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扬州

不出所料,亓孟琏确实热极了。

前半夜虽然燥热却是勉强可以睡着,但等到他听见身后萧洺州窸窣一阵睡下就开始出汗了。

但是他不敢辗转,怕吵醒萧洺州之后对方又开始嘲笑自己。

烦。

于是他就顶着一床厚被子耗着。

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衣裳和汗水融合,有点黏腻的粘在身上,头发也委在脖子上。

第二日天刚亮他就爬了起来,一下就看到了在一边睡的正香的萧洺州。

亓孟琏深呼吸,强忍下要把对方一脚踹到床下的冲动。

他昨晚没睡的多久,醒了之后才发现就算再怎么摒除杂念也做不到自然凉的感觉。

索性不睡了。

亓孟琏发丝零星粘在脸侧,他胡乱缕了一把头发,小心掀开被子开始宽衣。

把以上脱下来的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获得了轻快的自由后,亓孟琏偏头,想到什么。

抬手展开外衣,覆在萧洺州的被子上。

他被自己逗笑,困意袭来。

刚打完一个哈欠,正打算躺回去睡觉,一低头就对上方才被自己盖住的人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眸。

……

他应该是刚睡醒,眼中朦胧,带着疑问。

亓孟琏低头和他对视,两人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萧洺州最先开口。

他喉间攒动。

“你在干什么?”

亓孟琏:……

我说怕你冷你信么。

于是,刚把衣裳脱下来的亓孟琏认命地重新穿上。

他带着萧洺州走在客船的木廊。

萧洺州看着在自己前面的人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可以先睡一觉再带我去。”

萧洺州刚才一睁眼就看见亓孟琏坐在一边,眉眼含笑但是眼尾挂着疲惫望向自己。

其实亓孟琏直接敷衍一下他的问题直接睡回去就可以了。

但是对方没有。

而是硬拉着自己要去找徐适潭。

他有点担心的看向对方。

亓孟琏对上他真挚的目光,感觉有点心虚,加快了脚步。

想把后者甩掉却又不能真的把他弄丢,差点走过。

少年又打了个哈欠,眼汽氤氲,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开始叩门。

“何人?”

出乎意料的,对方回应很快。

亓孟琏清了清嗓子。

“潭兄,是我,打扰了。”

现下辰时,徐适潭好像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

对方听到亓孟琏回话很快过来开门。

见到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个萧洺州有点惊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萧大人也在啊。”

亓孟琏点头,勾唇微笑。

“我们来问一件事。”

“二位请进。”

“不用麻烦了,只消一句,问完便走。”

萧洺州婉拒对方邀请。

省出些时间,好让某个没怎么睡觉的人在午膳前睡一会。

亓孟琏旁听,没有插话。

徐适潭把门开大了一点,站定道:“大人问吧。”

萧洺州没有废话。

“徐兄似乎与许多人都有恩怨?”

亓孟琏闻言诧异,他只知道对方和临沂是旧识,也仅告诉了萧洺州这一点。

不出萧洺州所料,徐适潭一顿,认真思索。

“算不上太多恩怨,若是硬要说。”他垂眸尬笑:“大人想问什么?徐某看看能不能答上。”

“大人认识昨日碰见的那位公子么?”

萧洺州直切主题,一旁亓孟琏都有点措不及防。

他压下再一个哈欠的冲动,睁了睁眼。

徐适潭扶着门的手紧了紧,道:“这是大人第一次南下?”

亓孟琏听着二人寒暄,互叫大人,有点想笑。

萧洺州上前一步,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

徐适潭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想到什么,又一次邀二人进屋。

最终二人同意,先后进屋。

徐适潭没有说话,亓孟琏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则没什么必要,于是挑了个地方坐下,试图假装自己不在。

见对方默不作声,萧洺州先开口:“大人如何得知?”

亓孟琏摆弄茶具,光明正大的旁听。

徐适潭将房门关上,他没有做过多掩饰,而是直接说道:

“昨日那位公子,如果徐某没有认错,正是县令之子。”

萧洺州闻言眉头微蹙。

徐适潭继续道:“徐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

亓孟琏插话。

“看来县令大人家底不薄,他儿子一身衣裳都能顶三个我了。”

他说完起身,徐适潭不语。

亓孟琏见萧洺州自己一人驻思良久,于是开口:“如此,大人问完了?”

萧洺州有点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亓孟琏按按眼下乌青,琢磨道:“那走吧。”

萧洺州自是没什么异议,亓孟琏抬步。

临走时无意间撇到这屋中正好挡在床榻前的屏风。

屏风半透,亓孟琏看不真切,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床铺并不整洁。

甚至还有一点凌乱,不太符合自己对徐适潭的认识。

他放下托着脸的手,笑了笑。

“没想到潭兄不喜叠被,我莽撞了。”

潭兄顺着亓孟琏的目光也看到榻上团成球的被子,笑着找补。

“还好撞见他的小亓公子,若是旁人那徐某其不要成什么笑柄了。”

站在一边的旁人萧洺州:……

顺着这个话题,亓孟琏又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最后才拽着萧洺州告辞。

但他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坨被子像是凸起来了一块,而非堆在一起。

“你说。”

亓孟琏放慢脚步,让自己和萧洺州同速。

随后开口:“你说,如果有人把另一个人藏在了被子里。”

他佯装思考。

“那他还会有胆量让旁人进屋么?”

亓孟琏言语认真,萧洺州想到什么。

他本来认真听着,但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露出不解的表情后很快恢复正常。

认真道:“我觉得一般人不敢偷/情。”

亓孟琏回头,想反驳。

“可……”

……?他觉得很不对劲。

“我什么时候说有人偷/情了?”

“藏在被子里?”

亓孟琏本来困到发白的脸颊有了一点血色。

萧洺州选择无视,他看向木廊另一边水岸相衬的景色,认真答道:“除非忍不住。”

亓孟琏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了瘪,但是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合理。

“你不会……”

亓孟琏觉得好笑,抬头对上萧洺州。

他背着光,到底是年轻,一夜不睡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现下兴致正足,直达眼底的笑意让和他对视的人神情恍惚。

亓孟琏这次长记性了,他没有直接睡,先脱了外衣。

迷蒙之中,坐在案几旁不知道干什么的萧洺州好像出去了一趟。

他翻了个身。

随便吧。

亓孟琏决定给孩子自由,萧洺州只要不干什么伤天害理取他性命的事,他就给对方兜底。

亓孟琏再次入睡,醒来是一个时辰以后。

正好是午膳时间。

他起身,青丝无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下的发冠正躺在枕边。

他任凭头发散落肩头,起身第一反应是寻记忆之中刚刚出去了的某人。

不过还好,对方并没有消失。

估计是方才出去后又回来了,他还坐在原处。

日头高照,顺着窗户照进,有点刺眼。

亓孟琏抬手,遮住一些日光。

他隐约看见萧洺州身旁的案几上摆着什么东西。

以他的经验,大约是信筒。

萧洺州正捻着一张薄纸细阅,听见亓孟琏的动静头也没抬,直接问道:

“醒了?”

萧洺州把那张纸反扣在案几上。

亓孟琏没回话,他适应了光亮,没觉到冷,干脆直接穿上鞋走了过去。

他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这是什么?”

其实他没指望对方说什么有用的,不过随口一问。

但没想到萧洺州居然毫无遮掩直接大方说道:“随问传信。”

亓孟琏忽然想起来昨天为了激将呛对方的那一下,感觉怪怪的。

不过反观,若是案件的缘故,信息传递是很重要。

亓孟琏走近。

“是关于那几具浮尸的?”

萧洺州点头,但是他没有注意到。

因为刚才亓孟琏看见萧洺州手边放着一盘糕点。

他刚睡醒,虽然有点口干,但是糕点的吸引力似乎更强。

那边萧洺州看亓孟琏不回话,以为对方想自己看信。

便将那张纸递了过去,塞到对方马上就要够到糕点的手里。

亓孟琏:……

他觉着手中细腻的触感,停顿片刻,最后原封塞了回去。

“你讲与我听罢。”

他有点饿了,终于得偿所愿,在拿着信的萧洺州震惊目光中把吃食送入口中。

很甜,就是有点噎。

他眉头轻皱伸脖子努力咽下。

萧洺州把纸折好,放进信筒里,十分善良地给亓孟琏倒了一点水。

然后讲道:“那几人真正的死因都不是溺毙。”

亓孟琏捧着茶盏抿了一口。

萧洺州继续:“尸体之上伤口众多,即使被泡到浮肿发烂也不能掩盖他们生前被虐致死的事实。”

亓孟琏挑眉。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神情严肃。

“这几人都是农户,四肢健全,看上去没有病痛。”

萧洺州点头。

“追本溯源。”

他说着,将信筒安好收了起来。

“他们都自上游而下,过了好些时日。手脚还有绳子捆过的痕迹。”

明显地人为。

亓孟琏喝完水,把茶盏放下。

“下作手段。”

他好没开始痛骂,屋外有人叩门。

“二位,客船马上就到扬州地界了,约莫下午就可以抵达码头。”

等他说完,亓孟琏和萧洺州交换了一个眼神。

应好。

“对了,二位午膳想在何处用?”

这回萧洺州依旧没有说话,将选择交给了亓孟琏。

后者想了想,没有思考太久直接道:“麻烦送来屋中。”

睡觉实在是个体力活,亓孟琏不知萧洺州坐在案几旁一个时辰饿不饿,但是他真的饿了。

送饭时房门开着,凉风吹进,亓孟琏又套上了那件外衣。

午膳除了时兴蔬菜外多为河鲜。

亓孟琏吃得开心,他爱吃一切,除了虾,因为还要上手,会很脏。

很懒的亓孟琏坐了过去,腹中的空虚催促着他拿起筷子。

午后,客船抵达扬州。

在亓孟琏眼中又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临沂和徐适潭一起出现。

亓孟琏过去,环视一周,最终问道:“芣苢呢?”

“今日午膳的时候还见了。”

临沂抢答,他向前几步,拉开和徐适潭的距离。

亓孟琏责问:“你们就是这样看顾小妹的?她要是有什么两样。”

亓孟琏想不出自己能说出什么又威胁性的话,只好弯弯嘴角,勾出一个惊悚的弧度。

“我也……”

不活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看到芣苢探头,出现在萧洺州身后。

……很好,很惜哥命。

亓孟琏收敛表情,露出一种众人十分陌生的严肃感。

“去哪了?”

行水路比陆路快,随问要到扬州估计还要几日,萧洺州想借这段空隙先行调查。

亓孟琏表示同意。

“你还不走?”

萧洺州下船后自己走了一段路,发现亓孟琏还跟着自己,有点诧异。

亓孟琏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为何要走?不需要帮忙?”

他看向对方空荡荡的衣襟,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你有,银子?”

亓孟琏说这话时故意拉长最后两个字的尾音,让对方有些无力反驳。

现在四周只有他们两个,方才临沂毫不见外的邀大家一起去徐府暂住。

他们出来逛逛,待会再回去。

到底喝茶不能尽兴,亓孟琏领略着江南风光,兴致缺缺。

不等萧洺州回答银子的问题,他掏出自己的钱袋,颠了颠。

“我有。”

少年轻轻一笑。

“听说初春的桃花酿最为香甜,去试试?”

我也想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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