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时间充足,沈沁准备多做几种膳食,要说起与煎饼果子有得一拼的早餐常驻嘉宾,那非鸡蛋灌饼莫属。
饼如其名,饼子加热后鼓起来,捅开个口子,将鸡蛋液灌进去。
这让饼皮起鼓是需要技巧的,取一块面剂,用擀面杖擀开,均匀摸上油酥,如同叠被子一样,左右对折再上下对折,叠成个豆腐块。
再拿擀面杖,将它轻轻均匀擀开,擀至书本大小。
“这又是做什么?如此小心翼翼?”
沈沁埋头小心擀面皮,赵清平就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热闹。
这么大个人,沈沁又不能当他不存在,何况他还说话呢。
“擀面皮,嘘!你不要说话!免得一会儿擀得不均匀,鼓不起来!”
赵清平皱着眉头,他还没见过能鼓起来的面团呢!沈沁这样说,他也很想闭嘴,但是好奇心不允许,遂凑过去低声道:“饼皮能鼓起来?”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什么国家大事一样。
“当然能!”沈沁理所当然道,“瞧我给你露一手!”
热锅刷油,将面皮放于其上,一面煎熟后,刷油翻面。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赵清平眼睁睁看着那饼皮吹气般鼓起来,撑到饱满至极。
他诧异道:“好神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满眼不可思议,沈沁笑道:“这就神奇了?那下回我给你做个比脸盘还大的麻团,你该怎样?”
赵清平:“麻团是什么?”
“就是一种外表是芝麻,里面是糯米的吃食,在热油里煎,拳头大的糯米团子,能扩大好几十倍!”
赵清平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要是别人说,他肯定不信,但要是沈沁......
他抚掌道:“这个好,下回做这个,别忘了做的时候叫我来瞧瞧!”
沈沁:“......好。”
饼皮上捅开个口子,打散的鸡蛋液倒进去,等鸡蛋熟的功夫,在锅子上炒一下土豆丝和萝卜丝,之后抹酱,将配菜一裹便算好了。
这鸡蛋饼饼皮薄如纸片,隐隐透着金黄的鸡蛋,内里的土豆丝和胡萝卜沾上了酱料,油润光亮,看得人唇舌蠢蠢欲动。
赵清平真的很想来一个,但他实在太饱了,沈沁早上吃了水饭,因她回来,中午沈伯母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为了不辜负好意,沈沁都吃顶了,这会儿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沈沁将这鸡蛋灌饼一分为二,送去了屋里叫沈家二老尝尝,只是那沈家二老是看自家孩子的心态,沈沁做什么都赞不绝口。
回到厨房,正愁没人试菜,院里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沈沁!”
“喊我的?”沈沁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不由站起身往外走去。
刚掀起帘子差点跟一张硕大的脸撞上,沈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彭成文?你怎么在这儿?”
彭成文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嘿嘿嘿,可不是我吗?除了我还能有谁知道你出宫了啊?我今早找你去了,冬霜说你出宫了,我一下值赶紧来找你!刚我去正屋婶婶跟我说你在厨房呢!”
他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你在里面干嘛呢?”
按冬霜说的,原身其实跟这个彭成文也不很熟,每个月碰头也不过是因为两家住得近,除了叫他捎点东西外,并无其他交集,没想到这人还挺自来熟,竟来家里找她。
不过来者是客,沈沁错步叫他看得清楚,“做饼子呢!”
彭成文毫不见外的掀帘进去,“做什么饼子?哎!这位小哥是谁?”
厨房本来地方就不大,三个人进去更显得拥挤。沈沁扶额叹息,现在都流行在厨房接待客人了吗?
赵清平不习惯跟人同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自动往旁边让了一步。
谁料这人却是个自来熟的,上来就揽着赵清平的肩膀,“哎,听婶婶说,你也是宫中侍卫,在哪里当值啊,往后咱们就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
沈沁:“......”
赵清平没说话,侧头看了一眼彭成文搭在他肩上的手,满脸生人勿进。
可惜,彭成文眼瞎。
没办法,沈沁只好上前几步,扒拉下彭成文的手,“午膳用了没?我给你做个饼子?”
彭成文的注意力马上转移,“饼子?我吃过午膳了,不过还能再吃一顿,嘿嘿嘿,你给我摊个吧!”
沈沁只得重新把小吊炉的火烧旺。
外人看来沈沁在膳房任职,做顿饭不过稀松平常的事情,赵清平却不是滋味,沈沁是他的厨娘,怎能随意给别人做饭?他不着痕迹瞥了彭成文一眼,手一伸接过沈沁手中铲子,低声说:“正好,刚刚那饼子做法有趣,我亲自动手做一个。”
沈沁不疑有他,拿鸡蛋去了。
结果油放太少,辣子放太多,面皮也没有鼓起来,鸡蛋撒的整张饼铛到处都是。
沈沁忍不住嘲笑赵清平,“先前看你写字作画,还以为你手多稳,原来不过如此!”
赵清平难得不反驳,面不改色将漏了个大窟窿的饼子装进麻纸递给彭成文,默默一笑。
反倒是彭成文毫无知觉,毫不嫌弃这不堪入目的卖相,一边吃一边夸这鸡蛋饼子好吃,还拿着小刷子又刷了层辣子,“哇!多放辣子才够味嘛!”
说着,用胳膊肘碰碰赵清平,吊儿郎当的说:“谢啦,兄弟!”
想多放辣子呛哑他的赵清平:“......”
在彭成文看来赵清平给他摊了个烧饼,完全是示好的表现,这一举动更激起了他的谈兴,他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问:“兄弟,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赵清平矜贵的赏给他一个眼神,不情不愿的说:“赵清平。”
“哦。”赵乃国姓,不过彭成文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也没多想,又咬了一口煎饼,朋友闲话似的,“我叫彭成文,京畿尚城人氏,家中世代都是捕快,谁想现在盛世太平,路不拾遗,这碗家传得饭要吃不下去了,我爷爷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希望我弃武从文,考个状元什么的。”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喋喋不休,“可惜啦,咱不是那块料,又走上老路,不过比我爹出息的是,我现在是御前侍卫,在太和殿当差呢!”
赵清平礼貌的笑笑,心想看出来你不是那块料了。
彭成文接着说:“赵兄,你也是宫中的侍卫?怎么从没见过你?你在哪里当差?”
“咳!”沈沁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这彭成文也太自来熟了,再问要穿帮了,要是让家中老人知道家里来了个王爷,不得把人吓死,她岔开话题,“这天儿还挺干啊?吃饼子噎不噎?彭成文,你要不要喝点水?”
彭成文从善如流,将杯子往沈沁那边推了推,“好啊,帮我倒杯一些吧,谢谢啦。”又歪过脑袋,“赵兄,你还没说在哪当值呢?”
沈沁:“......”
赵清平想了想,随口道:“养居苑。”
彭成文瞪大眼睛,手中的煎饼都忘了吃,“是那个养居苑吗?”
赵清平奇怪道:“宫里还有几个养居苑?”
彭成文满脸同情,“辛苦你了,兄弟!”
赵清平奇怪的看他一眼。
彭成文痛心疾首,“听说养居苑住着个凶神恶煞的王爷,差事可难干了,兄弟,可真是难为你了!”
赵清平:“......”
沈沁:“咳!”
彭成文疑惑的看她一眼。
沈沁:“天真干哈!今年春天雨水少。”
彭成文没理她,哥俩好的揽住赵清平的肩膀,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道:“赵兄,你见过那安庆王吗?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脾气差么?他有没有为难过你?是不是真的动不动就罚人月俸?”
赵清平:“......”
沈沁:“咳!”
彭成文把杯子推到沈沁面前,“嗓子不舒服就多喝点水,要老不好叫婶婶去街头药铺给你抓副药,别老干咳,越咳越痒。”说完又回头严肃的盯着赵清平,等着下文。
沈沁:“......”
这傻大个儿到底怎么回事?
赵清平肩一斜,甩开彭成文的手,严肃的点点头,“不错,传闻不假,所以你最好少去养居苑,省得这凶神恶煞的王爷哪天心情不好罚你月钱。”
彭成文大惊失色,“真的?”他转头看沈沁,“沈沁你先前不是说这王爷挺好的吗?怎么赵兄说这王爷不好伺候,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赵清平耳朵支棱起来,也跟着他看向沈沁,她觉得他还不错?
沈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赶紧吃你的饼子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呢!”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彭成文这才想起沈沁的经济状况,“月钱本来就不多,都叫这王爷罚完了怎么办?”
他拿胳膊肘捅捅赵清平,“赵兄,你们莫非是在养居苑认识的?那我就把这妹妹托付给你了,你帮我看着她点,别叫她闯祸惹了那王爷不高兴!那凶神恶煞的王爷要打她板子你记得找人去喊我一声,我替她扛着,省得打坏了,回来婶婶要伤心了!”
沈沁:“......”
谁是你妹妹了?还托付给别人?轮得着你托付吗?
不过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沈沁没好意思反驳他。
倒是赵清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一本正经的说:“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顾她,不叫人打她板子。”
彭成文嘿嘿一笑,“谢了,赵兄!”
把事情交代清楚,心情大好的彭成文三口两口吃完了煎饼,把麻纸一团随手丢在角落,抹抹嘴,“小沁,你这饼子做的好吃啊!比我在膳房和街边买的都好吃。”
都做成那破破烂烂的模样还觉得好吃,可见此人很好养活。
“是宫里膳房大师傅新发明的吃食吗?要我说,确实该做些新的了,就那么几样炊饼翻来覆去的吃,我都快吃出毛病来了。等你回宫把这煎饼添到膳房食谱吧,我保证每天去膳房捧场绝不在路边买饼吃。”
“千万不要!”沈沁大惊,她本就是要在官员们上朝路上摆摊,外膳房那地方官员们是可以随时去用膳的,都跑去膳房吃饭谁还来买她的饼子,这傻大个儿还真是句句都踩在雷点上,“明早我就要带着我爹娘去街上摆摊卖煎饼了。”
“啊?你堂堂一个宫中女官跑大街卖煎饼这不是自降身价吗?而且你今晚不回宫啊?”
沈沁看了赵清平一眼,托他的福,还真不着急回宫了。
“不着急。”
“哦。”彭成文摸摸自己的脑袋,“你不是给那个安庆王做饭吗?出宫这么多天他不会饿死吧,可别回宫罚你的月俸,摆几天摊才能挣几个钱儿,到时候得不偿失。”
赵清平:“......”
沈沁:“......”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真没事,特意请了太后恩典的。”
彭成文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既如此,明日我跟你一起上街摆摊吧,叔父腿脚不好,我可以帮着搬搬抬抬。”
沈沁连连摆手,心说你可别去,就你这张嘴还不把把食客全气跑了。
“真的不用。”沈沁感觉再跟他说几句话,自己就要被他气断气了,“我们明日卯时就要出发了,你好不容易歇几天,还是睡个囫囵觉吧。”
彭成文仔细想了想,时辰确实有些早,他昨日当值一夜未睡,明晨真不一定能起得来。
于是只再三嘱托沈沁有事只管去叫他,千万别客气,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彭成文离开了,沈沁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这傻大个儿跟个定时炸弹似的,说不准说一句什么。
她小心觑一眼赵清平的表情,“你没事吧?”
赵清平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
沈沁点点头,赵清平倒不是小心眼的,刚才彭成文那样说他坏话,要换个心胸狭窄的,早叫人绑了打板子了。
“既然你没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沈沁试探着问。
赵清平疑惑挑眉。
沈沁从装着油纸的篮子中取出一块布,“这不是明早要去卖吃食了吗?人家总得知道咱们是卖什么的,还缺块招牌。”
“你想让本王给你写招牌?!”赵清平生平第一次被人提这种要去,他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本王一副墨宝价值几何?”
赵清平激怒下,消失了好久的“本王”又冒出来了。
沈沁撇撇嘴,不写就不写,她站起来往外面走。
“一、二......”沈沁在心中默数。
才迈出两步,赵清平又叫她,“你干嘛去?”
沈沁很是理所当然,“这招牌总得有人写,你不写,我当然是找彭成文去写啊!”
赵清平:“......回来!我给你写!”
沈沁立刻调转方向,笑呵呵的走回来,将那空白的幌子放在桌上,取来笔墨。
赵清平提笔,问:“写什么?”
沈沁托腮凝思,她有些怕煎饼果子这类的名字太现代化,跟古代吃食不搭,所以想听听赵清平这个纯古人的意见。
“你觉得取什么名字好?”
赵清平认真想了想,他依稀记得御膳房有道菜,与鸡蛋饼里面的配菜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二色时蔬切丝拌在一起的,名为如意金银丝,而鸡蛋雅称白团,那这饼子可以叫......
“薄皮白团如意金银丝饼如何?”赵清平提议。
沈沁歪头想了想,这名字雅致是挺雅致的,但她将食客去买饼子的场景在脑中过了一遍。
张三:“老李,买的这是什么?”
李四:“哦,是拐角那家‘薄皮白团如意金银丝饼’!”
这名字也太拗口了,还不如原来的名字郎朗上口,等他念完,朋友都走出老远了,还指不定能不能听到这饼子的名字,更别提去哪里寻了。
“行,就写‘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吧。”
赵清平歪过头,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你都想好名字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沈沁随口道:“这不是让你有点参与感嘛!”
赵清平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莫生气”口诀,才提笔写字。
写好了,沈沁拿起来仔细端详,她这阵认了不少字,也能装模作样欣赏下字画了,这字确实是不错,横平竖直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沁满意的收起来,看着一旁正在搁笔的赵清平,俯身趴在桌子上问道:“王爷,想不想更有参与感一点?”
赵清平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沁笑眯眯的凑近他,“明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摆摊啊?”
赵清平瞬间瞪大双眼,见了鬼的表情,“本王堂堂正一品亲王!岂能去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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