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淮之把鹿闵送回家后，开车去了公司，恰好碰见刚从车上下来的顾锦晨，对方摘下墨镜，目露惊喜：“好巧。”

“嗯。”宴淮之微微点头，关车门，锁车，抬步往停车场旁边的电梯走去。

顾锦晨跟上：“你没说想吃什么我就没买……说实话，我现在也吃不下。”

“因为鹿闵？”

“不然呢，他都受伤了，而且……听护士说，还失去了记忆。他这个人总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为了断清和张家的联系，挣的钱全给张家了，自己分毫不留……我不敢想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说着，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里，顾锦晨狠狠叹气：“他现在都不一定记得我。”

“或许是好事。”宴淮之说。

“？”

宴淮之看着他：“他过得那么痛苦，忘记了更好。”

“话是这么说，”顾锦晨说，“但是这样我就要重新追他，明明马上就差一点，他就答应我了……不过也好，这样就能避开之前犯的错误，说不定他能再次爱上我。”

“……那也许不是好事了。”

"？？"

顾锦晨狐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最近在研究新项目，焦头烂额。”宴淮之走出电梯，步伐很快。

“什么项目？我和你一起做。”

“畜生的想法和情感。”

“…………”顾锦晨嘴角一抽，“养殖业？”

宴淮之走进办公室，外套扔在一边，顾锦晨十分熟络地做在沙发上，给自己倒茶。

“你身边人都挺有能力的，帮我找找他，”顾锦晨揉眉心，“最好快点，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在你身边难道不危险，”宴淮之哼笑，“不知道谁说要趁鹿闵失忆偷拍视频。”

“那也是没有办法啊，我追了他七年，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到现在已经分不清对他到底是喜欢，爱，还是执念了，他跟别人，我会疯。”

“所以要鹿闵替你疯？”宴淮之眸色冰冷。

“……”

顾锦晨蹙眉：“宴淮之，你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那小情人惹你生气了？”

“鹿闵是疯是死，和你有关系吗？你和他怕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吧，一向不近人情的宴淮之什么时候开始有圣母心了，”顾锦晨说着，想到什么，揶揄道，“小情人教你的？啧，真想看看那东西到底长什么养，给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是啊，他疯和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宴淮之打开电脑。

顾锦晨察觉到宴淮之心情不好，便说：“行了行了，是我说错话，毕竟你叫他一句嫂子，他的生命安危肯定和你有关系。”

“……”宴淮之第一次感觉，嫂子这个称呼，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从顾锦晨嘴里吐出来则十分恶心。

顾锦晨走到宴淮之身边，瞥见他的手，说：“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

顾锦晨的指尖碰了下宴淮之的领口，后者蹙眉：“你干什么。”话落，眼神落在顾锦晨的拇指和食指之间。

那两指间，有根手指长度的金发。

“……”

顾锦晨挑眉：“小情人是金发？”

“不是小情人。”

“那是情人咯。”

宴淮之夺回那根发丝：“是爱人。”

“欧呦，”顾锦晨惊讶，“真谈恋爱了，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

“不过我们口味还挺一致，都喜欢金头发，他是染的吗？鹿闵的是天生的，也是奇怪，鹿闵的长相偏亚洲，发色和瞳孔却是那种颜色。”顾锦晨说完，敲了敲桌子，“有时间出去喝酒？”

重生以来，偶尔需要顾锦晨出现调节下他和鹿闵的感情，宴淮之会联系顾锦晨，其余时间几乎不和顾锦晨联系，目前能断的合作都断了，顾锦晨怕是有些着急，想趁机增进感情。

宴淮之视线落在指尖的发丝上，想到鹿闵那天在电话里和他说的话。

[一定要早点回来，不要喝太多酒。]

声音软得叫他心跳加速。

宴淮之把发丝放在桌面，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不了，戒酒。”

顾锦晨：“……”

“恋爱脑，”顾锦晨叹气，“行吧，那不喝酒了，吃饭总行吧。”

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事，先走了，下次我请客，记得别放鸽子……等鹿闵回来，我和他一起请救命恩人吃饭。”

顾锦晨拍了拍宴淮之的肩，转身离开。

宴淮之手落在肩膀上，在顾锦晨碰过的位置轻轻扫了扫。

他闭眼。

很久，拳头砸在办公椅上，吓得刚敲门进来的秘书一个哆嗦。

秘书小心翼翼：“宴总……”

“文件放桌子上。”

“好，好的。”秘书放好文件，抓紧溜了。

[但是这样我就要重新追他，明明马上就差一点，他就答应我了。]

顾锦晨的话在耳边回放。

如果鹿闵没失忆，是不是现在已经答应顾锦晨了。

[鹿闵失忆前比谁都敢爱敢恨，他如果知道了你在骗他……会恨你的。]

宴淮之收紧拳头。

深夜，鹿闵迷迷糊糊去抓身边的人，却抓了个空。他起身，发现宴淮之竟然还没回来。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声。

鹿闵趿拉着鞋走出去，揉了揉眼睛，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轻轻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宴淮之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手中的笔不停地在文件上写写画画，神色凝重。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揉成一团的纸张，垃圾桶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鹿闵轻轻敲了敲门，宴淮之闻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

“怎么还没睡？”鹿闵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有点工作上的事，很快就好了，你快去睡吧。”宴淮之说。

鹿闵却没有离开，他走进书房，在宴淮之身边坐下，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最近你好像总是这么忙，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宴淮之别过头，避开鹿闵的目光：“没有，就是一些常规业务，你别多想。”

“真的吗？”鹿闵的俯身捡起纸团，没有打开。

宴淮之：“想看的话，可以看。”

鹿闵便打开纸团，发现是个游乐场的设计图。

“很漂亮。”鹿闵弯了弯眼睛。

“喜欢吗。”

鹿闵抬头看宴淮之：“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好像不是很重要，应该看受众喜不喜欢。”

“受众只有你一人。”

“……”鹿闵眼睛忘了眨。

宴淮之笑了笑，说：“游乐场的主题是自由与新生，不是说想找工作吗？我记得你不喜欢本专业，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是画画，这个游乐场剩下的，画龙点睛的主题设计就交给你了。”

“……什么叫受众只有我一人？”鹿闵起身，靠近宴淮之。

“因为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做喜欢的事，永远自由。”

“……”

宴淮之环抱住他的腰，鹿闵望着对方的发顶，有些愣神。

“也为我之前恶劣的行为和心思道歉。”

“什么……？你也没做什么呀。”

做了。

因为怀疑你和顾锦晨，做了不尊重你的事。

虽然没能进行多少，但做了就是做了。

毕竟和鹿闵不是真正的恋人。

宴淮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内心的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

“宴淮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鹿闵疑惑，忽然笑出声道，“你不会是生病了吧，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宴淮之抬起头，看着鹿闵满是信任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真相，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害怕一旦说出真相，就会失去眼前这个他深爱的人。

“又看什么电视剧了？”宴淮之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随便看的，你和里面男主角的状态真的很像……”

鹿闵看着宴淮之，轻轻地回抱住了对方，轻声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扛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们是恋人。”

宴淮之闭了闭眼。

“好，”晏淮之突然起身，认真看着鹿闵，“鹿闵，我想追求你，无论结果如何。”

鹿闵：“…………？”

“啊？”鹿闵懵了下，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之前我暗恋你，是我一直在追求你，前几天在一起是考察期，现在考察期过了，我是满分，你喜欢上了我，所以要重新追求一遍，对吗！”

宴淮之沉默：“……”

很久，说：“……对吧。”

“好诶，”鹿闵拍拍手，“那从今天起，我也会考察你，满分一百，一百分的时候就是追求成功了。”

“好。”

“那之前你考察我的时候也是分数制吗？”

“嗯。”

“那我是怎么加分的呀。”

“你一直都是满分。”

“……诶？”

“睡觉去吧，很晚了，”头发被揉了揉，鹿闵晕乎乎道，“宴淮之，你抱着我睡。”

宴淮之问：“可以加分吗？”

鹿闵摇头：“这是应该做的，不能加分。”

“好严，鹿老师。”宴淮之故意道。

“……”鹿闵脸色发红，“那，那加一分吧，别委屈了。”

……

清晨，屋内暖意融融，鹿闵惬意地窝在柔软的米白色沙发里，白皙的双腿随意交叠，手里捧着画本，眼神中满是沉浸与专注。

宴淮之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身着一件简约的灰色家居服，衣角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摆动。

他手中稳稳地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轻轻走到茶几旁，将咖啡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底与茶几接触，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闷响。

看着窝在沙发里的鹿闵，宴淮之的心情复杂，眼前的场景无比美好，可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他在鹿闵身边坐下，动作自然而亲昵，“看什么呢？”

鹿闵察觉到宴淮之的靠近，抬眸望向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顺手将书递过去，“找点灵感……宴淮之，那么大个游乐场就我一个人设计吗？”

“想什么呢，”宴淮之捏了下鹿闵的耳垂，“当然不是，有团队协助，不用着急，你想到什么，想做什么告诉我就好，想不到也没关系。”

“不行，这是我的工作。”鹿闵严肃道，忽然想到什么，“宴淮之，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宴淮之顿了下，“知道。”

鹿闵兴奋道：“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失忆了应该先回家的呀，家里熟悉的东西多，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对工作也有帮助……总觉得现在有点手生。”

“宴淮之，你去过我家吗？”

“没有。”

“那我们现在去呀。”

“……”宴淮之打开烟盒，叼着烟，没点。

“宴淮之？”鹿闵看向身边的人。

“走吧。”宴淮之拿下烟，他微微勾了下嘴角，“能加分吗？”

“……”鹿闵想了想，“加0.5吧。”

“这样满分真的好难啊，鹿老师。”

“可我们的时间长，”鹿闵凑近笑道，“是一辈子，就算一周只加0.5，也能满分。”

“……”宴淮之拿烟的手僵了下。

“如果做错事了呢？”宴淮之说。

“看程度，”鹿闵抱胸，“我可是很严厉的，做得不好，很可能直接扣一百分哦。”鹿闵起身，拉宴淮之的手，“走吧走吧，好期待我的家，特别好奇之前的我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地方。”

……

到了地方，鹿闵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于是叫了开锁师傅。

这是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楼房，没有电梯，楼道灯光昏暗，铁锈和旁边人家做的饭味混合，着实不好闻。

鹿闵住在四楼。

等待开锁的时间，宴淮之一直蹲在三楼和四楼中间的位置吸烟。

鹿闵站在门口，余光瞥见猩红的火光。

宴淮之偏头，又在点烟。

“宴淮之……”鹿闵想走过去，对方却起身后退一步，“抱歉，我出去抽，散了味再回来，一会你先进去。”

宴淮之看了下他的眼睛，视线滑落至脖颈，睫毛垂落遮挡住了眼中的情绪，接着将烟怼在阳台上，捻了捻，转身下楼。

与此同时，开锁师傅完成工作，鹿闵给师傅道谢，迫不及待走进自己的房间。

——四十平米左右，一张床，一个画架，和一个衣柜。

很普通的房间。

画架周围散了一地的画纸和颜料，画笔被随意丢在地上，将地板染得五颜六色。

“……”

鹿闵悄悄看了眼门外——幸好宴淮之没进来。

这也太脏了吧！

鹿闵急忙蹲下，把画纸捡起来，顺便看了画上的内容，愣住了。

又拿起一张画，蹙眉，再抓起一张画……鹿闵神色微怔。

……这画的都是什么。

笼子，人面狗被栓着链子，嘴角，手，脚，爬过的地方落下大面积的红色。

还有恶鬼，死人，模样恐怖至极，黑色，红色，看不懂的刺眼彩色，布满整张画纸。

鹿闵垂头看画笔，笔尖很弯，曾经被大力戳在画板上。

他抬眼，视线落在画板上——无数划痕，木屑浮在划痕周围，似在给自身经遭受的暴力留下证据。

[偏执型人格障碍]

鹿闵想起自己有这个病……看来之前病得真不轻。

门外传来脚步声，鹿闵见来不及收拾，咬了咬唇瓣，有些尴尬地走到衣柜旁边，假装查看，实则避免和宴淮之对视。

——哗啦。

物品倾泻而下。

鹿闵猛地后退一步。

宴淮之冲过来，担忧道：“没事吧？”

“没，没事。”鹿闵要尴尬飞了。

这个家！为什么！这么乱！

鹿闵垂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物品……

“嗯？”

他蹲下，捡起一个包装盒。

竟然是某奢侈品牌，随便一个东西四五万起步。

鹿闵翻了翻，发现地上全是奢侈品……而且每个礼盒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字。

黑笔写的，有些连笔，力透纸背。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