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来茶馆串门的不少,各自拎着些吃食,笑容满面地来,又笑容满面地走。
黄玉良和小柳儿躲在门后说悄悄话。
“好麻烦,你小声些别露馅。”
“明明是你说的更大声好不好?——我也不喜欢这些。”
“我以为小孩会喜欢。”
“你比灵姐姐大,你怎么不去?”
“……你不懂。”
小柳儿转回往外探的头,见着最后一个人走了才出来,殷勤地给周灵捏肩。
周灵双眼微阖,很是享受,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袋子:“之前给你做衣裳的何掌柜带来的,恰好是你爱吃的烧肠,尝尝吧。”
“特意送来的。”周灵补充。
小柳儿心痒痒的,想吃,然而先是镇静地问:“怎么想到给我们带这些?我们……”她想说不过一面之缘。
周灵抬头看她,小柳儿低头,看到周灵笑盈盈的脸,一偏头,目光正正好好落在自己衣裳,左胸处的一朵梅花刺绣上。
她突然想起来,那日他们去祭拜时何掌柜送来的,只是当时只有黄玉良在,便拜托他先收着。
“人情如细丝,就是小也有许许多多的经络。”周灵笑:“何掌柜还要感谢你,让他过年有个着落。”
小柳儿继续按着,脸微微发红。
黄玉良适时轻咳两声,摇头晃脑出来了,面上掩饰不住的得意:“这要归功于我——我也想吃。”
“想吃便吃。”周灵下巴微微一抬:“不过里头有辣子,这么久以来,倒是没见过你吃辣。”
黄玉良讪笑两声,周灵了然。
她和小柳儿不挑嘴,基本是有什么吃什么,空闲时候研究稀奇古怪的吃法,大多是小柳儿想的,酸甜苦辣都有。萧衡和黄玉良来了后也没特意改过,只是她看着,黄玉良好像只挑清淡的下口。
门一开,萧衡回来了,身上背着比人高一圈的炭,脸上也有些黑印。
他一进来便看见大大小小满地的东西,大米红肠,酥糖荞麦。他说过买炭,然而周灵没想到买的这么多。
“这些够用到来年了,你怎么带这么多回来。”这得多少钱?
萧衡默默擦了擦手:“帮了个忙,没要多少钱。”
“什么忙?”
“砍十几棵树。”
周灵一咯噔,心想着卖炭的真是看人下菜碟,以前瞧着她一个人,故意给她算高价钱,给的炭还少;见着是萧衡,八成猜出这人不是本地的——一棵树都要五六人砍,五六个人的工钱压到萧衡一个人头上不说,还叫他砍十几颗。
怕是萧衡和那卖炭的都觉得赚了。
成堆的炭在到小厨房的一角,像一座小山,早该想到萧衡不知道这些,偏偏他还真是个有力气的。
“这些是什么?”萧衡指着地上的东西。
“腊肉、腐乳、荞麦。”
周灵抱臂环胸,萧衡默默闭嘴,这些东西他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这些东西哪里来,周灵故意给的这个回答。
故意避着他。
宫中也有这样,各路将军臣子派人送东西来,统统堆在一间专门的宫殿里,然而却是金银珠宝,以及其他更为珍惜的东西。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倒是蛮新奇。
门边挂着一节一节的肉肠,外头歪七扭八的,不晓得往里面拼命灌了多少。
这里的习俗便是过年当天紧闭大门,见人串门走小门过,真正的年饭在中午,晚上再添一或两个。
*
隔天便到了腊月二十八,从早到晚的炮仗响个不停。
过年自然要有过年的气氛,小柳儿生火,黄玉良洗菜,萧衡扫地劈柴。
她先吩咐的小柳儿,黄玉良眼巴巴的问着他要干什么。
周灵让他洗菜去了,黄玉良高高兴兴去打井水,落在第一步掀井盖就犯了难。
周灵看不过去要帮他,却被萧衡抢先一步,甚至直接替黄玉良把水打上来,然后直直走到周灵面前。
“我呢?”
于是只好让他扫地去了。
灶下猛火,灶上生气,周灵掀开盖子,舀一勺热水沿着锅边浇圈儿,滋啦一声,香气水汽热气一起扑面而来,顺着烟囱分担到外面去。然而这时候,家家屋里都是这样的场景,分不出来谁的更诱人。
粉蒸肉、母鸡汤、蒸鱼、卤猪尾巴,今年的肉竟是比菜多。
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这是一个和平的日子,这是一个什么仇怨都暂时相消的日子。
“适合喝酒!周掌柜,有酒吗?”黄玉良问。
“没有。”
“我有!”他从身后掏出来一瓶,通体绿色的腰瓶,细细小小的壶嘴。黄玉良朝周灵晃了晃:“来一杯?”
见她拒绝,又转向萧衡,同样的意味。
萧衡也不要。
“没意思。”黄玉良啧声,随后摇头晃脑开始念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一杯下去,多大的忧愁都没有了。”
“这酒哪来的?”周灵问他,她记得附近好像没有什么酒馆。
黄玉良登时有些心虚:“这不用管,失意之人,谁会记得他们喝的是什么酒?”
周灵无语,提醒道:“喝酒伤身。前些天有人喝了旁边一家来路不明的酒,又吐又泄失了魂似的。”
言下之意别喝死了。
黄玉良脱口而出:“可是他和我说那人是故意栽赃陷害。”
“所以你也是在他那里买的?”
“……”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黄玉良,他倒酒的动作一顿。
她没有劝到底的意思,不想听的人说什么都没用,周灵摇了摇头。
“我就只喝这一杯!”黄玉良咬牙:“我倒是真的不信这一杯还能……”
他醉了,碗里大半的菜还没动。
小柳儿悻悻:“怪不得解忧呢,一下晕过去了谁还记得那些事?”
周灵头也不抬吩咐萧衡道:“待会你带他回去休息一下吧,留些清淡的东西在边上,他醒了估计就要吃。”
萧衡点头应允。
桌上趴着一个人,他们倒也没感觉什么异样,边吃边聊,然而大部分是周灵和小柳儿聊天,安排着明日后日去哪里玩;萧衡自小被教育着“食不言”的规矩,多年来已成习惯。
“秦升秦落他们什么时候来?”周灵突然问他。
对上她的目光,饭在口中不知是咽下去好还是不咽下去好的萧衡:……
最后他平静道:“年关将近,宫…那里怕是要忙一阵子,正月十五之后也说不定。”
周灵不许他在小柳儿面前提和自己身份有关的事情,萧衡垂眸,余光悄悄观察她的表情。
周灵还是不看他,面上丝毫没有波澜,小柳儿拉了拉她的衣袖,于是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他他他怎么这么奇怪?”
黄玉良的脸上,额头上,唇边泛着奇异亮丽的红,苍白皮肤下更显诡异,周灵和萧衡都正起身子来。
“他会不会也失了魂?”小柳儿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黄玉良站起身,然而头还低垂着,走起来晃晃悠悠:“谁丢了魂?我没丢!我醒着呢!”
周灵拉着小柳儿退至一边,萧衡上前擒住他的手腕。
“痛痛痛痛痛!萧衡兄你放手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力气很大!”
能认人,看起来没失魂。
黄玉良抬起头来,双唇红艳艳似乎能掐出水,眼睛水亮,迷离地看向他们。周灵之前便被他秀气的容貌惊艳过一次,然而一喝酒,气血上来恰好不足了他平日里稀薄的神色,加之他身形偏瘦,说是一个女子也不为过。
还是个昳丽的女子。
见周灵和小柳儿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样子,黄玉良有些懵:“你们都离我那么远作甚?快快坐回来坐回来。”
周灵和小柳儿对视一眼,坐了回去。
“我刚刚是不是还没吃菜,我好饿——算了我不吃了,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讲!”
黄玉良瘫坐下来,大剌剌张开双手双脚,双眼紧闭,手指虚虚指向房梁,大声道:“虽然!我总是惹祸!”而后看向她们,笑了下:“但不瞒你们说,这些时候真是我最最痛快的日子了。”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鸡皮疙瘩起一地,黄玉良醉了和醒着一样令人不省心。然而周灵眼尖着瞧见他的手臂,衣袖下坠露出的部分,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你手怎么了?”她问。
萧衡站的更近看得更清楚,一片白皙中青紫黑交错,在手腕以上的地方。
他皱眉,像是特意挑的平日里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黄玉良装聋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只有一点能确定便是他在发酒疯,刚说着要吃的东西又是一口没动,碗里东西满满当当像是在给他本人上供。
周灵天性有强大敏感的直觉,她先前就猜忌过黄玉良的身份,这时候仍然觉得不同寻常,却觉得深究之后——
或许叫他伤心。
不必要的情况下她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同样不必要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在乎这些。
“他醉了,你带他进去休息吧。”周灵这次看向萧衡道。
待人走了后她问小柳儿:“在想什么?你以后不许学着他这样喝酒。”小柳儿只是静静靠在她的肩头。
“感觉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小柳儿迷茫:“他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周灵:“他说了呀,说他很开心。”
小柳儿细声细气的:“你也要瞒我。”
周灵不说话了,轻轻拍着她的头顶,问道:“不高兴了?”
“没有……”
这么闷,还说没有不高兴。
“施掌柜送了两盏水灯,晚上等他醒了我们去放水灯。”
小柳儿垂下眼睫:“嗯。”
那些伤一看就是被打的,选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可见那人的心机。周灵看向萧衡带着黄玉良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先前轻佻的样子,黄玉良一贯是这个形象。
另有隐情?但是这个世界上,却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的。有的人会忍,有的人会反抗,于是有的人看着他们忍,看着他们反抗,同样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结果的,无论选择哪种方式。
好在黄玉良现在并不处于这种境地。
周灵轻轻哄着小柳儿道:“会过去的,等他回了京城,都会好起来的。”
私心过年情节写的比较多就像黄玉良说的这是最快乐的时候了。过完年大家就要开始惨的惨惨的惨。其实这么多角色里面最惨的可能萧怀远和黄玉良不相上下,私心还是觉得萧怀远最惨,当然比这个没有意义,最后大家都会有一个美好结局的(maybe?)不会有人死的,嗯。黄玉良的身世后文还会提到,有人能猜猜看吗哈哈,现在写他比较多也是因为他后面出场就少了,多高兴会。
这本算是各种意义上的练手,作者这个笨人也是头一次写文,经常控制不住走向偏离大纲狂奔,又经常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小巧思,现在写的字数多了,设定伏笔什么有改动就要通篇修改,so,,有不好的地方大家见谅[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另外虽然我的小巧思经常左右互搏,但是写到现在不会设定偏离了,,全文只有男女主一对cp,一对感情线!坚定!(因为别人的爱情都没了哔哔哔——)看到这里的朋友们多多收藏评论,我真的很希望有人评论的,,[熊猫头][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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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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