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尘是飘回房间的。
他满脑子都是娎甥问出的那句话:如果我把弟弟变成妹妹,二爹也不变吗?
那时候情况紧急,他回答了“是”。
顺利通关了。
但他无论怎么看,娎甥最后看向长乐那一眼都像别有深意。
长乐当时还反过来安慰似的跟他说“晚安”。
温卿尘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害了他。如果是真的,他将永远无法心安——自欺欺人一世就够了。
偏偏天际到现在都没转亮,娎甥一定在暗处观察他。温卿尘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独自煎熬。
忽然,温卿尘眼前一黑。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想也没想就要伸手将它拨开。
温卿尘刚刚用指尖触碰到云仝伯的手腕,身后就传来声调平稳的命令:“该睡了。”
许是出于对他实力的信任,温卿尘下意识听从。
他放下纱帘,平躺进去。
温卿尘不过刚躺下去,手还有半截在外面,他的肩膀就与云仝伯的撞在了一起。
彼时他才幡然觉悟:这张床原来这么小,账顶与他不过只有一臂的距离。账内小到呼吸好似都带着对方的热气。
太尴尬了。
温卿尘想:他要不还是出去赏赏月算了。
他刚想动作,云仝伯便横来一长臂将他按了回去。
温卿尘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又在他眼神的试一下朝桌角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条大约手指粗的黑色小蛇正盘踞在不起眼的角落,一双橙金色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瞧。
温卿尘暗自心惊。
他压抑着迅速转身的冲动,将靠里侧的左手向下划向床单。
空间实在是太小了,他不过动一下,指尖就碰到了云仝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他迅速缩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去摸索别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仝伯太长的关系,在连续碰到了四次后,温卿尘露出了痛苦的面具。
他只能自我安慰:前两世亲都亲过了,就差最后一步。现在碰一下有什么?
可他又忍不住想:勉强算作昨天吧?他才说出那么令人“毛骨竦然”的话,云仝伯会不会觉得他图谋不轨?
他们现在这种仇恨略大于情分的关系,过早暴露目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温卿尘想得乱七八糟,落在他侧脸的目光就越发明显。
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
温卿尘不得不又双叒叕地感慨:床真的太太太小了。
刚刚翻身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撞上云仝伯的鼻尖。
他退到床边了,他们之前才算拉开半臂不到的距离。
温卿尘缩了缩脚趾,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由于他实在太磨蹭,云仝伯忍无可忍了。
他用煞气勾起被子将他们蒙头盖住。
在黑暗的掩盖之下,他悄然释放了他的领域。
“说吧,什么事?”
“你、你这么大声会被听到的!”温卿尘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嗯?”云仝伯拍开他伸到半空的手。
温卿尘后知后觉地感受了一下气息,问:“你放开了你的领域?”
云仝伯连回都懒得回他了。
温卿尘算是得到了默认。他已经憋了许久,不吐不快。
他一连串将自己刚刚在那边发生的事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过程、他的猜测一一告知。
“你觉得,你觉得娎甥会对长乐做什么?你说,如果我用障眼法,能把她糊弄过去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温卿尘被反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云仝伯与上一世的自己有点像。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说怎么办嘛?总不能……”温卿尘巴望着。
“别小看那小子。”
“他是那么听话的孩子,你别污…胡说。”温卿尘一万个不同意。
他都不像别的小孩,靠在他阿爷身上的时候,动作轻轻的,只他的小发包沾到了点边。
他那么小又那么懂事,装是装不出来的。
这是**裸的嫉妒。
温卿尘按流氓逻辑直接推理道。
“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他就该乖乖在那个客栈睡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开……”温卿尘忽然收了声音,“算了。”不说了。
“你去看那边的小屋了吗?有什么发现吗?”
温卿尘看云仝伯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回不来了是吗?”
“刘娘子或许有机会被救出来。”
“那我们等什么?不行,娎甥看着,不能打草惊蛇。”温卿尘沉思半晌,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法器,“你能帮我把护身法器给她吗?”
“你当魔域是一个可以任你来去自如地地方?”
“魔域?他们怎么会在魔域里?”温卿尘不解。
在云仝伯短暂的沉默中,天亮了。
姴甥欢欢喜喜地打帘子进来:“爹、二爹快来看妹妹。”
话题就此被彻底打断,温卿尘内心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大脑被动地开始从头开始捋。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魔尊因为夺舍不了云仝伯的身体,所以退而求其次了。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云仝伯是火系灵根,刘娘子和继业是冰系灵根。冰火根本不相容,就算魔尊是像他一样的木系灵根,他占有刘娘子他们的身体也用不了多久就要换。
温卿尘出神地想着,在外人看来他就像是进入了过度悲伤后的解离状态。
娎甥看了看身后被他打扮成女孩模样的“弟弟”。
在男孩里偏瘦的长乐穿上女装之后体型刚刚好,形夸骨佳的同时不失柳弱花娇的风姿。
原本单个的发包被拆开,梳成了与小女孩一般的发型。
娎甥撇下了嘴巴,有种被深深戏弄的感觉。
她转回视线,黑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金色侵染,最终变作竖瞳。
“二爹骗人!”她嘶着声说。
黑云这天蔽日,冷冽的狂风席卷而过,平整宽敞的小院土崩瓦解,碎片被风刮向天际,露出原本荒草丛生的真面目。
长乐紧张地抿紧了唇。
阿爷无措地捏紧了拳头。
唯独云仝伯依旧闭眼休憩,仿佛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察觉。
温卿尘这时候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放在娎甥的脑袋上揉了揉,道:“真漂亮。你喜欢水粉色对吗?”
他留意到长乐的袖子处已经被洗得发白,脆弱地露出一跟线头。
娎甥眨了眨眼。
“二爹手虽然不巧,但给你也做一条裙子还是可以的。”
风云骤停,转眼一切又恢复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娎甥仰着头,眼睛亮亮的:“二爹要给子巧做一条裙子?”
“怎么?你不信你二爹的手艺?”他小时候可没少给姐妹们的洋娃娃做衣服,只是上小学之后就没再做过了。
他相信自己的肌肉记忆,可能过几遍就上手了。
一个时辰后,温卿尘承认自己轻率了。
小孩的衣服不讲究修饰身材,以舒适为主。他能忘最简单里做,裁布就是一道数学题,他算算也就得出来了。
唯一的难点就是——他的手艺——特指他的针脚实在太差了。线缝得歪七扭八。
他从白天做到晚上,最后是带回房间里,用灵力操控着细针缝完才结了。
中途,他好几次看见监工的小黑蛇昏昏睡着,片刻后又强撑着支起脑袋。
温卿尘觉得好笑,将它头顶上的烛台挪了位置。
翌日,娎甥蹦蹦跳跳地找来,讨巧的话像鞭炮一样说个不停。
她换上衣服,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圈,一会儿又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样到处跑,问家里每一个人的观感。
云仝伯都破天荒地回了一句:“好看。”
小姑娘快乐得没边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温卿尘身边,说:“二爹,子巧要出去给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看看我的新衣服。”
“去吧。”温卿尘把屋子里的糖果做成糖酥塞进她侧背的小包里,“你喜欢就分给朋友,不喜欢就自己吃。还有别玩太晚,记得回来,注意安全。”
娎甥重重点头,就像一个普通小孩一样开始嫌弃起温卿尘的唠叨:“知道啦!”
她挎好背包,一溜烟地抛开,临了还不忘嘻嘻哈哈地说:“我会玩得很疯,很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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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粉色的小蝴蝶忽闪着翅膀飞到了祠堂,她躺靠在神像下,自言自语。
“子巧姐姐,今天的天好蓝好蓝像海一样。云像好吃的糖酥,香脆酥软。我们都有了一身新衣服。裙摆转起来像一个圆圈。上年有蝴蝶还有圆圆的花,颜色还是你最喜欢的水粉色。你看到了吗?”
“但是,娎甥是条坏蛇。在我的世界里,你最喜欢的二爹会被困住,最后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木偶。变成木偶的二爹是不是就不会做出好看的裙子了?”
“子巧姐姐也觉得放了他们更好对吗?那娎甥就按子巧姐姐说的来。说不定,娎甥也有机会变成他们的孩子。到时候,我就可以有一条真的、属于我的天蓝色裙子啦!”
说着,她双手撑着地,爬了起来。
娎甥绕着神像跑了个圈,最后站在庙门前双手大张,笑着道:“二爹,娎甥也超喜欢你的。当然弟弟很可爱,我也喜欢,如果他是妹妹的话就更好啦……”
娎甥和她的话最终都随着幻象一起消散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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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出发去青阳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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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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