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天积攒的暑气逐渐被风吹散,晚风中夹杂着些许凉意,拂在人面上,说不出的舒爽。
昏暗的道路上不见一丝明火,街边的灯笼全都破败不堪,许久无人使用的样子。唯有月光如银纱般泼洒下来,隐约照亮了狭窄幽寂的小巷。
他们行进了将近两日,终于走到了金璧城外。可奇怪的是,金璧城在原著中乃是出了名的繁华地、销金窟,公子王孙一掷千金都是寻常操作,据说就连贯城而过的千花河底都满是碎金子,按理来讲,这等繁荣的大城镇,应该对周边区域有着一定的辐射作用。可为何此地显得那么荒凉呢?
眼前的小巷子是说不出的破败灰暗,房屋破旧不说,有些甚至连屋顶都漏了一个大洞,无人修缮。道旁的砖缝里长满了杂草,草棵繁茂,高及人的腰部,让叶清圆不由得害怕里面是否盘踞了小蛇。
“这种地方……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叶清圆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虫,这种数量繁多却极难捕捉的生物是她想起来就忍不住尖叫的恐怖存在。怨灵之类的东西尚且可以用符咒消灭,可是若碰到一只毛毛虫,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谢尽芜倒没觉得此地的环境有多么恶劣。在他眼中,这些房屋遮风挡雨,又无人来打扰,比他曾经休憩过的乱葬岗要好多了。
至于蛇虫,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麻烦。毕竟他邪力傍身,别说蛇虫与动物了,即便是道行低微的怨灵见了他,也要退避三分。
他转过身看叶清圆,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躲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谢尽芜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他垂眸看着她,良久之后,唇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低沉又温柔,“我们再往北走一段路,争取今夜能进金璧城。”
叶清圆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
天边云翳薄得像轻纱,被风吹得流淌过去,月光便猛地一暗。
二人为了尽早赶到金璧城,颇为默契地抄了近道,沿着这破败的小巷一路北上,途中经过荒地、暗河与破屋,偏偏这一路一点明光都没有,灯笼都见不到一盏,叶清圆怕黑怕得要命,又羞耻于开口,只不住地往谢尽芜身边凑。
谢尽芜的视力极佳,在昏暗的月夜下也不受丝毫影响。他经常赶夜路,习惯性地开始分析路况,计算还有多少时间到达金璧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旁姑娘的小动作。
叶清圆欲哭无泪,心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就近找间客栈住下,到了明日天亮再进城呢。
可日暮时分,她分明看到金璧城近在眼前,她甚至看到金璧湖上画舫的灯笼照亮了天幕,听见柔靡的丝弦乐声随风悠悠传来。可为何真正走过去的时候,就显得这般遥不可及了?
思及至此,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惊悚的想法:“谢……”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道旁阴影中的杂草齐刷刷抖动起来,紧接着黑暗中传来脚步踩动荒草的干脆声。叶清圆面露惊恐,循声看去,月光照不亮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蛰伏着,已经盯了他们很长时间。
她放轻脚步走到谢尽芜身旁,轻声问道:“这里……有妖吗?还是有鬼?”
谢尽芜没有出声,清透冷漠的眼眸冷冷盯住草丛中的动静。一瞬思索后,他的指尖凝聚起剑意,叶清圆只觉眼前一道刺目寒光闪过,草丛中立时传来闷响。
仿佛是利剑刺进皮肉的沉闷声,紧接着有什么物体扑通一声倒地,从荒草中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叶清圆凝目一瞧,昏暗中,那隐约朦胧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竟是一只垂死的野猫!
她刚要说谢尽芜出手太狠,月影倏然移过来,照亮了野猫的身体。
说不清这只野猫究竟还有没有性命,满身的毛发呈斑状脱落,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脓疮与血水,却牙关紧咬、满脸凶狠的模样,一双眼红得怪异。
与此同时,伴随着血水的流淌,它的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浓烈的腥臭味。
叶清圆被熏得差点晕过去,她强忍着胃中翻涌的不适感,恐惧与恶心两种情绪掺杂,她的头脑一时昏沉,支撑不住般靠在了谢尽芜的手臂,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这只猫已经死去很久了,全凭一口妖气吊着。”
谢尽芜亦有些不适,却是因为她挨过来的柔软身躯,淡淡的花香钻入鼻腔,他本就挺拔的脊背此时简直是僵住了,连脑筋都转得慢些,“……这附近有一只妖。”
叶清圆慌乱之中不由心道:何止有妖,这只妖极为工于心计,还差点把你们团灭呢!
但目前的问题不在这里,先解决这只野猫好不好?!
野猫凶相毕露,不甘地嘶吼叫嚷着,还拖着断掉的腿挣扎着爬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迹,嘶哑的嗓音在沉寂的夜里听起来尤为惊悚。
她快要受不了了,转身抱住了谢尽芜的手臂,低声央求道:“快给它个痛快吧!”
她抱住他的一瞬间,谢尽芜的双眼蓦然睁大,喉结滚动,脸颊发红,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手臂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她胸口柔软丰盈的触感。
偏偏她却犹不知分寸,兴许是因为太过恐惧,那两团柔软甚至不经意地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跳骤然剧烈起来,谢尽芜脸上的热度层层攀升,烧得他耳尖都红了。
夜间不知何时浮起了一点雾,微凉的晚风中带着一股潮气,拂过他精瘦白皙的脖颈与微烫的脸颊,不仅没有降下温度,却叫他的心头更加燥热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开一些,嗓音里有种忍无可忍的沙哑:“你先松手!”
叶清圆被他推开时尚且有些不解,一双端丽的眼眸中泛着水色,看得人心里止不住的痒。
谢尽芜闭上眼,强迫自己将方才的景象逼出脑海,再睁眼时,手指已经掐诀,那埋在野猫身体里的剑意倏然爆发,捣碎了它的心脏!
一股强烈的恶臭蔓延开来。待解决这只沾染了妖气的野猫之后,叶清圆被熏得已经脸色发青了。
谢尽芜心里烦躁无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炸开来,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扶住她的肩膀,眼睫低垂,声线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自己能走吗?”
叶清圆像是藤蔓一样,两条手臂缠绕着,就此攀住他的胳膊,皱着眉欲哭无泪道:“我想吐……”
谢尽芜脸色顿时变了,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与礼节,一把揽住她的腰,拖着她就往河岸边的上风向走去。
他把叶清圆抱到河岸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看着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条河流虽窄,却也是千花河的一条支流,河水颇为清澈,叶清圆被风吹着咳了几声,终究没有吐出来,脸色逐渐好转一些。
她神情恹恹,轻声抱怨道:“这什么妖毒,威力竟然这么大,生化武器嘛简直是!”
谢尽芜垂眸看着她,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妖毒皆是如此,习惯就好。”
叶清圆扭过脸来,可怜兮兮地说:“那我这辈子都习惯不了了。”
头顶惨淡的月光,身处破败而荒芜的小镇,不远处还有一只染了妖毒的野猫尸体,黑暗中或许还蛰伏着未知的危险,眼前之人还是个只会拖后腿的拖油瓶,换做以往,谢尽芜怕是早就不耐烦地叫人符水洗手、自此弃绝道途,莫再丢人现眼了。
可他此刻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烦躁,而满是对于眼前姑娘的无奈。
他垂下眼帘,唇边竟奇异地流露出一丝堪称温柔的笑意。
叶清圆缓过气来,脸颊也逐渐红润如初,她敏锐地捕捉到谢尽芜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好奇道:“你笑什么呢?”
“笑你这么不堪一击。”
叶清圆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次只是意外、意外!而且那种味道真的很难闻哪,我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人闻了妖毒的味道而面不改色!”
“那种味道不是妖毒,而是尸臭。”谢尽芜纠正她,“若真是妖毒,你如今就不能坐在这里讲话了。”
“……”叶清圆别过脸去,只是一瞬的吃瘪,她马上又神采飞扬起来,“反正你也受不了那种味道的,我都感觉到啦,你的胳膊绷得紧紧的,连脸都憋红了呢!大哥不说二哥,你不许笑话我!”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盛满了天上的繁星。仿佛抓住他的把柄,是足够她高兴到露出这般灿烂笑容的程度。
谢尽芜沉默着不作答,无法解释他脸红是因为什么。况且她笑得这般明媚而热烈,那就让她高兴一次也无妨。
不过,他忽地想到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斟酌一瞬后,淡声开口道:“以后不要随意就往别人身上靠。”
真不知道她这个动手动脚的毛病从哪来的,今日抱住的是自己的手臂就还好。倘若以后她身边站了其他的男子,她也这样扑过去抱住人家吗?
谢尽芜越想越气,他分明知晓自己不该有这样恶意的揣测,她虽娇纵任性些,有些小姑娘的脾气,却毕竟是大家族里教导出来的姑娘,怎么会越过礼节的边界线呢?
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不悦。
不然,就只能时时看顾她,不让她离开半步。
这个念头乍一浮现出脑海,谢尽芜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将这诡异的想法按下去,按得死死的。
他的语气转变得很生硬,叶清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往谁身上……”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地反应过来什么,微微一怔。
她险些忘了,谢尽芜在原著里可是极为厌烦旁人的靠近,原身当时被囚禁在潮湿水牢中的时候,就因为扒拉了一下谢尽芜的靴子,而当场被切断了三根手指。
她方才被恶心到极点,慌不择路时一把抱住了谢尽芜的手臂,那一瞬间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紧绷住了,硬得像是钢铁。
他那时脸色红得不正常,不会是被气疯了、在强忍着对自己的杀意吧?
叶清圆顿时欲哭无泪,尴尬地笑了一下:“好,方才是我冲动了,对不起嘛。”
谢尽芜的眉头很好看地皱起来,眼中现出茫然的神情:他们的话题好像跑偏了。
说话的当口,厚重的雾气悬浮着从小巷深处蔓延过来。晚间有风,那浓雾裹着潮气就这么随夜风流淌,宛如有神识一般向河边浩荡奔涌而来。
谢尽芜微微蹙眉,径直向叶清圆走过去挡在她的身前,极佳的灵识穿透浓雾,竟隐约辨认出了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他薄唇微启:“雾的后面,有人,或许也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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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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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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