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遇到了，林余不准备再多见于燃一面，准备今天就把视频拍了。

她把脚本发给于燃，道：“现在回民宿正好，白天清吧不开，可以借用场地，至于内容，你看看我发给你的脚本，没有问题就可以开拍了，其他的我会准备好。”

林余有条不紊，把脚本发给于燃后，难得耐心又细致地把里面的内容都讲解了一遍。

抬头看于燃时，却见他逆光而站，所幸天光足够明亮，可以看见他的神情。

他似乎有些分神，林余讲话停了好一会才看向她，唇边泛起熟悉的笑容。

林余很不满他的不专心，特意问他一遍：“我讲清楚了吗？”

这话一出，愣神的人变成了林余。

于燃是个细节很多的人，这一点林余深有体会。

就比如他讲题时，从来不问“你听明白了吗？”，而是说“我讲清楚了吗？”

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有一次，林余有一道题无论如何都搞不懂，只好去求助她的研究生表姐。

林楚常年跟着老师做项目，这种本科生的难题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讲题也囫囵。

林余只觉讲了和没讲一样。

她眼珠一转，瞄上了一旁静静工作的于燃。

她怀抱着某种自己也无法说清的心绪，在表姐去上厕所后，悄悄坐到了于燃身边。

她刻意弄出了些响动，将平板放在了桌子上。

于燃果然转过头来，不笑时表情也一点不凶，让林余产生了勇气。

只是她还没开口，于燃就先说话了。

他看看林余手上的教程，露出怀念的神情：“我上学时也学的这个版本，有什么不会的吗？”

末了，于燃推推眼镜，问她：“我讲清楚了吗？”

面对少女隐秘情怀的对象，无论是谁，仿佛都会生出比平时更多的细心，去发现一个人的好，亦或者这就叫滤镜。

题目早已模糊，对后来的她而言也再算不得什么。

只是当时的雀跃到现在也记忆犹新，似乎那团火焰的余烬正潜伏在某个角落。

后来她和表姐说：“表姐，于燃学长给我讲题又温柔又细心，说的不是‘你听懂了吗？’而是‘我讲清楚了吗’，他也太好了吧！”

表姐的表情很惊讶，重复一遍：“于燃给你讲题？妹妹，这话可不兴乱说。”

“老师叫了好几次，让他帮忙带本科生，他没有一次是同意的，真是活见鬼了。”

林余从不否认，于燃对自己产生了很大影响，一些言行已经潜移默化，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她只学好的。

现如今，这一点没用的小细节，也只有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思及此，她赶紧拉回自己的思绪，不再陷入无谓的回想中。

却听见于燃轻轻感叹道：“你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林余低头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没沉淀一下真是抱歉。”

*

林余定下的第一个拍摄地点是民宿一楼的清吧。

把窗帘和门都关上，顷刻间就像入了夜。

一盏昏黄的灯打在于燃身上，朦胧地照出他挺拔轮廓。

林余举着相机，四处寻找角度。

余燃的笑与前几天花园的重合，赏心悦目的同时也让人倍感亲切，和林余预想的有些出入。

她拍了一通，脸上却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于燃已经很长时间维持这举着酒杯轻轻摇晃、身体看似舒展随意，实则都是全身肌肉同时发力才能保持的姿势了。

他忍不住微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双肩往后放松了一下。

林余骤然叫住他，眼里发着光：“停！就是这个感觉！”

她几步走至于燃腿前，半蹲下来仰拍。

于燃见她姿势变扭，忍不住想笑。

林余咔嚓咔嚓一顿拍，又叫他一声：“别笑。”

林余发现，于燃这个姿势时，有一种年长感。

当然不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感。他长相的风流潇洒与这几年日益增长的成熟气质明明是极矛盾的，却在这时有了完美的融合。

那双上挑眼随着脸部抬起时向下泄出的一点光极有氛围感，让人想飞蛾扑火。

她凝神注视着照片，以一个专业摄影师的角度细细看去，那一点乍现的灵感被她牢牢抓住，完全忘记了和于燃的恩怨。

林余发现还有一点可以优化。

她快速跳上吧台的椅子，相机也随意抛给于燃，于燃轻轻接住，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林余轻声道：“冒犯了。”

女孩的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凑近，那双下垂眼真诚依旧，在黯淡灯光之下展露出的光芒令人心惊，让人忍不住后退，又忍不住上前。

于燃岿然不动，静静凝视着女孩脸颊处细微的绒毛。

直到香甜的味道完全笼罩他。

林余有些不满地看向于燃，因为他的乱动，口红在他唇边擦出了一道不算浅的痕迹。

她把于燃的头转过来。

有些人兴奋时，气血全冲在脸上，手脚反而冰凉，林余就是这种人，此时与手与于燃的脸相触，下意识眷恋起了这温热触感。

但很快就有别的东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于燃，你真是个天才！”

她来时似火，走时也如风般轻快，一瞬间，于燃怀中一空，林余已经拿走相机一顿狂拍了。

兴起时，她还教于燃怎么动起来。

“于燃，亲过嘴没？假设你前面就是你的亲嘴对象，对，就是这个眼神，身体也向前一些……”

“好看！很好看！就是这个姿势……”

林余拍过这么多人的经验之谈，你越夸赞一个人，他的表现力才会越强，反之亦然。

一开始她还有些放不开，但现在已经彻底沉浸其中了，什么好话都说完了。

等拍完清吧这一个点时，她才渐渐反应过来。

于燃落后她半步走着，两人已经脱离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她一边看着相机内容，一边加快脚步，谁料于燃始终跟随着她的节奏，就是要像个阴影似地笼罩在她身边。

看向于燃时，他眨眨眼，低头看她，半点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林余的心潮已经平静，心如止水，看于燃时也格外宽容，主动和他并排走，横向拉开距离。

于燃走近她，道：“我能看看照片吗？”

当然可以。林余干脆把相机递给他：“按这个键是下一张。”

于燃接过，一张张细细看起来，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对照片的满意态度。

但林余对自己有信心，而且她知道，对于燃这种体面人来说，不管拍得怎样，他也会夸上几句。

哪成想，一直到他们走到下一个拍摄地点，于燃嘴里也没蹦出一个字来。

林余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在她要夺回自己的相机时，于燃终于开口了。

“你给每一个模特都这么说吗？”

当然了，夸赞每一个模特她的基本素养，应该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吧？

于是林余也这么回答了。

脖子上骤然一沉，相机重新回到她身上，林余宝贝地摸了摸。

于燃又接着笑道：“照片拍得很好，多亏你指导我了。”

林余以为他是对照片有不满意的地方，又不好意思直说，好心安慰他：“你有什么想修的告诉我，后期都能P。”

反正等拍完宣传视频，他们就两清了，林余虽然对于燃不假辞色，但对客户还是尽心尽力。

等民宿宣发视频发上去，就算冲着于燃这张脸，应该也会有很多人买账，倒时民宿小火一波，她也涨点粉还不用交房租。

双赢局面。

室外阳光灿烂，此时已近下午，温度愈发炽热，连空气都轻微扭曲。

天气真的很热，林余一到室外就开始出汗，连轻薄的防晒衣都成了挂碍，林余脱下它塞进包里，拿出遮阳伞来。

湛蓝色的小伞配着蕾丝花边，一看就很有大海的气息。

遮阳伞大多都不大，两人人时只适合亲亲热热地挽着手一起走，就像她和顾启月。

林余撑着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手臂上的青龙受阳光的灼烫，更是张牙舞爪地要飞出来了。

下一个拍摄场地是沙滩，需要一个视频，因此并不需要太多精心设计的角度，更多的是模特的自然感。

海浪一下下拍在林余的脚上，清凉与灼热交替。

于燃离她有些距离，及腰的海水打湿他的白色衬衣，牢牢粘在皮肤上，内里的紧实的肌肉透了出来。

林余遥遥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准备收工了。

海城的夏天名不虚传，在这样的午后，游客都躲在沙滩上的大伞下，海里的游客只有三两个，十分方便拍摄。

于燃拧着身上的衬衣，海水自他手中流出，怎么也拧不干。

林余只觉视线一花，于燃就变了个样子。

健壮胸膛彻底展露在眼前，海水晶莹顺着线条蜿蜒而下，有滴水眷恋地挂在枝头上，极缓慢地往下坠去，再下是分明的腹肌、人鱼线，一切都随着他的呼吸均匀起伏着。

于燃见她看来，桃花眼弯起，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行吧，林余移开视线，看着沙滩上穿着泳装的男男女女。

她也没什么好阻止的。

她重新打起伞来，许久没有锻炼过的身体很难承受这般高强度的劳作，步履迟缓。

手上一轻，于燃再次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伞，眼波流转间，眼下那枚小痣格外明显。

他问：“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