没想到是真的,他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小环继续说:“娘子怀孕时,范家找了个乳母来,没想到范郎君竟染指了那乳母。娘子大怒之下小产……唉……”

平惠之终于明白了:“所以,范承君其实是那乳母的孩子?”

小环支支吾吾的:“这个么……我也不敢乱说,只知道娘子小产几个月后范郎君忽然抱了个婴儿回来,让娘子照料,那乳母仍留在府中,给孩子喂奶。”

平惠之点点头,“你说的那个乳母叫什么?”

“姓赵,叫赵桂花。”

平惠之让吉云把小环送回去,牵着范遥真往回走。他难得地有几分心乱如麻,一来感慨原来范遥真竟是这种身世,难怪田氏不爱他,赵桂花这个乳母才是他的生母,若是这消息传出去,会不会对范遥真不利?二来感慨范遥真终究还是和自己不一样,田氏不是他的生母才那般虐待他,自己却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

如果这是范遥真的心结,那么它是不是解开了?

平惠之看着范遥真:“范承君,田氏并不是你的生母,她对你不好,你也不要再介怀了。”

范遥真仍是没有反应。

平惠之叹了口气,牵着他回家。

过了几天,范遥真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倒是范父收到了风声,得知平惠之和小环见过面。

范父气急败坏,找到平惠之对质此事,平惠之大方承认。

范父恼道:“平总管对我们范家的事,是不是插手太多了?”

平惠之说:“这都是为了给范承君解开心结。没想到啊,原来范通判的原配并不是承君的生母。不知范通判还有什么隐瞒,最好都说了,省去我们调查的力气。”

范父气得脸色铁青:“恕在下愚钝,实在看不出我范家的一点私事,和承君的心结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平总管在打着承君的旗号干涉我们的家事?”

平惠之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范家有什么了不起,值得我费这么多心思?”

他笑得温柔平和,宛如春风,没有半点冷嘲热讽的姿态,仿佛只是说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却显得尤为可恶,让人恼火。

范父气得不轻,又听平惠之说:“对了,赵桂花是怎么死的,范通判清楚吗?”

范父神情有些闪躲,语气中带着几分虚张声势,外强中干:“她是意外落水而死,怎么?她的死因也和承君的心结有关?”

“有没有关系,得容我调查了才知道。”

两人不欢而散,平惠之叫来侍卫统领,让他这几天盯着范父,看他狗急跳墙会不会暴露出什么线索来。

平惠之其实已是一筹莫展,种种法子他都试过,但就是对范遥真的病情没有半点作用。这天平惠之照旧对着范遥真喃喃自语:“小绿茶啊小绿茶,你这家伙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范遥真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平惠之无奈失笑,“问你,倒不如问问你身边的人。”

想要知道范遥真的心结,或许需要深入了解他的过去。

平惠之还是找之前那个带他上山的老仆。这老仆叫黑伯,在范家待了二十年了,可以说是看着范遥真长大的。

平惠之问他:“能不能跟我说说,范承君年幼时的事?”

黑伯支支吾吾,不敢多嘴,平惠之向他保证:“你私下里跟我说就好,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说着,又给了几个银角子。

黑伯收下银角子,有钱壮胆,这才胆子大了些,回忆道:“我与承君接触不多,只知道他这些年在范家,过得太苦太委屈了,要不是有郭家郎君帮他说说话,只怕他的待遇连范家的下人都不如。”

平惠之看了范遥真一眼。郭云华虽然从未尊重过范遥真,从未真心把他当做朋友,但至少曾经庇护过他——虽然这份庇护也是范遥真卑躬屈膝求来的。

黑伯思索着,说:“我记得承君年幼时,大概三岁多一些的时候吧,认识了这条街坊的几个小子们——”

那时范遥真不过三岁多一点,小团子一个,本该是前呼后拥的小少爷,却连个看护他的乳娘都没有,压根没人照管他,大概田氏巴不得这孩子自己走丢,或者被人牙子带走才好。

小范遥真寂寞了,便一个人在范宅后院门口晃悠,认识了住在附近的几个大孩子,渐渐和他们玩到一起。

他喜欢把爹娘挂在最边上:“我爹娘最疼我了”、“我爹娘对我可好了”、“我可是爹娘的宝贝儿子哩”。

他把这些谎言挂在嘴边上,小小年纪就学会自欺欺人,不过是为了获得一点虚假的温暖,没想到被一个孩子刺破了,那孩子取笑他:“我明明听见你们家的下人骂你贱种!你算什么宝贝儿子?不过是个小贱种罢了!”

小孩子的恶意最为直白,没有是非之分,这帮小孩跟着起哄取乐,不知是谁推了小范遥真一下,他摔倒在石阶上,把头磕破,大哭起来。

黑伯在后院做工,听见哭声,赶到巷子里,把他抱了回来。小范遥真额头的血流得吓人,黑伯抱着他去找范父,范父正在院子里吃大柰糕,黑伯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他的反应简直冷漠得可怕,压根就不像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看见小范遥真受伤,他竟然也只是嫌恶地挥挥手,让黑伯把人带走,没有任何关心不说,他竟然连拿一块大柰糕哄哄受伤的孩子都不愿意做。

黑伯叙述完,平惠之仍是怔怔的,眼睛里竟带了一点水光。黑伯不了解他,还当他是可怜范遥真,听了这旧事伤感流泪了,安慰他:“承君吉人自有天相,年幼时那么多苦都吃了,他一定会好的。”

平惠之垂下眼睛,黯然一笑,方才听到范遥真的往事,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范遥真会对大柰糕情有独钟,为什么频频往床铺里藏柰糕,或许这段童年往事,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这事情留下的伤疤永远在那里。

他的潜意识里,永远有一块受伤流血也吃不到的大柰糕。

他的胸口竟涌动起感同身受的委屈和愤怒。他眼中的泪意,即是为了范遥真,也是为了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时,见到过年回家探亲的“叔叔婶婶”,也曾经被他们冷漠嫌弃。弟弟故意当着他的面喝可乐,他也只能眼巴巴望着,那对父母从没想过要分一点给他,他们甚至连虚伪客气都懒得做。

后来高中毕业打暑期工的平惠之,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来一箱可乐,他喝到牙酸,喝到想吐,喝到掉眼泪。

可乐啊,一点都不好喝。

平惠之曾千次百次地想过“我也是他们的小孩,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后来,他不再想这么多了,有的事情就是没有理由,他不该把宝贵的注意力放在垃圾父母身上。

他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原谅伤害自己的人,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他永远不会原谅无情的生父母。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复仇。

把黑伯打发走了,平惠之看向木头似的范遥真,只觉得这一刻从未离他如此接近过,他完完全全把自己代入成了范遥真,喃喃道:“当初待我像条狗,我入宫当了承君,他们倒巴巴贴上来想要与我共享荣华富贵,现在我得了癔症,这些人便立即弃我如敝履,凭什么?一帮势利眼,最可恶的就是范甸,他也配让我叫爹?”

他的眼中燃烧着诡谲阴翳的亮光,一向带着温柔微笑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笑容。

秀美端庄的菩萨,已被内心的恨意彻底染黑,宛如修罗,平惠之定定道:“我要复仇,这就是我的心结!”

大柰糕是在《宋宴》这本书里看的,柰果类似苹果吧,苹果蒸熟后酸度增加,要加很多蜂蜜,应该是酸甜口感。

昨天收到了好多评论呀,开心,今天继续发红包。本章留言,随便留啥,前五十发红包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解开心结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