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庭,前院。
“由于老夫人派人传话,说免了王妃的晨昏定省,王妃就还和前两日一样,一觉睡到晌午,没有出门,中午吃了七菜一汤,午后在院子里纳凉,让人给绑了秋千架子,躺在上面看话本,笑得很开心,之后王妃领着丫鬟在厨房里折腾吃食,丫鬟们吃了之后个个回味不穷,夸赞王妃手艺绝妙,说那吃食如果送给王爷,王爷一定会很喜欢,不过王妃说不急,她要先咸鱼两——”
晏希驰:“讲重点。”
曲枭:“继那封书信被王妃的陪嫁丫鬟烧掉之后,王妃并未约见过任何人,期间也并未出现过任何异常举动。”
“不过有件事——”说到这里,曲枭顿了顿,不说话了。
曲枭是定王府的暗卫,在先王晏彻培养下来并留给晏希驰的众多死士里,曲枭做了其中一支暗卫队的暗卫头子,是个非常出色的老实人。
他最近被主子的随侍玖卿下发了任务,盯着王妃的一举一动,并如实汇报。
老实人曲枭虽然老实,但多多少少也是有“男女廉耻”观的,职责操守让他嘴里从不留半句含糊话,但个人危机意识又让他赶紧闭嘴,于是他就突然卡住了。
晏希驰在看书,期间头也未抬:“说下去。”
简简单单三个字,曲枭倍感压力。
曲枭咬牙:“王妃今日有一举动,不知算不算是异常。”
“她……她午时曾衣不蔽体从房间里出来,似乎想就那样在院中的树下纳凉,不过很快被丫鬟嬷嬷们赶进屋里去了。”
…
…
…
这个“衣不蔽体”就很妙,淡定如玖卿,表情也裂了一瞬。
晏希驰抬眸:“衣不蔽体?”
曲枭如实道:“是的,王妃的双肩、手臂、腿,全部敞露在外。”
玖卿抚额,心道这种情况你就不能回避吗?你这是看了,还是看了……话说王妃,为何要青天白日衣不蔽体?
玖卿很想偷偷觑一眼主子的脸色,但他忍住了。
就在这时,阿凛来报:“王爷,王妃来了,说有事要见您。”
晏希驰敛了神色,让曲枭退下去,对玖卿说:“领她进来。”
.
江莳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口中社死过一次,暗卫一句“衣不蔽体”,成功帮她引起了晏希驰的注意。
她其实就是热的慌,就让丫鬟找了把剪刀,把古代的亵衣亵裤给剪成了吊带跟短裤,想凉快凉快来着,结果当然是看傻了一院子下人。
她解释说云霜阁没有外人,下人里也没有男子,让丫鬟们不要太在意,但是显然书中世界与她所在的时代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估计鱼宝跟沛雯看她穿吊带短裤,就跟江莳年上辈子看人□□在大街上裸奔的效果差不多。
于是她就放弃了,不让她穿出去,她晚上当睡衣穿总行了吧。
这会儿来找晏希驰,当然是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门。
不仅如此,江莳年还带了一碗自制冰粉儿过来,也就是曲枭口中所谓的“吃食”,试图小小取悦一下攻略对象。
此刻,晏希驰坐在廊下,眉眼微沉,神情冷淡。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书卷,肩背如竹秀挺,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仿佛独立于周遭俗世之外,有那么点儿不惹尘埃的气息。
经过两三天的心理建设,江莳年已经恢复元气。
看到晏希驰这副模样,脑子里不禁蹦出一个念头,晏希驰长得这么好看,追他其实不亏啊。
他不发疯的时候,是真的又乖又安静,配他那副矜冷漠然的表情,禁欲气质一下给拉满了。
于是江莳年走近之后,非常贴心地在轮椅前半蹲下来,把装着冰粉儿玉碗双手递给他:“王爷,年年亲手为您做的,尝尝看喜不喜欢?”
晏希驰垂眸,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江莳年的姿势非常自然,她在他面前屈膝半蹲着微微仰头,却丝毫不显得做作刻意,反而有那么点儿体贴的意思。
当然了,讨好的意味也非常明显。
想起暗卫口中的“衣不蔽体”,晏希驰几乎下意识扫过江莳年全身,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逡巡,见她脸颊红扑扑的,有薄薄的香汗溢出,似乎很热。
晏希驰这种性子,当然不可能直接问出“听说你衣不蔽体,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想干啥”之类的话。
因此江莳年只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复杂。
他说:“放下吧。”
旁边就有案台。
但冰粉这玩意儿本来就化得快,天气又热,那冰还是江莳年专门让沛雯从王府冰窖里搞出来的。然后熬了红糖水,红豆,让丫鬟们备了花生、芝麻、葵花籽,又切了凉瓜、葡萄等一些水果仁给弄进去。
虽然没有粉,但凑合解暑足够了。
“现在尝尝嘛,放久了会影响口味,现在尝正好清凉解暑,难道王爷不热吗?”
江莳年边说边把勺子递给他:“喏。”
“心静自然凉。”晏希驰嗓音低沉,顿了顿,想开口拒绝。
但江莳年笑眯眯看着他,姿态放得这么低,旁边还有个玖卿在看着。
罢了,给她个面子。
晏希驰接过冰凉凉的玉碗,舀了一勺,象征性浅尝一口,动作斯文矜雅,之后便随手放在旁边案台上了。
期间江莳年已经起身,让玖卿给她搬了个小凳子,就在案台跟前坐下,又让玖卿给她找了把蒲扇,搁那儿扇风。
“好喝吗王爷?”
晏希驰已经重新开始看书了,随口道:“勉强。”
啧,嘴真挑。
从云霜阁到桦庭,比到老太妃那里近多了,不过走了会儿江莳年还是出了点汗,而古代的冰鉴跟现实世界的空调完全没法比。
待拿着把扇子扇了会儿风,终于凉快点儿,江莳年问:“王爷这就不要了吗?”
江莳年指的是那碗冰粉。
晏希驰不置可否。
就这么放着怪可惜的,冰化了就没意思了,江莳年说:“王爷不要的话,给年年吃了?”
还是不理她。
江莳年等了半天没等到声儿,就自己拿起勺子开始吃,边吃边“哈……真凉快!”嘴里的花生仁嚼得嘎嘣脆。
这点动静不算吵人,偏偏晏希驰就觉得自己被打扰了。他微微侧眸,视线落在江莳年手中的勺子上。
勺子是白玉做的,小小一只,就刚才不久,他才刚用过。
江莳年却将那勺子送进自己嘴里,吃得酣畅又满足。
这个书中世界,显然没有“间接性接吻”这种说法,但晏希驰已经无师自通get到了某个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吃完冰粉,江莳年有点无聊,盯着晏希驰看了一阵,问他:“王爷,你看的什么书啊?”
不知为何,晏希驰直觉今日的江莳年……有些不同,之前几次短暂的交集,她每每面对他时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就算有那么点儿“炸毛”的苗头,也都是尽可能收敛着,能感觉得到她很怕他。
但今日,他的小王妃整个人很放松,眉眼带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然而然的轻快气息,仿佛无忧无虑。
是因为得了他那晚的承诺吗?
此时此刻,她不仅问他看什么书,还主动往他跟前凑,脸都快贴上轮椅了。
……
江莳年其实不算很闹的那种人,但她就是存在感很强,就这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晏希驰已经静不下心看书了。
“江姑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江莳年嘿嘿道:“年年嫁给王爷之后,这不是还没回门嘛,年年打算明日回门来着,已经让丫鬟给娘家带过话了,王爷要不要一起?”
反正你一天也没什么事,闷在府里不无聊嘛?
后边这句话江莳年当然没说。
但她这几天打听过关于晏希驰的日常,据说他以前腿还好着的时候,给皇帝安排着在刑部和镇抚司兼职,专审撬不开嘴的“疑难杂症”,以及一些皇帝钦定的案件,行逮捕、刑讯、处决,于此落下过美名,却也因“木秀于林”,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以及年纪轻轻被世人诟病手段残忍狠辣。
他去的时间不多,稍太平的时候,一个月仅去报道一两次也是有的。然后其余时间,晏希驰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练武,什么射箭骑术枪戟之类,除此之外,似乎就没别的娱乐活动了。
而他半年前突然请旨跑去西疆打仗,按照沛雯的说辞,是很突然的,王府上下都不知道晏希驰居然还会带兵打仗,而且一战成名,立下的战功比一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半辈子的都强。
只不过代价有点惨烈就是了。
江莳年不清楚这个书中世界的王朝,有没有那种比如说功高震主、或是亲王手握重兵,最终会被皇帝忌惮,然后给设计嗝屁之类。
江莳年只觉着吧,要是她有那个命,生来就是皇帝的侄儿,那她绝对一趟到底,每天变着花样儿吃喝玩乐,沉迷于声色犬马酒池肉林,做他个一无是处的大纨绔。
哪像晏希驰这样?一天天的过得死气沉沉。
江莳年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等待答案。
晏希驰果然道:“不去。”
也没说原因。
不过江莳年大概能猜到,一来他本不喜欢她这个冲喜新娘,自然不会在意她回门这种小事,二来他出行不便,倒也可以理解。
江莳年本身就没报希望他会去,就纯粹过来问一嘴,把自己“为人妻”的态度摆端正罢了。
但晏希驰拒绝之后,江莳年还是很合时宜的,表现得相当失落。
她垂眸,“强颜欢笑”道:“没关系,年年坚强勇敢,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过王爷,您不陪年年回门的话,那您能侧面补偿一下年年吗?”
晏希驰这回抬眸看她了,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江莳年说:“年年回门之后,能不能搬来跟王爷一起住?主要是祖母都念叨好几次了,年年自己也很期待来着……”
要接触,要相处,才能摩擦出感情不是?
跟他同居,既可以拉近关系又不至于真的出卖色相,啧……可惜了,这颜值这身材,居然不能人道,真是暴殄天物。
想远了,江莳年赶紧住脑。
“王爷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那年年明日回门之后就来找您哦?”
晏希驰不懂,她如何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如此露骨而不知羞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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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个阴天。
豪华的车架停在定王府门口,看着老太妃程氏为她准备的回门礼,江莳年有点心梗。
这一箱又一箱的,得是好多钱啊!
老太妃的安排,有一部分是顾及着王府颜面。
不过短短几日相处,江莳年看得出来程氏是个好相与又妥帖的老太太,这位祖母给她的“温暖”如有实质,甚至今后江莳年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有应付“婆媳关系”的苦恼,也算糟糕处境里一点难得的宽慰。
但是,这样丰厚的回门礼……
真是太便宜原身娘家了!
那一家子人,除了原身弟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为了升官发财,毁原身姻缘。
这些回门礼比原身的嫁妆都丰厚,啧,要不是顾及着做人还是得有点体面,江莳年都想把这些东西全都搬云霜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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