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登贵族学院的校医处。

分化后到医院进行体质检测是常规流程。

体质检测的内容不仅包括对ABO的分化类型检测，还有对精神力的测试。

测验结果会自动上传个人信息网站存档。

因此，未分化的青少年每年都必须到医院进行体质检测。

并且，在分化前，青少年每年一次的体质检测都是免费的。

但如果青少年们不主动到医院去检测，便会有专职人员电话通知或是上门强制执行。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管控帝国的人口，防止恶劣事件的发生和犯罪人员的逃逸，并为帝国制定相关政策提供数据支持。

体质检测只需要半小时就能出结果。

校医院走廊长椅上，等待体检结果的洛斯贝尔心境格外平静。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近乎笃定的料想。

今晨醒来，煎熬了一夜的身体在没有任何外界助力的情况下恢复常态。

除了感受到因为汗水衣物密不透风黏腻在身体上，如被塑料袋包裹的不适。

洛斯贝尔没有产生任何剧烈的生理冲动。

那时她就对自己的分化结果有了猜想。

只是这个分化结果出乎她的预料，也几乎将她过去为未来制定的人生计划都化为泡影。

清晨，洛斯贝尔对着床头的两管抑制剂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垂眼移开的眼神中仍含有一丝的落寞和迷惘。

她趿着拖鞋到浴室淋浴，站在淋浴头下，打开了冷水开关。

任由冰凉的水流淋头而下，洛斯贝尔试图用冷水冲刷掉大脑中所有纷乱的思绪。

几分钟后，她垂着头手掌撑着墙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以高效的速度冲洗干净黏黏糊糊的身体，和平常毫无二样地去上学，并预约了体检时间。

“请13号到诊室2面诊。”

电子机械音叫到洛斯贝尔的号码。

她走进诊室，医生递给她体检报告单，上面印有她分化结果和其他身体数据。

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的纸上，洛斯贝尔还是第一眼就捕捉到了“beta”四个字母。

视线中四个字母在被放大，占据所有的视线和注意力。

即使对结果早有预料，但还是难掩心头涌出一丝细密酸涩的失望。

余光瞥见洛斯贝尔盯着报告单出神的神态，医生对此见怪不怪。

格登贵族学院的学生个个都出身贵族，毕业后最差的出路也是回家养尊处优地生活。

在这所学院里，分化成alpha和omega都很正常。

但分化成beta，远比平民分化成beta更有落差感。

依照帝国律法的爵位继承制，世袭的贵族由家族内精神力最强的alpha继承。

如果家中没有alpha，才会按照精神力的强弱排序顺位继承。

所以，在得知自己分化成beta后，有很大一部分的学生会出现剧烈的难以接受的崩溃反应。

哭泣、尖叫、砸东西的，医生都见过。

像洛斯贝尔这样只是发呆的状态，已经算是很镇定的表现了。

“分化结果是beta.”医生的语调平静，并宽慰她，“但你的精神力是S级，是等级最高的。”

“Beta中精神力能达到S级的比例不足百分之五。”

这对洛斯贝尔而言，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的声音唤回洛斯贝尔出走的意识。

她轻声对医生道了一句谢，没有多余的情绪外泄。

收好报告书，洛斯贝尔还要去身份登记处更新身份证。

新的身份证上会标记她的分化类型。

晚餐时间，卡佩家的三个人坐在足以坐下十人的长方形餐桌的一角。

卡佩伯爵坐在主位，而洛斯贝尔和米洛斯米相对而坐。

管家将餐摆在三人面前，今日的主菜是牛排，搭配有有芝士烤土豆和番茄浓汤。

按照规矩，需要等家主卡佩伯爵先动刀叉，两个孩子才能开始用餐。

在卡佩伯爵抬的手刚拿起手边刀叉之时，素来守规矩的洛斯贝尔突然出声。

“父亲。”

顿住动作的卡佩伯爵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同时，米洛斯的目光也跟着集中在洛斯贝尔身上。

他轻蹙眉头，眼神有些不解，他的这位姐姐从来不会在餐桌上多言。

洛斯贝尔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澜地往餐厅扔下一颗“炸弹”。

“我分化了，分化成了beta.”

餐厅里的空气像是冷空气骤然凝滞，整间餐厅陷入一阵死寂，安静得连墙上的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无意从卡佩伯爵手上滑落的银质叉子砸在垫了桌布的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又突兀的声响，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你……你说什么？”

卡佩伯爵颤抖着声线，声音恍若破旧木门推拉发出吱呀般干涩。

他死死凝视着默不作声的洛斯贝尔，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用力得指甲要嵌入掌心的肉里。

他恨不得这是他的幻听。

他最优秀的女儿怎么可能分化成“平庸的”beta呢。

坐在一旁的米洛斯在听见姐姐的话后也不禁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半张不张的嘴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比姐姐更早分化，家里的三个孩子，一个分化成omega，一个分化成beta.

父亲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姐身上。

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无足轻重。

没有再重复会让父亲崩溃的话语。

静默着的洛斯贝尔从上衣口袋掏出实体身份证，放在桌面上，推至父亲的面前。

卡姆伯爵指节绷紧到泛白的手倏地松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伸到那张小小的四方卡片上。

又轻又薄的身份证在卡姆伯爵的手上仿佛有千斤重，他拿得艰难，好不容易地才举到自己眼前。

他反反复复地扫视身份证上的人种类别，是货真价实的beta.

并不是什么顽劣的恶作剧。

卡姆伯爵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父亲！”

米洛斯立刻站起身，走到父亲旁边搀扶住他。

洛斯贝尔也快步走到父亲身边，从上至下地抚摸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深呼吸，父亲。”

卡姆伯爵连着几个深呼吸后终于缓过来，无意识时松手后，一直抓在手上的身份证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珠子，一边恍惚地喃喃。

“怎么会是beta呢。”

伴随着像是哭声的笑声，卡姆伯爵双手按住因为情绪上头而头疼欲裂的脑袋。

“去请医师来看看吧。”

米洛斯吩咐站在餐厅门边的林德。

随后，他看向站在父亲另一侧的姐姐：“我先扶父亲回屋去休息。”

洛斯贝尔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她看着弟弟和管家搀扶着父亲，脚步深一步浅一步地缓步离开，才蹲下身捡起了自己的身份证。

分化成beta其实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奈何她是没落贵族卡佩家的女儿。

还是最后分化的那个孩子。

三个孩子中，没有一个分化成alpha.

卡佩伯爵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卡佩家族的未来，似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如果说半年前的洛斯贝尔还尚未因为自己分化成beta而觉得愧疚。

此刻，面对强忍泪意的姐姐还有缄默的父亲，洛斯贝尔背上突然承受了难以承受的重压。

她好不容易才张开沉重的双唇。

“艾尔莉丝，离婚吧。”

眼角还挂着泪珠的艾尔莉丝顿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瞪大她如宝石般漂亮的碧绿色瞳孔。

“洛斯贝尔……”她失神地呢喃妹妹的名字。

艾尔莉丝同妹妹对视，她的妹妹有着一双浓墨般的黑色眼睛。

不同她的绿色眼珠和米洛斯的棕绿色眼珠，天生带着冷酷的神秘色彩。

而此刻，这双很少流露出脆弱神情的眼睛，溢出浓烈的悲怆。

被妹妹眼底浓郁的沉重感刺痛眼睛的艾尔莉丝先撇开了视线。

她想离婚，但她不能任性地随心而为。

如果她离婚的话，卡佩家该怎么办呢。

卡佩家不仅会失去贵族的体面，而且最年少的弟弟米洛斯才十八岁。

米洛斯才刚被格登贵族学院录取，他的学费又该从哪里来呢。

她只是个omega，omega在社会上被优待，但在职场上却没有任何优势。

她也没有遗传母亲作为医生的智慧和能力。

她如何能自私地提出离婚，让卡佩家陷入险境呢？

“我可以不读贵族学院，去读普通高校。”米洛斯主动提出。

“不行！”两道激烈的声音响起。

卡姆伯爵和艾尔莉丝同时出声反对米洛斯的提议。

“我也反对。”洛斯贝尔严肃地开口。

虽然格登贵族学院的学费昂贵，但其教育资源是其他学校远远不能及的。

就读于格登贵族学院，不仅身边的同学都是贵族，是人脉，而且从格登贵族学院毕业后的职业选择也更广泛。

很多国家机构更是有专门针对格登贵族学院毕业生的录取名额的。

米洛斯遗传了母亲在医学上的天分，在药剂学上有格外突出的成绩。

就算他只是个beta，以他的天赋和努力，有极大的概率未来是能够进入帝国科学院工作的。

帝国科学院的研究学者，在帝国的地位和工作，可以说是仅次于指挥官的。

他们不能拿米洛斯的未来做赌注。

如此，似乎只有让艾尔莉丝忍受这段婚姻这一个选择了。

洛斯贝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上前去握住艾尔莉丝冰冷的双手。

“艾尔莉丝，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一定会选上皇太子的秘书，然后你就可以离婚了。”

她必须，一定要选上。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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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