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仁量最近混的风生水起,趁着休沐他租了一辆牛车,带着满当当一车物品回村。
进村时他特意放慢速度,好叫村里人都来瞧。
“仁量,这都是你买的?”
曲仁量矜持颔首,众人疑惑曲仁量哪来的钱。
一群人行至三叔公家门,曲大伯娘开门时都惊了,曲仁量拱手一礼:“伯娘,劳您们照顾我许久,现下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曲大伯娘看看曲仁量,又看看那一牛车的物品,整个人晕晕乎乎。
三叔公一扫连日颓靡,满面红光,把曲仁量夸了又夸,众人也跟着附和,没谁会此时说些讨人嫌的话。
只是曲仁量怎么挣的钱?
三叔婆和曲大伯娘整理物品,然而脸上的笑容僵住,初看小山堆的礼物,一样一样挑拣出来才发现都不值钱。
谁能想到除却最表面的鸡鸭鱼肉,内里都是陶罐陶碗之类的廉价品,连布料也只是麻布,只是比农家里织的布多一道颜色。
曲大伯娘压下不满,晚上同丈夫念叨:“曲仁量真是精过头了,村里人不知内情还以为他给我们买了多少好东西。”
曲由靖没吭声。次日他跟他爹提了提这茬,反被他爹一通呵斥。
曲由靖一颗心也沉了。他这个亲儿子在他爹眼里连外人都比不上。
曲仁量在村里狠狠刷了一波好名声,他打算再推一把,让这事“无意”传到镇上时,一个惊人的消息把所有喧嚣都压了下来。
曲小妹好了。
这在南河村炸开了锅,曲小妹都傻了几年,怎么突然就好了。
众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是大丫,一定是大丫治好小妹。”
“我就说当初大丫一个女儿家,怎么那么大胆子跑去医馆学医,原来都是为了小妹啊。”
“大丫太厉害了,她治好了卫大夫都治不好的病。”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吸引去,曲小妹这几日都不敢出门,唯恐被人当稀罕物看。
然而她躲在家里还是有人来,孙大娘拉着曲小妹仔细瞧,试探道:“小妹。”
曲小妹无奈:“孙大娘。”
孙大娘又惊又喜:“哎哟,小妹认得我,她真的好了。”
有好事者还特意跑去福心堂问曲词,于是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连县太爷都听见风声了。
县太爷诧异:“那曲姓女真有此能耐?”
县丞笑道:“大人,此事一出下官就去打听了,千真万确。那曲姓女的妹妹傻了近四年,听闻还是被族老活生生打傻的。”
县太爷惊了:“打傻的,这又是为何?”
县丞望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这就说来话长了。”
县丞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将他调查的事情原委一一说给县太爷听。
“荒谬,实在是荒谬。”县太爷胸膛起伏不定,“本官知晓男尊女卑,可如此作践族中女儿也是少见。”
曲氏族老在曲老二刚死就把曲老二两个女儿强行过继出去,跟直接卖了两个丫头有什么区别。
况且卖儿卖女也多是双亲才有资格,太平盛世这种事都少见了,一个族老手伸的长,心也歹毒。
“依本官看,那个曲仁量也非善类。”
县丞不言,保持沉默。
一个读书人,却在本地县令这里留下恶印象,对其仕途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
曲仁量只知道李柯人傻钱多,却不知道去打听打听李柯的背景。
不过曲仁量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他现在又怒又喜。
他不高兴他大姐出风头压了他的光芒,但又高兴他大姐的成就,他能借更多的势。
最近以涂钐为首的富家子弟找曲仁量越发勤了,黄秀才也对曲仁量友善许多。李柯感觉到曲仁量受欢迎,为了留住他的好朋友,硬塞给曲仁量一张五十两银票。
曲仁量志得意满,他打算再添一把火,于是去寻曲词,然而连医馆的门都碰不到。
方圆十里都知道福心堂的曲大丫曲大夫治好了自己的傻妹妹,甚至曲大夫当初学医也是为了自己的傻妹妹。
人们感慨曲家姐妹情深,一边又庆幸他们这个小地方出现了神医。
能把傻子治好,不是神医是什么?
医馆内,曲词的堂前人满为患,一对乡下夫妇抱着自己高热的儿子前来求医。
“曲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我们已经跑了好几个医馆,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曲大夫求求您,求求您……”说着说着妇人跪下对曲词嘭嘭磕头。
曲词:“你快起来,把孩子送去内室。”
时下的高热是大病,一个不好就去了命,更别说这夫妇俩四处求医已经耽误了病情。
“黎师兄,劳烦你跑一趟涂家,以我的名义向涂家买些冰来。”
“好。”
曲词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眉头紧锁,太烫了。
“阿厚哥,去取酒水来。”
他们正说着话,床上的孩子忽然抽动,吐出夹杂秽物的清水。
妇人心疼的扑过去,被丈夫拦住,一片静默中,曲词为孩子连下四针,最后一针落下,床上的孩子不再抽搐。
妇人捂着嘴无声流泪。外面的人也十分好奇,但不敢打扰,一时间整个医馆竟然颇为安宁。
直到黎师兄背着冰回来:“师妹,冰来了。涂家人心善,知晓缘由后主动赠与。”
跟在黎师兄背后的涂家父子心下慰帖,毕竟做了好事总要他人知晓。
众人也顺势夸赞涂家人心善,涂父挤进医馆旁观曲词治病。
长方条的冰块在孩子肘窝,腋下,下身滑动,曲词对孩子爹娘道:“你们跟着照做,不要停。”
她回到堂前,继续下一个病人。涂父也不嫌闷,自己找地儿坐。
涂钐待不住,出了医馆竟然看到曲仁量。
“曲兄。”
曲仁量面色一滞,又扬起笑:“涂兄。”
涂钐由衷道:“令姊真是妙手回春,沉静过人。”
曲仁量尴尬笑笑,他极不适应有人在他面前夸赞曲大丫,不过一个村姑,何德何能。
涂钐突然凑近:“曲大夫贵人事忙,不知曲兄可否帮个忙,带上令姊过府一叙。”
曲仁量打哈哈敷衍,涂钐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之后曲仁量借口有事离去,涂钐在外面逛了一圈又回到福心堂,正好看到之前那对乡下夫妇对曲词千恩万谢。
原来夫妇俩的孩子降□□热了,曲词正在叮嘱夫妇以后遇上高热情况,该如何应对。
曲词音量不低,医馆内其他人也听的清楚。
好宽阔的胸襟,涂钐想。旁人学点东西都藏着掖着,曲大夫则恨不得传遍镇子。
黄昏时候,医馆才恢复平静,医馆内的大夫药童都累了。忽然医馆外传来响动,众人一惊,还以为是病人。然而来人不是病人,而是酒楼小二。
涂父笑道:“诸位仁义,涂某十分佩服,一点粗茶淡饭还望诸位莫推辞。”
众人齐齐看向卫大夫,卫大夫对涂父道:“多谢。”
涂父颔首,带着儿子离去。
回家路上,涂父对儿子道:“你跟曲仁量好好处,他这位大姐绝非池中物。”
涂父在医馆待了半晌,他亲眼目睹曲词治疗一名又一名病人,不慌不忙,沉稳的根本不像十几岁的女子。
此等医术,此等心性,曲大夫未来必有作为。
每日都有人来福心堂求医,对于大夫而言,大量病症能让他们迅速提升医术。
卫大夫感觉停滞两年的医术,在同曲词的讨论中和实际治疗中得到了又一次突破。
他心中惊喜非常,而后又染上愁绪,他对曲词道:“你如此有天赋有毅力,这个小地方不该困住你。”
这番话是对于曲词个人未来而言,作为师父,卫大夫真的操了许多心。
但这片土地的乡民却巴不得曲大丫曲大夫永远留在这。
曲词望着卫大夫,老者满目慈爱,曲词垂下眼朝卫大夫深深一礼。
曲词繁忙中,其他的事都微不足道,有媒婆想上门给曲词说亲,也被求医的病人挡在身后。
一日酉时两刻,一辆马车停在医馆外,正是刘氏。
姜嬷嬷扶她进屋,刘氏亲热的唤着曲词,“上次一别,许久未见,曲大夫可还安好?”
曲词笑应,而后她为刘氏诊脉,“夫人可是调理过?”
刘氏掩嘴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曲大夫…”
她这次回娘家之后,她娘听说她半途差点晕厥,特意为她找了一位老大夫,修养了好些日子。
“曲大夫,我有子侄在镇上,会在此处停留一段日子,不知曲大夫可否能为我瞧瞧。”
老大夫的调理有效果,但却不能根治刘氏的毛病,她想让曲词再帮她瞧瞧。
治病救人,曲词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曲词没想到会这样巧,刘氏口中的子侄竟然就是李柯。
“曲大夫,这真的太巧了,没想到柯儿的好友竟然是令弟。我们太有缘分了。”
然而刘氏没看到曲词欣喜的面容,曲词神情反而有些呆硬。
主仆二人离开医馆后,刘氏疑惑询问姜嬷嬷:“难道是我多心了?”
姜嬷嬷面色严肃:“夫人,这内里恐怕有蹊跷。奴婢觉着,最好派人去曲大夫的村子走一道。”
“这……”刘氏有些为难。
没人会高兴自己被查,刘氏不想跟曲词生出嫌隙。
姜嬷嬷默了默,道:“夫人,之前您让老奴跟随曲大夫学习针灸,那个时候老奴从医馆学徒口中偶然得知曲大夫过得苦。但想细问,却打听不出什么了。”
刘氏肃了脸色,陷入沉思。
思来想去,刘氏还是派人去打听,南河村并非铁桶一块,否则县丞也翻不出陈年旧事。
半个月后,刘氏收到底下人消息,听完前后直把她气了个倒仰。
“好歹毒的白眼狼,他怎么敢的。”
刘氏也听闻李柯被哄着给曲仁量花钱,但因为中间隔了曲词,刘氏也就忍了,谁知道竟是中了套。
姜嬷嬷也止不住怒火:“怪道福心堂的人提起曲仁量都神色怪异,原来是有这些腌臜事。”
“可怜曲大夫还念着同族之情,不敢戳破,由得那贼人四处借曲大夫的名义揽财。”
主仆俩都气得不轻,姜嬷嬷问:“夫人,接下来如何是好。咱们要不要揭穿曲仁量。”
“不可。”刘氏下意识制止,她到底还顾忌着曲词。
“你让我想想。”
屋里的烛光摇曳,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日子一天比一天热,农人们在乡间忙活,进行大丰收。
曲小妹再次跑去找曲词要钱,然而这次她依然只得了几十文。
“小妹,你年纪小,太多钱财于你而言反是坏事。”
曲小妹脸色难看,她大姐有今天全靠她,什么治好她的傻病,她根本就没病。现在她大姐有名了,挣钱了,却将她当叫花子打发。
回村路上,烈日炎炎。曲小妹越想越气,忽然她顿住,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想以此事要挟拿捏她大姐。
这个念头一旦生起,再也收不回。
短短数日,曲小妹就将钱花光了,这日她吃完早饭擦擦嘴,决定去寻她的好大姐。
同一时间,曲仁量一身新衣出门,原是前几日他收到一封请帖,有读书人见今年丰收,特意办了一场文会庆祝,镇上的读书人都会去。
这种场合,他当然不会错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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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抚养弟妹的老实人大姐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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