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竟也敢孤身前往?!”叶肃眯起眼,“你的胆子真是越发肥了!”

叶清圆将那只缠满纱布的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托住下巴尖,笑着道:“爹爹言传身教,我不敢懦弱。”

叶肃气得差点一头仰倒,抬袖指着她:“叶清圆,你还当我是在夸你?”

叶清圆:“嘻嘻。”

叶肃气笑了:“你嘻什么嘻?”

叶清圆抿着唇,不吭声了。

她其实看得很清楚,叶肃并非是焦急于她孤身前往危险之地,更不是痛心她受了伤,而仅是担忧会因此事而惹得永安江氏不悦。

这个便宜爹,对她的亲情没多少,却满脑子都是利益,都是面子。

“没有呀,爹爹,我们还是不要再讲这个了,叫谢公子听了该多尴尬。”叶清圆笑道,“这次还是谢公子救了我呢。”

话音落下,叶肃也像是刚反应过来谢尽芜还在此处,清了清嗓子,起身便要行礼言谢。端坐许久的谢尽芜见状搁下茶盏,虚托住他的手腕,颇为有礼颔首道:“言重。”

叶肃浅浅一笑,方才的失态又不见了,面上恢复了生意人常见的那种高深莫测。

这年轻人相貌丰神俊朗,举止谦逊有礼,分明与自家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却自生一派沉稳气度,着实难得,心下不由得对谢尽芜生出几分好感。

再看自家闺女,除了吃睡就是花钱,身体还不好,真是哪哪都叫他不痛快。

叶肃含恨地叹了一口气。

叶清圆捧着茶盏,一双乌亮的大眼带着些许探究与戒备,也悄悄地盯着谢尽芜看。

雨后濛濛的光穿过直棂窗透进来,照清了他的五官。

昨夜月色朦胧,他的眉目也模糊。如今细瞧了,这才发觉他的眉眼竟比一般人来得要深刻,睫毛亦浓密纤长,眉骨与鼻梁皆美得突出,是墨笔难以勾勒的弧度,锋利如刀。

茶雾氤氲,濛濛的清冽香气如烟般缠绕着谢尽芜的肩颈。

他昨夜刚除了一只大妖,此时脸上竟不见丝毫杀意,眉目淡然如水,不经意间望过来的神情甚至有几分嘲弄。

这个大反派,分明是袖手旁观了许久,故意看她笑话。此时却堂而皇之地以恩人的身份登入了叶氏的大门,演戏的功夫还真是有一套的!

叶肃轻笑着坐回黄花梨木椅,又唤人添上热茶,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状似不经意问道:“谢公子既能轻而易举降服了那妖怪,必定是修为不低吧?”

叶肃多年经商,早将喜怒心思深藏于内。他乍一看是个慈祥和蔼的胖子,实则颇有内秀,知晓眼前的少年非同小可,所以句句都切着要害说。

“过奖。”

叶肃发出笑声:“我见谢公子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啊。”

谢尽芜有些疑惑地抬起眼。

“实不相瞒,我年轻时也略懂一些捉妖除祟的,当年我尚未吃这口茶叶饭的时候,还与江氏家主一起喝过酒呢!”

叶肃笑容不变:“谢公子可听闻过永安江氏?”

“嗯,”谢尽芜垂下眼帘,明摆着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淡声敷衍道,“在下无门无派。”

言下之意,叶肃不必再试探了。

叶清圆捧着热茶听得忍不住笑。以谢尽芜那般冰冷沉闷的性情,能敷衍叶肃到现在属实不易了。

恰在此时,花厅外来了一名执役,神情严肃,低声称有急事禀报。

叶清圆自叶肃身后探出脑袋,见来人素衣素服,身量挺拔,远远望去,一双压低的眉目冷厉如刀。

原书中对叶清圆的府中之人根本没有提及,因此她也并不认识来人是谁。不过既然系统没有提示,想必是个不重要的配角。

倒是叶肃,对谢尽芜试探无果本就不悦,一见到那人脸色顿时变得尤其难看。他挥手起身,转头对谢尽芜颇为抱歉地笑了笑,又叮嘱叶清圆不许乱动,不要再乱跑,这才大步离开。

丫鬟仆役们也被遣退了,花厅内唯留下他们二人。

叶清圆的眼珠一转,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用那只裹了纱布的手捧着茶盏,小口地啜饮。

“叶姑娘,”谢尽芜漫不经心地轻声开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清圆垂眸看盏中茶叶,澄黄的茶水倒映她耳垂上的红珊瑚,“此处没有别人,谢公子可以畅所欲言。”

“隔墙有耳,”谢尽芜站起身,修长白净的指节拂了拂剑穗,“贵处何地最为隐蔽,身为大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清圆颇为不舍地放下茶盏:“上好的君山银针,谢公子待我饮完这一盏?”

谢尽芜半回首,侧脸在光影中现出朦胧迷离的美来。他长睫微颤,不轻不重地瞥她一眼,转身抬步迈了出去。

叶清圆翻了个白眼。

是个美人。就是脾气也太差了。

-

叶府世代贩茶为业,传至叶肃,已然是初阳镇首屈一指的茶商富户。

原身叶清圆,身为叶氏独女,却完全没有继承这份家业的心思与本领。她自小蛮横,家里又很少有人管她。

她总是在喝药,身体好一些便乔装打扮混入茶庄茶楼里听戏,顺便探听坊间的八卦逸闻。

而对于自己家的茶叶生意呢,她是向来敬谢不敏的。

穿过前院一条抄手游廊,过一道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小径旁怒放的梨花之后倏然现出好大的莲池。此时雨后初晴,清澈荡漾的碧波倒映着澄蓝的天,连风也是微凉清香的了。

叶清圆提着裙角,颇为谨慎地踩过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坐在一方圆石墩上。湖风吹拂,她微眯着眼,指了对面一处石墩:“谢公子,请坐呀。”

谢尽芜端立在梨花树下,眸光纯净,淡声道:“你可有灵力?”

她扬起脸,颇为真诚地笑了笑:“没有。”

谢尽芜嗯了声:“那么,这只本命珠在小姐体内,有害无益。”

什么本命珠?

叶清圆睁着一双大眼,因没有听懂他的话意,而显得目光呆呆的。她斜对着摇曳的花影,重复道:“本命珠?”

“在我身上?”

谢尽芜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又道:“小姐并无灵力在身,无法将本命珠中的力量化为己有,若不想办法解决,或许某一日便会暴毙而亡。”

他的嗓音低沉,眉梢也隐隐流露出恶劣的笑意,仿佛在故意吓唬她一般。

不料,叶清圆惊讶过后,竟是轻轻点了头,“那依谢公子的意见,该怎么办呢?它既认了我为主,想必也是不好取出的吧?”

风细细吹送,她拂了拂鬓边的碎发,“谢公子专程来此降妖,想必也是为了这本命珠?可是那竹妖连你的一击都抵挡不住,看来也并无厉害之处,难道它的本命珠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吗?”

她碎碎念了一通,神情里满是平和与坦荡,仿佛是真的在为他着想了。

谢尽芜向来温雅阴狠,心思百转,心中所想是从不肯放在明面上说出来的。此时猝不及防地被她剖白一通,心中讶异之外,竟隐隐生出几分不耐烦。

他眯起眼看她,眼中漫起的笑意中蕴着危险的意味:“那竹妖自身所育本命珠自然一无是处。可它当年却潜入永安江氏,窃取了一只千年蛇妖的本命珠,导致修为大增。所以即便被封禁在半山,它依旧有胆量这么肆无忌惮地作乱。”

永安江氏,正是原女主江云初背后的镇邪世家。

谢尽芜缓声道:“谢某对当今镇邪除祟的各大世家所知不多,却也曾听闻,江氏与叶氏当年为了争夺点灵之道的头一把交椅,可是斗了许多年。”

也不知有何深仇大恨,本就是争个高下的较量,江氏竟拿出了不依不饶的态度,对叶氏赶尽杀绝起来。结果呢,叶氏承受不住这般无孔不入的追杀,低头认败,并远远避居这初阳镇,立誓从此以后,叶氏后人再不会培养一个修士。

直到叶肃这一代,两家人的关系才稍微缓和了些,逐渐有了来往。初阳镇地处偏僻,山林遍布,又缺乏世家的镇守庇佑,也时常闹些邪祟妖鬼之事。叶肃为了护佑一方百姓的安宁,才重拾老祖宗的技艺,学了些保命的招式。

对此,江氏家主只当不知。

这般跨越了几代人的仇恨纠葛,叶清圆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自然是不清楚的。

她垂着眼帘沉思一瞬:“谢公子是想说,这本命珠素来是江氏所有,如今却认了我为主。那么江家的人今后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对吗?”

谢尽芜负着手:“小姐聪慧。”

叶清圆叹了口气,眼中仿佛满是哀愁。

她抬起手,手背抵在素净的下巴尖上,心中却止不住腹诽:这大反派自己想要本命珠而已,却非要说这些弯弯绕绕哄骗她,不就是想让她把本命珠取出来吗?

可是她毫无灵力,取本命珠这种事谈何容易?

并且,按照原书的设定来说,谢尽芜心思极为敏感,一旦有哪个字眼触怒了他,他虽面上不显,心中却阴戾得很,迟早要使手段将人凌虐而死。

叶清圆不能与他正面交锋,对付这样的人,首要之事便是降低对方的防备心。她蹙起眉心,一双眼中带着几分可怜与期冀:“可是我没有灵力,若强行取出本命珠是会痛死的吧?谢公子,你可以借给我一些灵力吗?”

她不说是谢尽芜需要这个本命珠,而是说自己求他相助、保下性命,如此诚恳的态度,他总不至于会拒绝吧?

谢尽芜立在梨花树摇曳的影子里,对她的示弱却无动于衷。

“叶小姐误会了,有灵力却不会使用,也是于事无补的。”斑驳的光影泼洒在他脸上,他垂着眼睫,眸中平静,“但是,在下知晓一个办法,可以既取出本命珠,又不至于让小姐太过痛苦。”

叶清圆扬起脸。

谢尽芜眼睫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敛起眉脸色忽地沉冷:“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小姐。”

他的语调轻轻,分明是平和的语气,字里行间的玩味却叫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叶清圆虽聪慧,却也只是个尚未毕业的脆皮大学生,哄人开心或者撒娇玩闹她是一流的,可却极度缺乏与反派的社交经验,如此绞尽脑汁地与他周旋许久,早已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了。

恰在此时,小径上忽地有人呼唤,一名丫鬟分花拂柳地小跑来到,附在她耳边轻声禀报道:“小姐,江小姐方才醒了,正在观棋亭里等着,想与小姐说话呢。”

叶清圆转过脸,莹白的脸颊在晴光映照下细腻如玉,湖风轻抚,细碎花瓣从颊边滑过,簌簌落在裙上。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迷茫,待反应过来以后,脑中忽地一阵嗡鸣。

她在祭妖之前,好像是一杯药酒放倒了那位江家大小姐呢……

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袭来,不断拍打着她的耳膜,隐隐作痛。

那晚,原身利用江云初对自己的毫无防备,而哄骗她喝下一杯毒酒。眼睁睁地看着江云初伏倒在梨花木桌上,原身先前伪装的良善面孔忽地褪去,露出一副狰狞狠厉的神色来。

她高傲地扬起头颅,趁她昏迷,小人得志道:“你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在本小姐的地盘上出风头,竟还要上山捉妖!整个初阳镇都是我爹爹罩着的,若要除妖也是由本小姐亲自出马,轮得到你这个外人在此显摆吗?!”

江云初好心除妖,到了原身的口中,却成了“显摆”。

原身说罢,还不解气地伸出手指,在江云初的脸颊上狠狠戳了一下。

或许是指甲尖锐,掐得有些疼,江云初的眉心一蹙,睫毛微颤,似乎就要醒来。原身见状,抬起手又向她颈后劈了一手刀,慌不择路地转身出去,随后命人封死院门。

原身脑回路异于常人,心思恶毒却心智有缺,只顾着办坏事,完全考虑不到事发后该如何收场。

于是,足足一天之后,江云初终于熬过了药劲。刚一醒转,便找她算账来了。

然而,背锅的却是刚穿越过来、连来龙去脉都不甚清楚的叶清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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