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在庙前将曲词打发去后院，给心腹使了一个眼色。

王珍儿看着曲词离去的背影，心里动了动，上完香后她闹着说肚子疼溜走了。

另一边两个婆子领着曲词往后山去，言语间难掩轻鄙，曲词恍若未觉。

一般寺庙的后山都修有池塘，一面是寺庙取水，一面是摘种莲花。佛教里，莲花具有很重大的意义，是八宝之一。

然而少女一身白衣绣莲的长裙走来时，身姿曼妙，体貌清莹仿若步步生莲。

“魏大人以为何？”

“真神仙妃子也。”

膀大腰圆的婆子开口道：“表姑娘，近来太太心神不宁，看在太太养育你的份上，你可否为太太取来莲心水。”

莲心水顾名思义就是莲叶里盛的水珠，婆子说是晨露汇聚而成，聚天地精华，饮之大善。

曲词看着风吹过池塘，莲叶一角落下，水浸入莲叶里，嘴角抽了抽。

好一个莲心水。

不管多么荒唐的借口，大抵都是为了将她逼近池塘。曲词放慢速度，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呼吸急切了。

桂婵忍不住催促：“姑娘快些，太阳出来了，莲心水就被晒干了。”

曲词不语，只是垂首往池塘边去，桂婵同她仅半步之遥，桂婵看着面前瘦削的背影，无声的说句抱歉，就抬手伸向曲词。

“表妹？”

谁也没料到曲词忽然转身，桂婵瞬间扑了空，同时脚后跟传来一股推力。

扑通一声，桂婵落入水中，郑氏派来的两名婆子都傻眼了，原计划是把表姑娘推下池塘，怎么桂婵这贱.蹄子跳下去了。

她们刚要补救，池塘里又传来一道扑通声，安静的山林里顿时蹦出好几个上香的“普通香客”。

“来人啊，有姑娘落水了。”

“有贵女落水了。”

“……救人的好像是魏御史魏大人…”

“魏大人真神勇也。”

后山的动静果然引来寺庙里的其他香客，平头百姓不敢上前，但世家女眷却没有太多顾虑。

眼见膀大腰圆的婆子要回话，曲词立刻道：“我的丫鬟桂婵落水了，没想到救她的居然是朝廷命官，真是老天保佑。”

这话叫匆匆赶来的郑氏听个正着，一瞬间郑氏脑子嗡嗡，知道今天这出戏是弄巧成拙了。

那厢魏大人将桂婵救上岸，刚要摆姿态，却发现他救的人根本不是曲词。

正主在七八步外茫然的望着他们，魏大人垂首盯着蜷缩成一团的桂婵，脸色由青转红，他还有什么不明了，魏御史怒极反笑，“好啊，今儿本官是做了一回猴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郑氏，大步离去，徒留桂婵狼狈的躺在地上。四下目光如针，扎的桂婵喘不过气。

直到一张披风将她包裹，曲词捧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活下来就好。”

桂婵如梦初醒，一抬头正好对上曲词身后的郑氏。

偏偏此时一位同郑氏不睦的夫人上前，笑盈盈道：“魏大人心地仁善，你家的丫鬟运气真好。”

周围人议论纷纷，郑氏是故意选在人多的时候爆出事情，现在事情有错，她是后悔不迭。

郑氏柳眉倒竖，甩袖怒道：“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走了。”

不过几个时辰，魏御史亲身入水救伯府丫鬟之事传的沸沸扬扬。

“真的假的，哪有官老爷救丫鬟的？”

“千真万确，好多贵人都去瞧热闹了。”

“魏御史真是老当益壮，年过半百还能折腾。不知那丫鬟何等美貌哈哈哈哈。”

众人挤眉弄眼笑的意味深长，最后齐齐道：“魏御史好艳福啊。”

且不提魏家听了流言是何种反应，此刻伯府一片死静。

乡毅伯少见的坐阵后宅，他看着厅中跪下的桂婵，目光却扫过曲词：“你怎么会落水？”

难道是桂婵这个丫头心大了，想顶替主子。荒谬，十个桂婵也不及词姐儿三分貌美。

曲词也擒着手帕焦急的望向桂婵，“这众目睽睽，魏大人于池塘中救你……”

她话未说尽，桂婵已经哭成泪人：“伯爷，太太，奴婢是不小心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嘭嘭磕头，见乡毅伯和郑氏不为所动，又朝下首的曲词膝行而去：“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知道我的为人，你会相信我吧。”

曲词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桂婵脸上的喜悦还未展露又听曲词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桂婵神情僵住，那种情况下她的名声根本没有了，要么给魏御史做妾，要么出家做尼姑。又或是离开京城，反正她一个平头百姓，谁会紧揪着她不放。

她跟伯府丫鬟不一样，她早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了，她可不是奴籍。

桂婵哪一条都不是很想选，魏御史虽然为官，可对方今年已经五十有二。她二八年华，怎么能耗在这样的人身上。

曲词看见桂婵神情变换，垂下了眼，王珍儿却不放过曲词：“你当时跟桂婵挨那么近，怎么桂婵落水你却没事。”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不善的看向曲词，桂婵几乎是仇恨了。

曲词感觉到她同桂婵两人手掌交握处传来的力道，心下无趣，害人的倒先发怒了。

“当时我看见表妹了。”曲词一脸诚恳，“我想同她打招呼才转身。”

“你胡说八道。”王珍儿指着曲词大骂：“你接着编，我立刻揭穿你。”

面对王珍儿的咄咄逼人，曲词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你明明跟在姨母身边上香，却突然出现在后山，我心中既觉得奇怪又止不住担忧。”

王珍儿：“你……”

“行了。”乡毅伯倏地起身，“此事到此为止。”

他不能接受他精心策划的布局，居然毁在他疼爱的女儿身上，如今还将魏御史得罪了。

他大儿此次麻烦了。原本乡毅伯还想趁机拉拢魏御史，如今对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郑氏打发掉曲词，抚着心口顺气，忽然听见女儿问她：“娘，今日该掉池塘的是不是曲词。”

郑氏顿住。

心腹嬷嬷立刻把其他下人撵出去，关上房门。

王珍儿见状心里有数了，她气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如果她知道她娘要收拾曲词，她何必多此一举往后山跑，结果反而坏了她娘的事。

郑氏心口抽疼，又只能憋着气：“老天真是不开眼。”

其实曲词没落水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先嚷嚷把事情敲定，咬死落水人是曲词，曲词也没法子。偏偏就晚了一步，让曲词道出桂婵的身份。

如今郑氏他们才是不好收手，魏御史那边肯定要有个交代，郑氏倒是想把曲词敲晕了送去魏府，但实在没贼胆，也担不起后果。

之所以弄这曲折一出，伯府也是为个名正言顺。

纵然魏御史五十有二，但他成了曲词的救命恩人，曲词以身相许刚好是一段佳话。乡毅伯府也不会丢颜面，还能跟魏御史顺理成章的往来，日后伯府里儿郎的仕途也好走。

一切预想的好好的，可偏偏……郑氏那个恨啊，怎么就出了差子。

郑氏望着女儿愤愤不平的脸，刚缓和的情绪又翻涌了。

若说府里还有谁与郑氏心情相似，桂婵算一个。

伯爷和太太没有罚她，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桂婵心里慌的厉害。

“姑娘……”她唤前面的人影，曲词驻足看向她：“怎么了？”

桂婵盯着曲词的眼睛：“在寺庙后山我摔下池塘时，感觉有人踢了我的脚跟。”

曲词惊的捂住嘴：“难道是姨母的人？”

下一刻曲词又否决了，“不可能，姨母没必要这么做。”

桂婵不语，太太不是针对她，而是想针对曲词，她是替她姑娘受苦了。

主仆二人沉默到清秋院，桂婵回到自己的屋子，她闭上眼，脑海里都是白日里被一个油腻年迈的男人触碰的画面…

屋内响起干呕声，许久桂婵捂住心口坐在地上，目光出神。

太太说她干完这一次就给她五十两，她本来想她家姑娘去了魏府，她就拿钱走人，谁知道如今钱没了，还把她自己给赔了。

外面流言愈演愈烈，这是预料之中的。曲词小心修剪花枝，她最近迷上养花花草草。

御史以言为刃，想升迁就得劈出一条路，魏御史年过半百，朝中有政敌才是寻常。

这一次魏御史丢这么大一个人，他的对头不乘胜追击都是脑子进水。

为了挽回名声，魏家那边点明要纳桂婵为妾。

一时间，伯府里的人看桂婵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清秋院里，曲词一脸忧愁：“你如此年轻貌美，魏御史却是华发倍生，真是委屈你了。”

桂婵沉默：她有今日都是因为曲词和郑氏。

曲词话锋一转，又道：“我如今只庆幸你是自由身，桂婵，不若你离……”

“姑娘。”桂婵高声打断她，一脸厉色，两人都愣住了。

次日午后魏府的马车行来，桂婵刚要跟着魏府的人走，却被郑氏身边的心腹嬷嬷叫住。

一刻钟后，桂婵满脸屈辱与愤恨的离开伯府。

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桂婵甚至想过她哄住魏御史，回头报复曲词和郑氏，她是自由身有何惧怕。

然而桂婵忘了郑氏的狠辣与刁钻，送去其他官员府中的女人，乡毅伯府怎么会不控制。

曲词把桂婵的卖身契还给桂婵了，郑氏就让桂婵重新画押，自卖自身。一个丫鬟哪里斗得过伯府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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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刻薄的伯府表姑娘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