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恩桃的神色,从陡然一愣,到如梦初醒后的恍然大悟,再到嘴角一点一点扬起促狭的笑容。
一切如昨。借由这朵腾蛇赠与她的红花,如几百年前守谷仙人知道在腾蛇眼中她的样子,她也看清了在陆茂之眼中的她究竟是何模样。
江恩桃眼前的画面由清晰变得渐渐模糊,再到清晰。红花完成了使命,被山谷里的素风一吹一拂,在空中开始打着旋儿零落。
呼吸之间,陆茂之感觉温热的唇上缓缓降下一枚极清凉的轻柔。他捻起唇边的红花花瓣,目光闪过一丝极轻的错愕,而后若有所思。
感觉这两人有事儿。方显扬忍耐不住,好奇地低声询问:“江师姐,你方才到底看到什么了?”
江恩桃目光撇向陆茂之,又很快收回。她冲方显扬一笑,“没看到什么要紧的。只不过……”
方显扬更好奇了,“只不过什么?”
江恩桃想了想,又道:“陆师弟他的目力,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那么一点儿。”
“哼。又是说些似是而非的怪话。果然什么好事都想瞒着我们,”一旁的陆鹤澄委屈有之,鄙夷有之,他双手环胸,皱眉道:“那腾蛇常年跟在仙人身边,它给江师姐的红花定是什么修炼仙道的至宝。”
曲渺渺听不下去了,“小陆师弟,话可不兴你这么说。前次我已经说过,不管那红花是什么,腾蛇既给了桃桃,怎么处置,那便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方显扬也在一边帮腔,“不讲理的小气鬼,没本事的小心眼。”
“我……”陆鹤澄自知方才的话失了些妥当,又见蒋樱桃也在场,有些话便往回咽了咽。斩杀腾蛇,完成试炼的人明明是他,但江恩桃与陆茂之两人各自出的风头,却比他都多。连找到闻息月,也是陆茂之先破的题。
他有些懊恼,“都瞒着也就算了。但江师姐的心眼,分明次次都是偏的。”话到此处,陆鹤澄又看了陆茂之一眼,“凭什么你是那个例外?”
陆茂之淡淡“嗯”了一声。
陆鹤澄更生气了,“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跟江师姐两人佯作不和,只是为了装给我们几人看。没有红花又如何,只要我勤加练习,继续努力,日后一定能超过你们。”
江恩桃的神情看不出是笑还是恼,她歪着脑袋含糊道:“小陆师弟,你好像忘了,你才是演武大会的魁首。”
她心中腹诽:虽然你也很厉害,但谁书里设定的“大腿”是你不是他呢。若你是那个“大腿”,别说什么偏心,叫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煎豆腐都成啊。
“别把我当小孩子哄,”他心情似乎愉快了一点,却依旧不屑地撇过目光,冷哼了一声,“江师姐,总有一日,长风仙尊会收我为徒。”
又来了。
一路走来,这话也不知他当着她的面说了多少遍。江恩桃正待接话。
一直没有表态的陆茂之,目光略略扫向陆鹤澄,这次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快,“那,你加油。”
“你……”陆鹤澄感觉一拳打到棉花上。
嗯?
江恩桃愣怔在原地。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学起她说话?
……
一行人决定先离开此处。
方显扬关心闻息月,本来想与她多攀谈几句。但闻息月却先一步折到了陆茂之身边。
“陆师弟,以你的性子,本不该在意小陆师弟的话才是。可你今日……”
闻息月心里想着,莫不是陆鹤澄争当江恩桃的同门师弟,他生了些醋意?
陆茂之倒没惊讶她会这么问,他站定,轻声道:“比起这个,我更想了解一事。息月师姐是如何一眼看出玉蠹不是沈棠舟的?”
“陆师弟,我知道因为陆晴雪的事,你对棠舟师兄有些看法,与我不同。”闻息月思忖须臾,细声细气道:“我不了解原委,便也不替他解释。至于你问我的问题,若你有日也有一个对你来说特别的存在。画皮难画骨,你自然便能看出,他与其他人的殊异。”
陆茂之一听,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只是乔装容貌,倒没什么。可按息月师姐描述,这玉蠹不止知晓皮囊,分明还知道沈棠舟对江恩桃平日种种,更知你对他情意。息月师姐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闻息月薄玉般的脸颊浮现一晕羞红,“陆师弟,就算我把对棠舟师兄的心意告诉过你,可你如今当着我的面摘出来,我实也有些为难不自在。”
陆茂之顿了顿,“抱歉。可我并未撒谎。”
闻息月柔柔地笑了,“不是撒谎与否的事,我倒是知你脾性。可若是哪个姑娘看上了你,哪天同你表白心意。你说话也像这般直接,说不定会深深伤了人家一番心。”
陆茂之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敛眉。
闻息月也转了话题,说到正处,“你说的奇怪之处,我也怀疑过。我对棠舟师兄的心意,除了他自己,大约大家都是明白。可谈到与江师妹的一些细节,这个玉蠹知之细致无疑。我怀疑,要么悬峰门里有弟子与他通了消息,要么……”
陆茂之接过话题,“要么,他信息的来源,不是什么悬峰门修士弟子,而是沈棠舟或者长风仙尊本人。”
闻息月脸色惨淡如霜,她微咬了下唇瓣,“你怎么知道?”
“息月师姐觉得这枚玉熟悉么?”陆茂之掏出从玉蠹身上搜到的玉佩,“这件事上,比起沈棠舟。我更怀疑的人,其实是长风仙尊。”
闻息月纤长的眉羽微微拧起,语气加重了些,“陆师弟,妄议长风仙尊,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你质疑陆晴雪的死因时,这话我已经说过一次。眼下,更是绝无可能。长风仙尊爱护江师妹之心,人人皆知。”
陆茂之沉默有时。
闻息月叹了一口气,目光沉沉落在那枚玉佩上,哽咽道:“曲口镇小小的试炼,你已经自暴了你不少本事。我跟师尊,也不知能护你到几时。我知道你决意做的事,我怎么也劝不动你。我已想通,倒不如让你自己放手去做。”
陆茂之道:“多谢。”
闻息月问:“陆师弟,你真的只是为陆晴雪一人么?”
陆茂之点头道:“息月师姐不必忧虑。只不过,眼下有些与江师姐有关的事,刚好与我姐姐的线索有所重合而已。”
闻息月又问:“所以,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陆茂之答:“去天河门派,找沈棠舟。”
……
方显扬竖着耳朵,半天也没听到一个字。
江恩桃剥开糖纸,把糖囫囵塞进口中,打趣道:“看来你的陆大哥,真是见色忘友。”
方显扬瞧着糖,表情难得微僵,“江师姐,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个?”他本来想提江阿宝的事,话到嘴边,想起来陆茂之的嘱咐,又生生吞了进去。
江恩桃却以为他说的是另一件事。她笑道:“只要他还没修无情道,心中有情,便还有救。”
方显扬没听懂她的话,“陆大哥不是一直有情么?对息月师姐有情,对你有情,对我也有情。好好的,他修什么无情道。”
此时,长空一道浅浅啸音,盖住了方显扬的声音。
两人抬头望去,发现是悬峰门尺素阁的银鸟。
“棠舟大师兄这么快便给我回信了?”
江恩桃接过银鸟投掷的信笺,打开翻看,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信里说,棠舟大师兄,在天河门派遭遇伏击,眼下下落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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