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挥舞长刀开始，比希尔的脑海中就不断出现不属于他的声音，在这个声音的影响下，他的身体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由自主地舞动着。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时，他看到了自己创造的景象，他为此感到恐惧，想要逃离战场。

就在比希尔招呼森打算暂时撤离的时候，一个蓝色的小球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冲向他，除了比希尔本人以为没人察觉到这一瞬，光球钻进了他的身体。“滴，已与新的操作员完成对接，进入休眠状态修补损伤。”奇怪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同时比希尔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好着森及时飞过来扶住了他，经过短暂的空白之后，比希尔迅速恢复了正常，身上全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他下意识地抓紧森的手臂，攥的对方生痛，“快去找初阳，他有危险，快带我去！”

峰顶的人跪坐于地，沉默不语。孟初阳仰头望着天空，太阳已然落下，星月高悬天空，水晶般的倒悬之城变得无法目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是他的幻想。但人形的白龙还站在那里，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现实。

静默许久，安迪奥终于开口打破寂静:“当年那个女人在知道一切后仍在冲我叫嚣，说我们不过是二维世界的低等存在，是她的玩物。你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在目睹惨剧后仍会流露不忍。”

“很多时候，恶人是无法回头的。”孟初阳望着天空，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一旦否认自己原先的信念，直面自己犯下的错误，最先压垮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良心。”所以渴望得到终结，渴望解脱，那才是属于他们的救赎。

“两名异乡人，不过是证明了不同世界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被感情主宰，不懂如何使用自己的智慧。”安迪奥抬起手，面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既然你想要的是解脱，我就完成你的愿望。”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孟初阳闭上了双眼静待死亡的到来，却听见极速的破空声，紧接着自己被人扑到了一边。还没睁开眼，比希尔焦急的声音就传入耳中:“没事吧，初阳！别担心我这就带你离开。”

“你们应当回到该去的地方。”安迪奥的指尖依然指向两名少年，眼珠却稍稍转动看向了身侧，锁定了试图偷袭祂的男人。森被发现行踪也不露丝毫慌张，一扬手，伴随着咒语，周围一瞬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男人趁机捞起两名少年人迅速撤离。

目标逃离视线范围，安迪奥依然不疾不徐，那是不在祂需要掌控的范围内的生命，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现在他应该优先做的事是……接连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祂的行动，教国的追兵姗姗来迟，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他们的神明。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理所当然地跳下坐骑参拜祂，高呼光明神之名。白龙依然如同人偶一般，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但祂的手指却一点点收紧，攥紧拳头直到骨节发白，半晌之后，祂突然想起，如今的教国典籍中，宣传龙是最邪恶的生物。

于是在叩拜祂的教徒惊骇的目光中，他们的神明变成了庞大到让人看一眼就心生畏惧的存在，洁白的龙形能让任何一个人发自内心称赞祂的美丽，但没有圣洁，因为祂正如碾碎虫子一般杀死了来到祂面前的所有人。

几瓶药水下肚，孟初阳勉强恢复了行动力，双眼却仍然毫无神采，空洞地望向面前焦急万分的友人，口中喃喃道:“我杀了人，我害了许多人，我伤了那些人……”

“你给我清醒过来说清楚！”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他这种活死人一样的状态，比希尔狠狠一巴掌打在孟初阳脸上，打的他耳边一阵轰鸣，大脑却渐渐恢复了思考。双眼渐渐聚焦，看清了身边的人，看见了那双含着恨铁不成钢意味的双眸，孟初阳突然哭起来，哭的声嘶力竭，似要宣泄心中所有情绪。

“就让我死了不好吗！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已经被所有人遗弃，已经犯下了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罪孽。夺走了别人的人生，夺走了旁人的生命，夺走了你们的一切，我还有什么资格……”

“所以你就要逃避了吗？就要这样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等着别人替你收拾！”比希尔忍不住捏着孟初阳的肩膀对着他咆哮，“死有什么用，除了逃避责任，你的死抵不了什么，出了事你就只想着逃走吗你这懦夫，卑鄙无耻的家伙！”

“那我又能做到什么！”孟初阳提高声音回道:“一直以来我所依仗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对手又是可以轻易碾压我们所有人的存在，你告诉我我到底能做什么？”

“那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比希尔一松手，让孟初阳再度跌到地上，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凝视着地上泣不成声的少年，“你真让我失望，铸成大错就只想逃避，连对被自己夺去身份的人的人生负责都做不到，你就在这里哭泣到死去好了。”

“你呢……你要去哪？”

“为我的人生负责，为我的选择酿成的结果负责。”

黄昏时分，赛雷斯特拼命催动魔法呼唤的魔兽狮鹫终于返回，却没能带回他重要的下属，看着胸口被掏出一个大洞的尸体，他不得不承认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教皇踉踉跄跄地后退，颓丧地瘫在座椅上，看着下方依然不卑不亢的少女，终于遏制不住将愤怒发泄在她身上，“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你的朋友让最可怕的灾厄降临大地，人类乃至这片大陆都会就此毁灭！”

“我无话可说，说到底这不过是人类的咎由自取。”雪拉站直了身躯回复到，换来的是教皇跳下座椅扑过来挥出恼羞成怒的一巴掌。少女被打的偏过头，她并没有立刻摆正头颅，而是斜着眼看着气急败坏的男人，“说到底，如果不是教国的贪婪，根本不会走到如今的局面。”

“闭嘴！你给我闭嘴！”赛雷斯特再度扬起手，最终还是没能再落下一巴掌，他失了力气般爬回座椅上，吩咐手下把雪拉带下去软禁，又屏退了护卫，瘫坐了许久，他突然想起什么，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往教皇独属的档案室跑去。

“这里……这里……这里……找到了！两百年前的记录，只要有这个，只要好好研究这个！龙说到底也是生物，自然有弱点，只要找得到就能杀死，我们已经杀了一头了，再杀一次也一定没问题。”他近乎疯狂地举着书册，低下头准备翻阅时，却在月光下看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回过头，他看见纯白的类人生物站在他的背后，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书，他吓得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只一眼，他就意识到这个存在的可怕，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次元，毫无可比性。

“把那本书给我。”出乎意料的，龙只是伸出手向他讨要手里那本书。尽管害怕，但只要不是要夺走他的生命。赛雷斯特惶恐地跪坐起来，双手奉上手中的书籍，龙因此靠近了一点，看清祂的面容后男人抖的更厉害了。

“是用那个啊，名为枪的东西，但对我是行不通的。”安迪奥认真翻看着手中的书，语气和反应都平淡的惊人，平静到让赛雷斯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错觉，让他壮起胆子试探地问道:“您要比那只黑龙更为强大是吗？”

“是那种压倒性的实力对比吧，因此诺尔为了封印我恐怕已经燃尽一切了，所以才会轻易被人类杀死。”

听到对方这样平淡的叙述，赛雷斯特越发笃定，只要自己放低姿态讨好对方，他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说:“原来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大恶魔蒂姆·诺尔啊，所以果然是那丑陋的存在在模仿您的外表，诱导先祖们犯下罪孽，伟大的光明之神一定会宽恕我们这微不足道的罪孽吧？”

“你们不是打算杀死我，抛弃神明独立生存吗？”

“怎么会有那种僭越的想法，都是这些年没有您的领导，底下的民众变得迷茫，所以才会产生那种错误的想法。”没错，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他们只是处理了封印神明的大逆不道的恶魔，“您看外面，大家不是仍然全心全意信仰着您吗？”

“你认为你们书中虚构的光明神是我吗？”安迪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依旧那样平静，这也成了赛雷斯特最大的底气。“这是因为太久没能一睹您的真容，在民众的想象之中您就是那样完美的存在。”他继续信口雌黄，心中却越发笃定白龙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甚至大胆地站了起来，继续滔滔不绝赞颂着安迪奥。

正说着，他看见白龙抬起了手，他下意识地就要凑过去接住进行吻手礼，却不想还没等到他迈步，就感觉头顶有什么压了下来，紧接着他就如同一只蚊子，在喋喋不休中被拍死在地上，鲜血像挤破了水球一样飞溅，溅在安迪奥的脸上。

“很吵……”祂轻声吐出这句话，手上继续翻看着那本书，翻来覆去地观看着黑龙被杀害的过程那一段，一遍又一遍，直到太阳升起，日光的温度撒在祂越发冰冷的身体上，祂才缓缓起身，望向窗外的人们。

随即，整个神圣之城内的警钟全部响起，如同交响乐一般此起彼伏，一声声汇聚成一首悲凄的曲调。在这首曲子的促使下，城内的所有人走出了建筑，一个个失神地望着天空。

雪拉一直坐在二楼的房间里，她并没有受到钟声的影响，因此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到室外，只是站在落地窗前观看。随着钟声奏响的哀曲落下，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圈圈涟漪，白色的光点从其中落下，高度逐渐降低，在人们眼中仿佛晴天落雪一般。

乐曲演奏完毕，人们惊奇地望着这奇特的景象，随着“雪花”渐渐接近人们头顶，有的人好奇地伸出手去接，那些东西落在身上一开始宛如发光的白色花朵，民众欢欣鼓舞，认为这是神赐的奇迹。

雪拉看到这里只觉得兴致缺缺，正要离开窗前时，一声惨叫吸引了她的注意，随即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恐怖的一幕发生了——花朵瞬间覆盖了人体表面，跳跃着，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那根本就是一簇簇白色的火苗，只在落到人身上时开始蔓延，落在建筑上的则如真正的花朵一般安静。

恐惧瞬间弥漫在这座神圣之城中，有的人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有的人疯狂逃窜，有的人跪地叩拜祈求神明宽恕，也有的人满脸绝望地跪倒在地。

“预言应验了！此乃神之怒焰，毁灭人类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