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目送李月蛾离开后,慢悠悠往回走,也不知方小侯爷过来了没,这次是不是被邪恶猫咪打滚扒裤腿讨食了……
他开始感受气氛,观察这个月老庙,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值得那些沙盘推演的公子哥来回提起。
慢慢走着,他还真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说是月老庙,其实是一个另类的商业街,月老庙本身占地不多,也没在最中间的位置,只是出了名,难免做买卖的都要过来蹭一蹭,人多了,景多了,不可就热闹了?
这里店铺很多,卖什么的都有,巷道也很多,有明有暗,不熟悉的人很可能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是死胡同,或者在认为的死胡同里打转,其实只要多往东或南走两步,就会发现柳暗花明,出口就在那里。
人多,门庭多,暗路多,信众多……会出现什么现象呢?
不熟悉的人会迷路,熟悉的人反而可以利用地形,顺利摆脱什么,或隐藏自己,人海是最方便的保护色,信众更是可以随意使用帮忙的人手。
李月蛾一个内宅姑娘,本身能得到的信息量有限,会找到这里……难道她失踪的事,与此有关?
若这个冯姑子和月老庙会做这样的买卖,那谌永安出事时,钱粮全部不翼而飞,只他被抓到,袭击他的人一个都没落网,莫不是也是利用了这里?
那这个冯姑子,可就不是一般人了,能整合这么多力量,敢做这种事,应该不是凑巧?那她有什么目的呢?沾上官府的事,可不是能那么轻易脱身的。
还有谌永安,官府的人抓他,他就乖乖被抓,一句不辩,情绪这么稳定,是不是知道自己被算计了?知道了多少,又为什么不开口说?
“……我这个啊,是霍家正在研究,还没推出来的新品,叫香氛的,跟咱们的熏香不一样,你闻不闻,清不清雅,干不干净,好不好闻?这个香只要点一点在腕间,能足足香两天!说喷到衣角,只要不洗,能香十来天!”
“哇这个厉害……”
“那当然,你拿花皂洗手,香味一会儿就没了,这个可不一样,当然洗手还是得用花皂,这个只是香,不能洗手……”
温阮路过一间珠宝铺子时,听到里面女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意识到她们大约在谈论制作的香水。
霍家的确上了心,不错。
有人在逃跑,有人在抓人,有人在品茶享受,有人在推广带货,这小小的月老庙,还真是包涵了人间百态。
“怎么我和他抽的是一样的签,这不是骗人么!”
“姑娘不用担心,签一样,人不同,运不同,解法自也不同……”
“可我看她不顺眼,就是不想和他拿一样的签!”
前面突然有人吵架,爱看热闹的人挤过来,有人跑得很快,撞到了温阮。
温阮趔趄了一下才站稳,也没在意,只是观察体会的心思淡了,迳直走向和方锐约的那间茶楼。
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头突然拦在他面前,递过来一个东西:“少爷,要个果子吧,要一个吧……”
老头白发苍苍,皱纹满面,脸上沟壑手上裂口都写明了生活不易的沧桑,人老力弱,被人群这么挤过来,卖果子也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可能生意不大好,他眼神十分殷切,或者说,渴盼。
温阮看着可怜,伸手接了果子。
可要付钱摸向腰间时,却发现荷包不见了,被偷了?
是刚刚撞他的那个人?
“抱歉——”
他刚要把果子送回去,拥挤不固定的人潮又撞到了他,果子掉到了地上,被经过的人踩的稀烂。
“小老儿的果子……三更天就爬山去摘,小孙孙治病吃药钱……”
老头眼直直的看着烂掉的果子,直接蹲在地上,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欺负老头啊?”
“这老头好生可怜,你说你不要果子你别拿啊,拿了又不给钱,还给踩烂了。”
“百姓生活多不容易,半夜就起来为生计奔波,这还是小孙孙的救命钱……”
“这少年看着穿戴不穷啊,就硬生生欺负人呗,寡廉鲜耻,人心不古!”
“没钱充什么好心……”
起初骂的还隐晦些,大家都骂,声音就越来越难听,越来越脏了。
于振看到这一刻不知有多舒爽,手把的紫砂小壶挨到嘴边嘬了一口,满意的晃了晃脑袋:“去,再加点钱,让他们大声骂,骂个爽!”
他倒要看看,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受着!臊不死你!
你不懂事,我替你家长辈教教你做人,你就知道眉眼高低了……
“让让让让你爷爷来了——”
方锐从人群中蹿过来,像个猴子,好家伙,他就迟到了一小会儿,好兄弟竟然被人欺负了,这怎么能忍!
“说谁没钱呢,老子的兄弟会没钱?”
方小侯爷直接甩了一把银票出去,围观人群也顾不上骂人了,全都去抢钱,蹲在地上哭的老头都愣住了。
“不就是一个破果子,老子赔你一篮子,你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走,要是卖不完,就别走了!”
老头吓得一抖:“这位公子爷……”
“少来这套,欺软怕硬,专门逮着脸皮薄的小孩欺负是吧?”方锐豹眼环睁,呸了他一口,“哪来的老骗子,鞋底是新的,半点磨痕没有,手上指甲里黑的不是经年辛苦劳作痕迹,就是锅底灰,一洗就掉,怎么着,混哪个场子的,上头是谁,要不要老子送你去官府问一问?”
温阮这才注意到,被骗了?大意了。
大意了。
于振手里紫砂小壶差点摔了:“方小侯怎么会来?怎么认识这温阮,还气急败坏帮忙,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
不能再这样了。
不过国公府小少爷这样就能被骗到,本身也不大聪明。
于振站起来,走向场中,笑吟吟行礼打招呼:“见过方小侯,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打招呼的同时,视线还刮过温阮,说不上是警告还是其它,总之,不怎么友好。
“你又是哪个屁?”方锐看温阮,“认识的?”
温阮摇头:“他之前问我,是不是不认识他。”
方锐哟了一声:“怎么着,不认识你犯法啊,欺负外乡人脸不熟?我打小在京城长大,也不认识你是哪根葱啊!”
于振脸一僵。
他敢直接出来,自是因为见过方小侯爷一面,没料想方小侯也不记得,或者……不想记得。
可这人不能得罪,这人脾性,连六皇子都敢招惹,何况二三皇子,从来没给过面子,就算他亮明身份,说自己是二皇子的人,也落不着好。
于振哪敢有脾气,不但不生气,还笑嘻嘻:“小人是哪个排面的人,能值得小侯爷认识?只是今日之事,有心想劝您一句,”他手掩了唇,凑近些小声道,“莫要和这样的人走太近。”
方锐:“这是什么说法?”
于振眼角光扫过温阮:“此人不懂礼数,不识进退,也不是说他本性就不好,可能从小到大眼界有限,格局也有限,哪怕没坏心思,也可能会给身边的人招祸……”
方锐眼梢一斜:“关你屁事?”
于振:“他都认不出我身上衣服配挂,拿捏不好礼数,和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归——”
“你身上什么东西?很贵么?”
旁边一位美妇人似是听不下去,站了出来:“提花缎,苏工绣,的确是好东西,价贵,但只要舍得钱,到处都能买到,腰上配和田玉,也不过是和田青玉,非羊脂非粉绿粉青,认出来很了不起么?你可知这小公子身上穿的是什么?有价无市的霍苎,别人随便做成衣服穿,你却睁着两只眼睛看不出,还敢说别人没见识,没品位?我看你格局也就这样了,这辈子去捡别人淘汰的玩意当宝贝吧!”
美妇人迅速输出完,转向温阮,脸上立刻绽出笑容,别提多温柔多亲切了:“你可是阿阮?我夫家姓梁,外头叫我一声梁夫人,一年半前曾去泗州,在霍家铺子外与你过一面之缘。”
温阮有些歉意,他没想起来。
梁夫人:“我那日戴着幂篱,没同你说话,你自不认得,我每每想起可是大悔,该要上前同你打个招呼的,那时北地遭灾,京城都跟着乱了好一阵,是你想办法让人带了粮到京城,活人无数……”
她话说的很隐晦,大约不确定温阮方不方便公开,总之她知道这些事,且记在心里,很感恩,还后悔没有早点结识他本人。
……
温瑜并不知道,就在他一心一意追着未来探花敬宇青跑时,他心心念念,想要结识交好,抱大腿的梁夫人,此刻正要结识交好,他那瞧不上的便宜弟弟。
他也没注意到,敬宇青视线其实远远朝这边瞥了一眼。人群中窃窃私语,传着梁夫人刚刚说过的话,他目力好,这一眼,就看到了温阮。
原来当时母亲的救命粮,就是这位小少爷的恩惠。
芝兰玉树,如月出皎皎,华光生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敬宇青垂下了眼睑。
对街茶楼三层,有只大黑狗巴巴看着门,喉咙里呜呜有声。
“你委屈什么,”邾晏踢了下它屁股,“你看看用得着你么?”
狗子冲他汪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责怪主人不给力。
“行了,走吧,干你的活去。”
邾晏站起来,慢条斯理紧袖口。
月老庙乱局已成,他也没开门,直接顺着窗子跳下去,轻盈落在地面,锁定潘鹏的人,在大街上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
捕猎嘛,怎么能不刺激一点?
潘鹏远远看到六皇子就头疼,他不能被抓到,六皇子说过,抓到了,他就是个死字!那怎么办,只能跑,女人也不找了,让所有人聚到他身边保护他。
他试图制造一点小混乱,比如拉路人挡,破坏路边摊,但他发现这种方法不可行,不但对六皇子没有半点影响,还会越咬越紧,如果他只是逃跑,不影响别人,六皇子反而愿意多玩玩,享受捕猎过程……
也是,这人本就是个变态来着!
被猎人盯着的滋味果然不好受,那种不管怎么跑,往哪个方向,似乎周围都有天罗地网,不知道死神会在哪里降临,何时降临的滋味……太难受了!那国公府小少爷那天提议这个,怕不是想救他,是不想他死的太痛快吧!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狗,狗子也是!它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神出鬼没的驱赶他的人,锋利尖牙危险十足,却也没咬人,只是赶,像是在帮主人围猎……
意识到时,自己这边的人已经进一个巨大的空屋子,特别安静,没有外人烦扰,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都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啊!他是六皇子又如何,我是你们的主子,我没命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潘鹏一边指挥着身边人去抵挡六皇子,一边用力奔跑,高声尖叫:“王六——该出手了吧!我若没命,你怎么同我父亲交代!”
一个与所有护卫穿着都不同,手执环刀,太阳穴隆起,气势肃杀的中年人从房梁落下来。
“你们先走。”
他一个人,迎上了邾晏。
邾晏唇角微微掀起,似乎终于觉得有点有趣了:“琵琶骨不错,堪赏一刻钟。”
他抽出腰间佩剑,身形快如光影,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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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臊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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