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沈知微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小姐!小姐您醒了!”一个梳着双髻的丫头扑到身前,泣涕如雨,“您还活着…太好了……”

这是一本她昨夜翻阅过的剧情狗血的古早网文。

而她,此刻成了书中的炮灰女配——史官沈青的独女,沈知微。

原著中,史官沈青在撰写《大梁王朝史》时,如实写下“弑兄篡位”,触怒当今皇帝萧靖,被关押天牢。

为羞辱这位以“直笔风骨”著称的前朝臣子,萧靖下旨,将其女沈知微纳入后宫,表面不计罪过,实则杀鸡儆猴。

下旨当日,原主不堪受辱,撞壁而死。

即便她重生后“宁死不屈”,被太监强行押解入宫,三月后,萧靖依旧会以父亲性命要挟,逼她亲手焚毁所有史录,最终原主再次绝望**而死,沈家满门抄斩。

一个横竖是死的炮灰结局。

府邸上下阴沉压抑,愁云惨淡的哭声此起彼伏。门外,宣旨太监不耐烦喊着:“让史官沈青之女沈知微接旨!”

“小姐…怎么办……”丫鬟一脸愁情的看向她。

怎么办?沈知微闭上眼,飞速思考着对策。

“沈知微莫非想抗旨!”宣旨太监嗓音越发尖锐,一副嗤之以鼻的做派。

“更衣。”沈知微缓缓睁眼,眼底光芒一闪而过,“随我去殿前接旨。”

踏入正厅,府里人皆跪在两侧,宣旨太监首领高公公端着圣旨,脸上的轻蔑毫不掩饰。

当沈知微在丫鬟的陪同下一步步走入时,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她身上,看着她额角挂血,却依旧端庄的模样,心里涌起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绝望。

高公公打量着她,面带讥讽,“沈姑娘,您又是何苦呢?陛下开恩,赐您才人之位,这可是莫大的福气啊!”

沈知微只是静静站着,没有半分下跪接旨的意思。

她抬起眼,平视着高公公,开口问道,“《大梁律》记载,凡纳嫔妃,需父母画押,载入宗册。而我父沈青,现押于天牢,请问公公,臣女该如何接旨?”

高公公脸色一变。

他身后几个小太监也面面相觑。他们宣过无数旨意,却从未有人用《大梁律》挑过毛病,皇权之下,律法不过装饰,谁又敢以此质疑陛下的决定?

“沈知微!”高公公尖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律法,质疑圣旨!”

“公公言重了。”沈知微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话语却寸步不让,“陛下乃天下之主,更应依律行事,若他日史官兼笔写下‘陛下强纳罪臣之女,违背律法’,损害了陛下圣明,那陛下又何以治天下?”

“臣女并非抗旨,只是不忍陛下因一时之怒,蒙后世污名。”

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沈知微。她怎么敢?

高公公气的脸色跌青,抬起手指着她,“你……你……”

“更何况,”沈知微无视他的惊愤,继续说道:“公公在宫中多年,自是明白‘名不正言不顺’的重量。”

高公公死死盯着沈知微,这个传闻中怯懦无比的史官之女,竟巧舌如簧!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只能咬牙切齿的说着:“好!好你个沈知微!洒家这就回宫,如实禀明陛下!看沈家能猖狂到几时!”

说完,他将拂尘猛地一甩,带着一群太监气急败坏的走了。

沈府众人目瞪口呆。

沈知微只觉后背一阵冷汗。这只是第一关,而不久后,自己将被强行拖入宫内,自生自灭。

……

御书房内,萧靖放下手中的毛笔,听着高公公添油加醋的汇报。

“哦?”萧靖抬眼,他年轻,眉宇间却沉积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她当真这么说?”

高公公颤颤巍巍,将头埋得更低,“回陛下,千真万确!那沈知微狂妄至极!蔑视皇威!简直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沈青的女儿……那个在记忆里唯唯诺诺,说话低声下气的小女孩竟然有蔑视皇威的胆子?

萧靖预想了沈知微的种种反应,哀求、哭诉、或是像她父亲一样梗着鼻子骂他昏君,然后被下旨处死。

唯独没料到,她会用《大梁律》来反击。这让萧靖感到意外,甚至有了一丝被冒犯的兴奋。

“传她入宫。”萧靖开口,“朕想亲自见她。”

……

高公公再次带着口谕白着眼来到沈府,“请”沈知微入宫。

踏入宫殿,望着四周的金碧辉煌,她想起自己曾经在档案馆工作的日子,只可惜,那是她在那工作的最后一天。

御书房内,只有她和萧靖两人。

沈知微垂着眼,规规矩矩的跪下,而萧靖在御案后,用深邃的目光审视着她。

“沈知微。”良久,萧靖终于开口,“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靖心中微微一动。这双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恨意,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告诉朕。你用《大梁律》搪塞朕,是真想依法行事,还是只是不想入宫的手段?”

沈知微笑笑。承认前者,是迂腐可笑;可承认后者,是欺君之罪。她没有陷入逻辑怪圈,反而说道:“回陛下,臣女只求一个‘名正言顺’。”

“哦?如何算名正言顺?”

“陛下纳妃为的是江山社稷,可若‘强纳’,则有损圣名,皇家颜面有亏。此非陛下纳妃之本意。”

萧靖盯着她,冷笑一声,“果然巧舌如簧,你无非就是怕死。”

“是。”沈知微坦然承认,这反而让萧靖一怔,“蝼蚁尚且贪生,臣女自然怕死。但比起死,臣女更怕活的不明不白,死得毫无价值。”

“价值?你一介罪臣之女,入宫为妃,除了取悦朕,你还能有什么价值?”

沈知微再次抬头,目光直视萧靖。

“陛下,”她缓缓开口,“臣女的价值,不在于取悦任何人。”

“臣女的价值,在于臣女姓沈。”

“在于臣女自幼耳濡目染,通读史书,承得父亲教诲。”

“陛下让父亲入狱,不过是他实事求是,而陛下纳臣女入宫,不过是想证明史笔在皇权面前不堪一击。”

“但陛下是否想过,若臣女入宫,看到的,听到的,记下的便不再是经过粉饰的太平,而是这宫闱之内,最真实的样子。他人若日后观之,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陛下?怎样的王朝?”

萧靖猛地起身!

沈知微的心在胸腔内狂舞不止,她赌上了所有。赌这个皇帝,并非一个暴君。

不知过了多久,萧靖缓缓坐下。

“沈知微,”他开口,“朕可以放了沈青,但朕就想看看,你这支笔,在这宫中,能硬到几时?”

“从今以后,你就禁足在‘揽月阁’,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踏出半步。”

沈知微深深吸一口气,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臣女,谢陛下恩典。”

……

沈知微踏出御书房的门槛,两名老太监在前带路,将沈知微“押送”到一座宫苑前。

宫门略显斑驳,房檐上挂着一块匾额,印着“揽月阁”三字。

“沈才人,这就是您的住处了。”领头的老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随即“哐当”一声推开。

屋内倒也宽敞,但杂草丛生,灰败不堪。正殿窗棂多有破损,而店内陈设简单,一张榻,一张桌,两把椅子。

“宫内用度紧张,沈才人且将就吧。奴才们就不打扰您了。”老太太阴阳怪气的说完,带着另一个转身就走。

软禁我?

沈知微站在原地,看着意料之中的一切,苦笑着。萧靖又怎会仅仅因她惊世骇俗的言论就此放过父亲。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新奇又危险的玩意儿关起来,等待一个细微的差错再将沈府满门抄灭罢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书,没有纸,没有笔。

萧靖可真贱啊!还用这种方式报复自己。

忽然,她听到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真是晦气,被分来给这位送饭。”

“少说两句吧,听说这位可是连陛下都敢顶撞的人,是个不要命的主!”

“走了走了,送完饭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角门处传来开锁的声响。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慌忙走近,将食盒放在殿前台阶上后,低着头,像躲瘟疫一样,看也不看沈知微,扭头就走。

“等等。”沈知微连忙叫住他。

那小太监脚步一顿,回过头,“才人有何事?”

沈知微越过食盒,目光落在小太监半旧不新的宦服上,“这位小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会儿,“回才人,奴才叫小禄子。”

“小禄子。”沈知微重复了一遍,“今天的饭菜,有劳您了。”

小禄子飞快抬眼撇了她一眼,又心虚的低下头。毕竟送来的,不是新鲜饭菜,而太监们都对这地方避之不及,可沈知微不仅用“您”称呼自己,还对他态度恭敬。这些话让他有些无措。

沈知微没有再多说,拎上食盒,回了殿内。

小禄子呆了片刻,才像梦游一样匆匆离开,重新锁上了门。

殿内,沈知微打开食盒,饭菜简单,一荤一素,米饭有些硬,闻起来有些发酸,但尚能入口。她慢慢吃着,心思却在别处。

小禄子,一个最底层的送饭太监。年轻,胆小,怕事,却三言两语就能镇住他。若他成了一个可靠的人脉,或许能获得更多的外界信息来源。

傍晚,小禄子来送晚膳并取走中午的食盒时,发现食盒旁边放着一个用草茎编成的栩栩如生的蝈蝈。

他自幼入宫,年纪轻轻便接触到深宫中的勾心斗角,早已忘了这些孩童的玩意儿。他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于是飞快地将蝈蝈揣进怀里,拎着空食盒匆匆走了。

第二天,沈知微在石阶边拿到食盒,打开时,发现里面的菜品新鲜了不少,荤菜也比昨天多了些。

沈知微笑笑,用完膳后,她将食盒放回原处,找了块石头,在一旁划下了三个字。

“谢谢您。”

当小禄子下午来取食盒时,看到了那三个有些模糊的字,他盯了很久,然后默默将字迹抹去。

但从那之后,沈知微的饭里,偶尔会多出几块色泽光亮的酱肉,或是几颗鲜果子。

看着伙食的改变,沈知微心里有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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