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光炽热,土地好似被蒸发掉了一半,地平线紧跟着下降。

温卿尘从飞舟上下来的第一瞬就受到了阳光全方位的鞭笞,被晒到的皮肤都火辣辣的疼。

他悄悄往右后方退了一步,躲到云仝伯的影子里,翘首企足。

其实他也不用踮脚,因为那团白雾已经涨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接天连地,仔细看还有无数个黑点在里面游动。

那是一种与飞翔截然不同的姿态,红隼也可以通过煽动翅膀在空中悬停,但那也是在有风的基础上。

目测下,白雾的质地类似凝胶,风估计吹不进去,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有风。

刘三福退了两步,颤抖着手指向白雾的位置:“就是那里!”

他的瞳孔放大,干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温卿尘伸手将人扶住。

体温透过夏日单薄的布料传来冰凉的触感,比他的体温还低。

他直觉不对,关心道:“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帮……”

刘三福慌忙躲开,打断温卿尘的话。

他手局促地搓了搓袖子:“我、我还好。”

“你……”温卿尘正欲继续关心,刘三福就倏然转头用惊恐的眼神看向远处,“火。”

温卿尘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入目是滔天的炬火。滚烫炙热的火焰让周围的空气瞬间上升了几个度。

里面的黑影试图冲破白雾,不过刚刚露出个头便被熊熊巨火瞬间化为灰烬。

临死前,那些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声音类似婴儿啼哭。

温卿尘揉了揉被刺得嗡嗡作响的耳朵。

风将滚烫的热浪吹来,他仿佛置身沙漠,每一口都是干燥、滚烫的空气。

这是他本体最不喜的环境,水分的快速流失会让他陷入虚弱状态。

他连掐了几个诀,但效果都不好——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黑纱,眼皮变得格外沉重,肺部像是有火在灼烧。

他好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变成一盘类似烤韭菜之类的熟食品。

温卿尘怕死了。

他挣扎着抬步上前,扯住云仝伯宽大的袖袍,轻轻摇道:“停一下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哑,因为虚弱,带着些近乎撒娇的语气。落入人的耳中时,会激起一阵酥麻感。

“我要枯萎了。”

青年不知道自己在用多么恳求的眼神看着云仝伯。额头上热出的虚汗滑落至眼角,仿佛一滴半悬未落的泪。

他眼眶发红,姣好的唇线被他用力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快要被烤熟了。”他的意识已经迷离,靠着本能又可怜兮兮地说。

如果他的本体在场,叶尖尖一定已经垂了下来。

麻烦。

因为魔尊龟缩不出来而烦躁的心情,顿时像有把火在燎。

云仝伯收回火焰,试图将袖子抽出来。奈何温卿尘抓得太紧,他一扯,青年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拽了过来。

细白的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脑袋紧跟着挨了上来。

云仝伯的身体僵了一瞬,心中的火气莫明消了大半。

他迅速冷下了脸,想把人甩开,偏偏青年不如他意。

温卿尘在植物本能地驱动下,会用力攀上具有支撑力的东西、以免真的倒伏下去,成为一颗死草。

由于温卿尘抱得太紧,云仝伯不得不驻足等待。

好友的告诫言犹在耳:“你这颗兰草太弱了,很娇贵。想养好,难呐!”

确实难,云仝伯额头上的青筋在跳,他好悬才忍住把人击退的冲动。

“你抱够了吗?”云仝伯咬牙切齿地问。

温卿尘懵懵懂懂地答:“没。”

云仝伯周身环绕的寒意进一步加强。

温卿尘被冻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他结结巴巴地道:“好、好了。我们走吧。”

他松开手,两只爪子上还残留着云仝伯的体温,他尴尬地不知如何安置。只好抱起阿啾,狠狠揉搓。

温卿尘的按摩技术纯熟。

一分钟后,顺毛的猕猴桃变身舒爽愉快的炸毛版猕猴桃。

随着火焰被收回,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空气开始流动。

烤肉的味道与白雾一并散去,露出村子原本的容貌。

黑瓦斜檐,泥土夯实的墙,屋舍连成排。零星个别的小道从主村道延伸而出,宅子就在那里落下。也有破败的屋舍,屋脊洼陷,荒草经年。

有一条不宽的河道从麦田中穿过,于村道尽头交汇出一道窄桥后,蜿蜒地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路上很宽敞,刚刚那一把火好似把污秽都烧干净了。

温卿尘放下阿啾。

一行三人一豚缓步朝村落靠近。

微风将一道细细的呼救声送来,时不时就顿一下转为两声凄苦的哭声,听着怪渗人的。

刘三福步伐略显僵硬,随着靠近,他的行进速度越发慢了下来,脸上满是畏惧。

温卿尘几次提出帮忙都被拒绝了。

他也就没再坚持,专心给阿啾摘叶子。

乡下的土路并不好走,高温之后板结的路面裂开,稍不注意就会被突出的土层绊个趔趄。

好在刘三福虽然有点神思不属的样子,但步伐还算稳健。

温卿尘想着,脚尖蓦地一疼——他踢到了一个重物,双手在空中打了个扑棱,十分艰难地稳住身形。

他刚刚就差一点,差一点就破相了。

温卿尘劫后余生地拍了拍心口,转身看向那个差点把他绊倒的石碑。

阿彭村三个字清晰地刻在上面,尘土给红色的字迹蒙上一层黄土。

他们这时已经到达了村口,如刘三福所说的人皮风筝并没有出现。

主干道上干干净净的,连人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人皮了。

刘三福愣愣地上前,嘴张着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神迷茫又无助。

“别慌,许是你那天看错了呢?”温卿尘上前劝慰一句。

“温卿尘,”云仝伯在前面叫了他一声。

他只好把未尽之语咽下,拍了拍刘三福的肩膀后,抬步紧跟上去。

两旁的屋舍都院门紧闭,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布鞋踩过地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呜呜咽咽的哭声。

温卿尘仰头望了望天。

明明是大正午的太阳,他怎么觉得怪冷的。

他本能地缩短了自己与云仝伯的距离,右手紧攥着拳头微微抬起——随时准备抱大腿。

他们途径一处荒废的院落,浓密的长草快有半人高了。

温卿尘原本只是不经意地扫一眼,可就在他准备错开视线时,一处略显杂乱的草丛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连细微动静都不放过。

温卿尘走出一段距离后,越想越觉得那里像是藏了个人。

他不知不觉绕过了刘三福,壮着胆子折返回去。

他伸手拨开身前的草,露出藏在草丛深处的毛茸脑袋。

小孩蹲坐在地上,脑袋缩在两膝的缝隙里,细瘦的小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后脑勺。小小一个团成了球,瑟瑟发抖。

温卿尘一眼就认出了长乐,一时有些心疼。

小孩不待他动作就哽咽地哭出了声:“我阿爷不好吃,别吃我阿爷。我肉嫩,你吃我吧!”

“这里有东西吃人?”温卿尘捕捉到其中关键,问道。

长乐认得出恩人的声音,一个猛抬头,摔了个屁股蹲儿。

他呆愣愣地望着温卿尘,眼角还挂着泪。

“长乐,不用怕了。”温卿尘放柔声音唤道。

长乐抬手抹眼泪,但泪腺不知怎地哭个不停。

他刚刚擦完,还没看清人,视野就又被泪水打花了。

长乐憋着嘴,下唇被咬出了血,袖子把眼眶擦得通红,好不可怜。

-

不言不语哭泣的小孩最是让人心疼。

温卿尘弯腰将人抱起。

入手轻飘飘的,像个棉花娃娃,好似比他养着的那段时间还要瘦。小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贴得很近了才听见压抑的哭声,滚烫的泪水洇湿肩上的衣服。

温卿尘掏出从悦来客栈打包的点心。他操控灵力从中取出一块,在小孩鼻尖晃了晃。

小馋猫渐渐止住了哭声。

温卿尘会心一笑,见小孩不拿便往他手心里塞:“拿着。”

长乐吸了吸鼻子,推开点心,更依偎地往温卿尘身上靠。

温卿尘拍了拍他的背,道:“没事了。”

小孩乖乖点点头。

安慰好了长乐,温卿尘忙招呼已经走远的两人回来。

刘三福捕捉到长乐的名字,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抓住小孩的手,问:“你继业哥哥和艾云阿姨呢?他们在哪?是不是出事了?要不是你不顾一切地往里跑,他们又怎么会出事?我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

他渐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长乐憋着泪疯狂摇头。

感受到小孩身体的颤抖,温卿尘微微偏转过头,视线下移落在刘三福紧紧扣住小孩的手上。

长乐的小臂被掐得两端发白,可以预料到的疼。

他不悦地皱眉,用巧劲卸去男人的力道后,带着小孩后退到云仝伯身旁。

温卿尘这时才敢学着云仝伯冷下语气质问道:“责问小孩算什么本事?难道长乐阿爷不是为了你们才以身犯险的?长乐担心阿爷跑进去找有什么错?再者,现在两人的安危还没个定论,你这是诅咒你的妻儿么?”

说着,他察觉到云仝伯的目光,莫名心虚地撇开脑袋。

他有说错吗?

他那么大个人,就不给他狐假虎威一下?

温卿尘想了想,挺直了腰背,哄长乐道:“走,长乐。我们找你阿爷去?”

长乐乖乖点头,指了指屋檐洼陷的荒落院子。

温卿尘越过哑然的刘三福,正准备迈过门槛时,怀里忽然一轻。他抬眸就看见大大的瘦团子被云仝伯提着衣领拎下了地。

长乐挣开无果,只能任由云仝伯拽着,三步一回头地往前走着。

温卿尘不知该如何对云仝伯教育前弟子的方式提出意见,只好快跑两步牵住长乐的手,将他带离云仝伯的身边,率先朝几乎要倒的正房里走去。

破旧的门窗,屋瓦坍塌出几个洞,蛛网暗结,墙角的石砖墙缝里长满青苔。

进去就闻到一股极重的潮湿气息,其中夹杂着淡淡的铁腥味。

长乐阿爷靠在墙边打坐,脸色极差,呼吸很沉很缓慢。

这是他身受重伤的表现。

温卿尘大步上前。

脚步声打扰了正在打坐的人。

老人倏然睁开眼,见是温卿尘他们,紧绷的神经乍然松开,人脱力地靠在墙上。

他朝长乐招了招手,在小孩躺入怀里后,给他掐了一个睡诀。

确认长乐睡熟,他才开始道:“……我常年领郑家的任务,行走在堕魔渊外沿,见过不少魔物,但……在这里兴风作浪的…我从未见过——打不死,杀不尽,还会操纵人心……”

快中秋了,工作也成倍增长,匆匆给大家么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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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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