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四下无波，只余雕花门外夏蝉声阵阵。
“你不出来么？”
没人回答祂的话，被祂紧抓住额头的少女微微皱起眉，祂指尖发白，“你不出来，吾要捏随她的头了哦。”
“三，二，一......”
“我出！我出来！我出来！”
一道发抖的声音自陆氏阴脑内传出，陆氏阴微愣，“为何至吾脑内？”
“因为......因为我没有实体，我只是一段可以录入脑内的数据而已。”
“你说谎，万物皆有实体，你竟敢欺骗吾。”
被戳中了，系统没敢回话。
也不知道只是出去玩了一趟，怎么崔月吟给它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若不是感应到对方一定会动手，它才不会费劲将自己传到陆氏阴脑中，毕竟它们这样的寄生系统，母体死亡自己也会跟着死亡，如今它转移到陆氏阴脑中，陆氏阴自然无法将它逼出来。
“你不回话么？”
“是是是，神明大人，”系统甚至笑出了声，“实话告诉您吧，时代不同，你也没办法用您那打打杀杀方式办了我，我是不知道您来找我的宿主有什么事，还特意要把我招来，我劝您往后也别想跟我对着干，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的，您别碍着我，我也不碍着您。”
“哎？”
陆氏阴拖着长音，却轻声笑起来，这笑声愈来愈大，系统都觉得祂是疯了，“您是想把我的宿主吵醒吗？”
“美有啊，我只是觉得有趣。”
祂慢吞吞的，从手袖里拿出一把尖锐的刀子，系统看到祂的举动，不安感在心头极速蔓延，“您这是要做什么？您是没办法将我逼出来的，我劝您还是死了这条——”
它还没说完，一阵刺痛猛的自脑内袭来，系统几乎是忍不住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氏阴举着刀子，对着自己的额头捅进去，拔出来，再捅进去，一连数次，鲜血撒了一地，好半晌，祂才不动了，有黑色的好似胶水般的东西从他额头被戳穿的洞里汩汩流出来，落到地上，化成一团，融化在陆氏阴的鲜血里。
时间好似凝固，只余床榻上少女轻微的鼾声，片晌，跪在地上的少年忽然动了动手指，祂抬起手，抚摸额头没有皮肤覆盖的肉身，方才戳穿的洞已经全部愈合，陆氏阴慢条斯理的将散落到脖子上的布条重新覆在脸上，才垂头用指尖抚摸过地上的黑色块状物。
“母体死亡，自身也会死么，还蛮有意思嘛。”
好可惜，祂还什么都没问，居然就这么死了。
“虽然很有趣，但这几千年也未曾有人如此对吾不敬，还是令吾有些不虞呢。”
祂手掌落在鲜血之上，黑色块状物好似被烤化，融进血水之中，皆被祂张开的手掌像吃东西一样吸收干净。
“感谢款待。”
祂白如净雪的指尖抚过一尘不染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地面，笑了两声站起身，捡起地面上不远处的红色手鞠抱在手里，才走到床边，指尖碰了一下崔月吟的额头。
恐怕是因为耳朵忽然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少女睡不踏实，转了个身，踢了踢被子。
陆氏阴拖了把椅子坐下来，低头看着她，在黑暗里，哼着清浅温柔的旋律。
*
崔月吟感觉，自己深陷一场无法清醒的梦里。
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没办法醒过来，就在她即将想要挣扎起身的刹那，压迫感又猛地消失，耳畔传来摇篮曲一般温暖的哼唱声，越来越清晰。
崔月吟眼皮发抖，轻呼一声，猛地坐起身。
雕花窗开着，屋内满是夏夜暑气，月亮挂上树梢，安安静静的屋内，不止她一个人在。
崔月吟转过头，少年脚尖搭在椅子两侧，一来一去晃悠着椅子，手里抱着崔日寻给她做的手鞠，见她醒了，崔月吟感觉到祂那一只眼睛正隔着黑暗望着她。
“啊，”祂忽然对她张开嘴，“啊，啊，你醒来，好跨张，做噩梦了么？”
崔月吟看着祂走过来，才意识到对方貌似是在学她醒来时那声轻呼。
祂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她。
崔月吟没说话，她在慢半拍的思考这位龙傲天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进来的，他进来又是想干嘛。
莫非龙傲天无法忍受体内的龙阳之气，翻窗进来，准备趁着半夜将她狠狠办了？
那本小说，龙傲天好像就是这么无耻的人，毕竟崔月吟记得，龙傲天到处生孩子，生了好多好多孩子。
别吧。
不能吧。
祂站在自己床边，这是崔月吟第一次离这么近的距离看着祂。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崔月吟都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违和感，就好像见到了其他物种，从祂的身上丝毫体会不到“人”的感觉。
“吾等了你，好久。”
祂说话很慢，口音非常奇怪，简直就像是新生的孩子，崔月吟正满心打鼓，忽然感觉到祂冰冷的手一点点揽住她的脖子。
冰冷到，像是一具尸体。
皮肤之下像是没有血液流动，冰凉的让人头皮发炸。
崔月吟几乎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你不缩话吗？”
祂猛地凑近她，崔月吟在黑暗中望着祂睁开的左眼，祂的语气像是有些不开心，“吾等你，好久，你是，纸客吗？”
纸壳？
“纸……”崔月吟声音发抖，只要看到祂，想起书里龙傲天会和好多好多女人生孩子就害怕的不得了，脖子都发麻，“纸纸纸，纸壳儿是什么啊？”
陆氏阴微顿，“纸，纸，纸，”祂发不出那个读音，语气忽然非常生气，崔月吟听到一些怪音，胆战心惊的看过去，就看到祂在跺脚，“直！直！直！此！词客！”
崔月吟：......
怎么办，总感觉再让祂生气下去好像会出大问题。
崔月吟回想着白月光法则，温柔，嗯，温香软语，她的一双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片晌，还是轻轻揽住陆氏阴冰凉的手背。
这一触摸，崔月吟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氏阴的皮肤太凉了，真的很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浮尸，好似指头一压，都会有冰凉的井水从毛孔中渗透出来，祂蓦的一动也不动了，不出声，只在黑暗中盯着她。
崔月吟不知道祂的眼神有什么含义。
“美人计么？你竟敢——”
听祂准确无误的说出那三个字，崔月吟登时心里发慌，“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的！”她生怕对方误以为自己想要主动与其发生什么关系，“我，我想说，我，”崔月吟眼一闭，心一横，只要不让她留在这个屋子里继续与陆氏阴试探着做那档子事就行了！“我饿了！我可以出去吃饭吗！”
话落，四下无波。
陆氏阴盯着她，“什么？”
“事实上我从白天一睁眼到晚上现在除了什么也没吃连口水都没喝过你想□□的话我感觉也要先等我吃了饭再说不然我会在□□的半途中饿死的我感觉你也不愿意□□的过程中看着我死。”
崔月吟紧紧闭着眼，一口气说完。
陆氏阴没听明白。
但祂懒得让其复述。
“是饿了吗？”
崔月吟用力点了点头。
“只牛肉？”
崔月吟猛地抬起头，黑暗里，陆氏阴好像弯了弯眼。
“只吧，人不只东西，会时、死的。”
祂往后退了两步。
崔月吟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慌里慌张找外衣套上，身体发抖往外跑。
转过头，身后少年不紧不慢的跟出来。
像是察觉到她眼神，陆氏阴歪了下头，“走吧？”
“你，您和我一起去？”
“不然？”
“哦......哦。”
崔月吟还没反应过来，后颈的衣服猛地被一只手提起来，她身体蓦的悬空，崔月吟吓了一跳，“啊哎！”
她四肢在空中挥动几下，一阵天旋地转，对方像是拎着一只老鼠，让她面朝向祂。
“烦了，吾来问你问题。”
从祂嘴中忽然散出一股烟雾，祂张开檀口，隐动的烟雾浮动其间，经祂轻轻吐气，崔月吟才意识到对方竟然一直连呼吸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呼吸，祂是什么？
烟雾散了一脸，崔月吟浑身发软，好像一具软趴趴的尸体。
月明星亮，曲池游廊间满是烟雾，好似另一世间，陆氏阴提着她，看着她无神的眼睛，口语清晰且快速，“你叫什么？”
“崔月吟，月亮的月，吟唱的吟。”少女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具提线木偶。
“自何处来的？”
少女微顿，“地球。”
“地球？”
“地球是我生活的世界，和你们生活的世界不同，是现代科技文明社会，人们在社会中工作生存，懂法**，比古代更有意思。”
“嗯哼——”陆氏阴拖着长音，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多大了？”
“十七，十七了，明年我就成年了，还差一年，我就成年了。”她说着，眼里汩汩流出眼泪来。
陆氏阴提着她，皱起眉头，只当是人偶的眼睛坏了，“小丫头，你来此世间，目的何在？”
“为了当龙傲天的白月光，白月光的意思是男人心中永远忘不掉的女人，因为在地球上我死了，系统把我送到这里，我们那边穿书的小说有很多，我也穿书了，”她流着眼泪，双眼无神道，“这个小说世界是有主角的，这个主角会变的很厉害，我要做他的白月光，攻略他帮助他，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这里的，我做完这些就可以复活，可以回家。”
陆氏阴紧紧盯着她。
“好一个蠢丫头，旁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世间哪有如此好的交易，不怕旁人是为找替死鬼才将你敛来的？”
“不怕，我想复活，我想回家。”
“吾存于地上人间数千年不入轮回，知晓这地上共有千百万世间，天上共有八千世间，每轮世间皆有相连之处，你说的狗屁东西，吾连听都未曾听说过，竟还寻了个什么穿书作为名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这丫头怕是成了谁的替死鬼吧，”祂瞥她面容，忽然微眯单眼，“想来也有可能，是原本名为崔月吟的那女人上辈子死的太苦，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入轮回道，小丫头，若是如此，那你定是和那女人灵魂有牵扯，被拉着成了替死鬼，替她受她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承受之苦，你此生皆会在此世间受苦受罪，死过又死，直到你宁愿魂飞魄散也不甘愿入轮回道为止，你怎么可能还回得去？你此生就死在十七了。”
“我不怕，我想复活。”
多的话，人偶听不懂，只重复心中所愿。
“真是个傻丫头。”存于世间千百年的陆氏阴还是第一次遇此情况，他哧哧笑，人世间贪欲何其复杂，偏偏就钓了条一心想活命的小鱼落到祂面前，也是有意思的紧。
“想活命，那便做吾的乖犬，天上的神仙，地狱的鬼皆不能让你活命，因天上地下，只吾一个不受世间管束，往后吾让你往东，你定不能往西，”祂邪笑，“懂了？”
女孩顿顿，片晌，还真点了点头。
陆氏阴笑出声来，忽然瞧住她，“小丫头，方才为何说饿了？”
“因为我怕你想和我做.爱，做.爱的意思是，交.配，繁衍行为，在地球经常以啪啪啪来代称。”
陆氏阴愣愣盯着她。
“你疯了？吾怎会对你这么个不知来历的小丫头行苟且之事？”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姐妹们，信天信地不信男人的鬼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氏阴提着她，头一次有这样鲜活的人偶，又哭又能闹，若不是对方的魂还在祂嘴里含着，陆氏阴都要以为自己的人偶做坏了。
没问题想问，陆氏阴将人放下来，四面烟雾笼罩，此为胎内结界，可用意识交谈对话，祂将崔月吟的魂魄从口中吐出来，烟雾退散，女孩无神站着，四面夏蝉声连着空气流动猛地扑进来，世界重回正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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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