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夏季,空气里有些燥热,宣成王本就不是好耐性的人,正要发作时,迎面而来一道水绿色身影。
这样闷的时候,闯入一抹绿色,叫人心里都跟着平静了。
曲词进入正厅后向众人见礼,这才在末尾落座,王珍儿白了她一眼,又去寻对面的六皇子说话。
曲词与之前两次面对宣成王欲语还休的勾人不同,这次她低眉敛目,端的是谨小慎微。
宣成王主动跟曲词搭话,但都被曲词避开了去。
宣成王也恼了,看向对面的王珍儿:“早听闻乡毅伯府从江南请了能工巧匠打造园林,本王对此并未涉猎,不知二姑娘可介绍一二。”
王珍儿茫然的看向她娘,郑氏立刻应下。
两人离开后,郑氏也是提心吊胆,唯恐女儿忍不住脾气惹了宣成王不快。幸好宣成王的注意力不在王珍儿身上。
另一厢,曲词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正院。
“表姑娘,表姑娘。”
身后传来喊声,有些熟悉。曲词驻足回眸,发现是六皇子。
曲词屈膝行礼:“六殿下安。”
“不用多礼。”六皇子将曲词扶起来,刚要说什么,手里一空,佳人已经缩回了手。
六皇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表姑娘,上次你赢了我,这个给你。”
他伸出手,拳头张开,落下一只鎏金花纹的哨子。
曲词诧异,六皇子将哨子往前递了递:“表姑娘,你试试。”
柳儿也期待的望向曲词,若非还记得尊卑,她都想催促了。
比起宣成王,柳儿当然希望表姑娘能同六皇子好,这样表姑娘就不用同二姑娘争了。
六皇子一双眼黑亮亮,清澈有神,专注地望着曲词,面对那样诚挚的目光,曲词实在难以拒绝。
曲词接过哨子轻轻一吹,尖锐的哨鸣划破长空,远远奔来一道黑影,转瞬即至,在三人头顶盘旋。
阳光下,乌黑油亮的羽毛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锋利的爪子几乎要撕碎一切。
柳儿腿一软跌坐在地,半天说不出话。
六皇子轻声道:“这苍鹰是我精心调教,它不会伤害你,必要时候它能保护你。”
曲词诧异,若六皇子送她珠宝,曲词或许不在意,可对方贵为皇子,千辛万苦熬出来的鹰,转手就送她了。
不是这份礼太轻,而是六皇子的心意太重。
曲词蹙了眉,对于她而言,她是为报原主的仇而存在此世。六皇子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人。
况且原主从未与六皇子打交道……
事情发展超出曲词的把控,她敛了眼,将哨子还给六皇子。
“表姑娘?”
曲词抬眸道:“六殿下,臣女位卑,不敢受此礼。”
“这是你的战利品。”六皇子不接,他急道:“表姑娘,这是你应得的,不要拒绝我。”
曲词还欲再言,七八步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在干什么!”宣成王脸色阴沉,大步而来。
“没什么。”六皇子转身将曲词护在身后,也冷下脸:“三哥,这是在伯府,你大吼大叫也未免失礼。”
宣成王面色紧绷,扫过头顶的苍鹰。目光又落在曲词脸上,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对于六皇子的这只鹰,宣成王当然有印象,之前他想瞧瞧,六皇子都不给看,如今居然用来哄一个女人。
王珍儿作壁上观,悠悠道:“六殿下多虑,王爷不满,定然是伯府没做好。表姐,还不给王爷赔礼。”
曲词沉默,上前欲行礼却被六皇子拦住,他大声质问王珍儿:“表姑娘何错之有。”分明是我三哥无理取闹。
最后一句六皇子憋了回去。他虽算不得聪慧过人,但到底是皇宫里长大,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六皇子缓了语气:“三哥,我同表姑娘只是说说话,光天化日我们能做什么?”
宣成王这才止了怒,只是心里仍有些不悦。在他心中,他已经把曲词归入自己的名下。哪怕他还没给曲词名分,甚至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
曲词忽然开口:“臣女身体不适,这厢退下了。”
她感受到后背的目光,并不在意,只是手心里的鎏金哨格外滚烫。
柳儿扼腕长叹:多好的机会,表姑娘怎么没抓住。
那日之后,宣成王那边再无动静,倒是六皇子派人送过几次东西,可那只鎏金哨始终未吹响过。
“六殿下,六殿下。”宫人小声唤道。
六皇子如梦初醒:“怎么了?”
宫人示意他对面的淑妃娘娘,六皇子讪讪:“母妃……”
淑妃嗔他一眼,默了默又问:“你是为了乡毅伯府那个表姑娘?”
六皇子瞬间慌了神,“母妃何出此言?”
淑妃:………
好一个欲盖弥彰。
淑妃母子二人讨论的当事人此刻正在参加宴会,没想到一众贵夫人中,曲词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郑氏同魏夫人打招呼,后者神色淡淡。同为后宅主母,当初魏大人池塘救伯府奴婢一事,魏夫人心里就生了怀疑,后来一查更是气个倒仰。
没有哪一位主母会喜欢给自己丈夫塞女人的人。
郑氏自知理亏,主动找话题,“当初委实是巧合,对了,还有样东西未给姐姐。”
郑氏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契,桂婵瞳孔猛缩,那是她被送去魏府时,郑氏逼她画的卖身契。
桂婵原以为郑氏想拿捏她,如今郑氏居然当她面将她的卖身契给了魏夫人。
曲词静静看着,郑氏的确有手段,郑氏本可以早早将桂婵的卖身契给魏夫人,但她偏偏故意等一段时间,由得桂婵在魏府扑腾。今日桂婵一个妾能出席这样的场合,就说明桂婵勉强笼络了魏御史的心,而郑氏此时大庭广众之下,将桂婵的卖身契交给魏夫人无异于狠狠打桂婵的脸。
纵你如何折腾,终归只是一个下等玩意儿。
经此一事,魏夫人对郑氏那点儿芥蒂也就散了。
果然魏夫人接过卖身契后,轻飘飘扫了一眼桂婵,后者面色惨白,几乎立不住。
魏夫人一扫之前冷淡模样,同郑氏攀谈。忽然曲词感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眸望去,郑氏正同另一位夫人言语。
曲词挑了挑眉,原来这一出还是杀鸡儆猴。桂婵是那只鸡,曲词是那只猴。
曲词环视四周,廊亭水榭,绿柳如茵,多么美的景色,却也不及精心打扮过的女眷。
可这些如花的少女,最后也会如花一般被剪断枝丫,插于花瓶。
女子不同男子,男子尚且有诸多约束,女子基本被困方寸之地。一府主母想拿捏府内女子,轻而易举。
若说郑氏出席宴会,还会挑挑拣拣一番才带女儿去合适的宴会,但曲词和府内庶女就无所谓了。
不是从郑氏肚皮里出来的,最后都会沦为郑氏的工具。
一时之间,同乡毅伯府表姑娘刻薄刁蛮的名声齐响的是表姑娘的倾城貌。
于是曲词再出席宴会时,不过是避人处歇息片刻就被人从身后搂住:“美人,我想你好久了。”
柳儿:!!!
“放开我家姑娘。”柳儿疯狂冲上去,本以为是恶战,但轻易就将男子撞倒。
柳儿:???
曲词收回手,对她道:“没事罢。”
柳儿摇摇头,下一刻又道:“表姑娘,我们快走,别让人知道。”她拽住曲词就跑,结果发现拽不动。
柳儿:嗯?
“表姑娘……”
曲词幽幽盯着她,“啊啊啊——”
女子的尖叫声骤响,柳儿听着逼近的脚步声,脑子一空:完了。
郑氏大步而来,一边拉着曲词,一边高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有人轻薄词姐儿。”
郑氏吊着嗓子,唯恐众人听不见,从曲词的角度看去,郑氏嘴角疯狂上扬又强行压下,变得抽搐,十分扭曲。
郑氏心里高兴不已,伯府谋划这么久,等的就是此刻,宣扬曲词的美貌却故意坏了曲词的名声,如此围观的豺狼才敢上前。
可惜郑氏忘了一个人。
所以她们回府途中,马车被人撞倒,曲词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被绑在床头。
“贱.人——”一杯冷茶泼在她的脸上,曲词被激的闭目,下一刻下巴骤痛。
男人的气息极近,咬牙切齿:“本王一刻不看着你,你就四处勾搭,真那么离不开男人,本王成全你。”
曲词乌发散乱,她望着宣成王,那双秋水一样的双眸里渐渐起了雾,丰盈的双唇颤动,两行清泪就这么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我本就是人人嫌的包袱,王爷憎恶我至此,何须多费功夫,一刀了结我就是。”她别开脸双眸紧闭,气若游丝:“从始至终,我都配不上。”
宣成王眼皮一颤,“你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改掐为抚,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你在说什么配不上?”
曲词睫毛抖了抖,眼泪流的更凶,哽咽道:“我一个孤女,人人作践,人人都作践我……”
宣成王若有所思,“本王问你,你为何频频出席宴会。”
这是宣成王最不悦的地方。
曲词睁开眼,然而那双眼中却无任何情绪,“人在屋檐下,万般不由人。”
“王爷厌恶我,将我投身池塘便是,何必脏了王爷的手。”曲词不知何时闭上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宣成王这才明了自己误会了,赶紧将曲词的绳子解开,搂入怀中一番轻哄:“误会,都是误会,阿词莫生气了。”
“你不知这些日子,本王心里多煎熬……”
曲词哪里不知,她太知道了。送上门的宣成王纵然感兴趣也很有限,被人抢了才会着急。
曲词沉默不语,任凭宣成王如何哄也不应声。
“阿词,过几日本王就同伯府讨了你,给你名分好不好。”
“阿词,阿词……”
宣成王察觉不对,用力掐住曲词的双颊,少顷女子才止不住咳嗽。
“来人,传大夫!!”宣成王又惊又骇,他印象里曲词一直是妖娆不安分的,没想到曲词居然会屏气自尽。
床上女子双眼紧闭,宣成王捏紧茶杯,良久吐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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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刻薄的伯府表姑娘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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