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不知道吴覆在吃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美食带来的愉悦感像被戳破的泡泡一样,让楼月立刻委顿下来。

吴覆在吃什么?这个问题,让楼月想起前几天初见他时,黑衣少年那瘦削到能见脊骨的身体。

清水一般的稀粥。冷到干硬的馒头。但更多时候,是在挨饿。他被囚禁的院落里,有一口小水井。饿极了的时候,吴覆就提水上来,一口口将冰水灌进肚子里。胃被冻的很痛,但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饥饿。

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一是入睡,二是吃饭。入睡可以让他忘记一切伤痛。吃饭可以填饱肚子。

其实国君没有下任何“苛待吴覆”的命令,国君只是对他不闻不问,让他自生自灭。但这种不闻不问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再加上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太多。于是吴覆受到苛待,一点不令人惊讶。

回忆起系统提供的书中剧情,楼月觉得胃里刚才盛满的美食立刻变成了生硬的石头,让她顿感难受。

“公主……公主?”

楼月猛然回过神来,见身后伺候的正在低声叫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国君已起身要走了,王后跟着离开,诸儿女齐齐站起身来,恭送父王母后。

家宴结束。

楼月离开宫殿时,看到宫女鱼贯而入,将一道道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端下去。

这些菜肴是会扔掉,还是会被下人们分了?

这种细节,西楼公主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在这位尊贵的公主眼中,这不过是一顿普通的午膳而已。

如果能把干净的饭菜送给吴覆就好了。

起码……这个瘦到见骨的少年,能够吃饱。

她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吴覆那双充满怨恨的黝黑双瞳,脊骨节节透出的脊背。

如果能把干净的饭菜送给吴覆就好了——这个念头像重播一样在她大脑中盘旋。

真希望他能吃饱啊。

但是……她送过去的饭菜,吴覆绝对会扔出来吧。

可是……如果是女主送饭菜呢?

她这么人美心善,因为同情所以给处境凄惨的吴覆送点饭菜,挺正常吧。

家宴散罢后,公主们却还意犹未尽,说想去园子逛逛。楼月不想引人注目,便随大流地与大家一起去御花园里。秋季的菊花开得正盛,公主们赏菊饮茶,倒很是悠闲。

见云心公主正弯腰欣赏一株开得正盛的墨菊,楼月想了想,忽朝她走去。

谁知快走到近前,跟着云心公主的侍女一脸紧张警惕地挺身而出,很有保护意味站在了云心公主身前。

楼月:……怎么感觉她像坏人呢。

不对,她就是恶毒女配来着。

不怪云心的侍女紧张警惕,西楼公主以前确实经常搞些小动作。比如邀请云心去泛舟,结果却将她推到水里之类的。后来西楼公主被国君重罚过几次后,她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云心公主了。

云心公主转身,见楼月来,有些惊讶,但还是行礼,“西楼姐姐。”

楼月则酝酿着言语,想自己该怎么开口呢。

又能不违反西楼公主的人设,又能提醒云心公主继续去帮一帮吴覆。

想了想,她道:“云心,听说你挺关心那个囚禁在寒柳院的人?还给他送药?”

很好,语气刻薄中带着一丝嘲讽。

旁边赏花的几位公主见状,悄悄退了一步——西楼怎么又去找云心的麻烦呀,一会儿西楼被父王母后责罚了,可别牵扯上她们。

云心公主皱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西楼公主冷哼一声,状似不屑:“没什么,我只是想,你帮得了他一时,还能帮得了他一世?天气这么冷,他会不会冻死?会不会饿死?会不会病死?哼,迫不及待看你到时候有多伤心了。”

非常好,语气中的刻薄,令楼月觉得自己已经恶毒女配腌入味了。而且,又隐晦地提醒了女主该去关心一下吴覆了。

云心道,“那人幽居寒柳院,并没有得罪姐姐,姐姐何必欺凌人家呢。我那天也并不是想和姐姐作对,只是希望姐姐不要再做鞭笞他人的事了。”

云心说得有理有据,要不是楼月记得自己得扮演西楼公主,真想当场点头表示赞同。

但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只有劝诫西楼公主,并没有多余的对吴覆的关心。

楼月按照西楼公主的人设,假装对云心的话不屑一顾,拂袖离开。

旁边几位公主见西楼和云心这次只是几句口角之争,并不严重,松了口气。

赏过花后,楼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有些忧心忡忡——云心对吴覆好像并没有多余的关心,只怕自己隐晦的提醒并没有作用,最终还是如原书剧情一样,直到吴覆造反、登基称王了,反派才会再和女主见面。

可这样子的话,吴覆的黑化值怎么降低呀!黑化值不降低,任务怎么完成啊!

她的小命就攥在系统手里,完不成任务,她可就完啦。

楼月一筹莫展,一直到天快黑了都没想出什么办法能顺利地完成任务,却又觉得肚子饿了。

刚好王嬷嬷进殿问晚膳的事情,楼月想到中午家宴上吃的那个鲜美的热锅子,便说想吃。

王嬷嬷便去给小厨房吩咐了,没过多久,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便端了上桌。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冷风一阵一阵风地刮,楼月刚坐到桌前,就被窗中吹进的风吹了一脸。

王嬷嬷怒斥伺候的宫女,“外头刮风下雨的,怎么连窗户都不关,公主大病初愈,再病了的话,你们谁担待得起?”

伺候的宫女连忙去关窗,王嬷嬷却余怒未消,“去外头院子里跪着!”

那宫女颤颤巍巍便要出去跪着。

楼月叫停,“刚才是我想透点气,让人开了窗。嬷嬷,不是她的错。”

西楼公主的寝殿中摆着各色鲜花,不同味道的花香气交织在一起,太浓郁了,楼月有点受不了。

她对那宫女道:“不必跪了。”

那宫女松了一口气,赶紧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

王嬷嬷剜了宫女一眼,“多亏了公主心善。”

仗着公主的恩宠,王嬷嬷对下头人很是严厉。有时公主没注意到下人的一些小错,王嬷嬷注意到了,却一点不会替下人遮掩,反而愈发狠狠责罚。以至于下头人一是最怕公主,二就是最怕王嬷嬷了。

而王嬷嬷呢,极享受这种下头人战战兢兢、唯恐触怒她分毫的样子。

谁知今天公主倒是不一样了。

楼月不知王嬷嬷在想什么,她对着热锅子沸腾的水汽,吃了几筷子烫的薄薄的肉片,觉得浑身热气腾腾的,很是惬意。

窗外是已经彻底黑下来的秋天夜空,冷风夹着苦雨,将庭院中的花草打得湿透,愈发显得眼前这锅子舒心暖胃。

但是,楼月手中筷子忽然一顿。

这样的天气,吃不饱饭的话,会很难熬吧……

楼月这么想,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午膳时那几十道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最后印在脑海里的,是吴覆那瘦到能看到脊骨的背。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能吃饱是最起码的需求,但吴覆连这一点都无法被满足。

如果……如果假借女主的名义给他送些饭菜呢?

楼月开始思索可行性:云心公主是吴覆的救命恩人,这样善良的一位公主,在送了他药材之后,再送他足以饱腹的食物,在吴覆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这样一来,又能降低吴覆的黑化值,又能增进他对女主的感情,还不会破坏剧情的进展。

一举多得!

楼月眼眸一下亮起来,就这么办!

她匆匆吃了晚膳,屏退众人,然后让秉烛单独留下。

……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寒柳院是楼国王宫里一处很偏僻的院子,在一条荒僻而破败的小巷尽头,因院中有一株大柳树,因此得名。这里住着的,就只有被囚禁的吴覆一人。一点人气都没有。

每到晚上送饭的时候,还得打着灯笼摸黑过去,费时又费力。所以这个送饭的活计没人愿意干。久而久之,干脆晚上就懒得送饭过去,反正那个被囚禁在寒柳院里的倒霉鬼饿一顿又不会死。

刚开始只是为了偷懒不送晚饭,继而就连白天的饭也隔三差五才送一回——反正嘛,那个倒霉鬼又饿不死。

于是饥饿,就成了吴覆生活中的底色。

上一顿饭是今天早上送过来的,只有一碗凉透了的稀粥。

下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吴覆也不知道。送饭的太监一点规律都没有,他也根本离不开这个院落。

除了枯等,别无他法。

挨打的痛苦可以熬过去,长久的寂寞可以忍过去,但饥饿,好像永远无法通过忍耐来克制下去。

饥饿是一个长久的折磨,从胃里点亮的火星,以五脏肺腑为燃料,慢慢灼烧开来,好像要从里而外,将他整个人都烧成一把灰。

吴覆再一次蹲在院中的那口水井边上,压榨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打了一桶井水上来。

他很庆幸自己身上的鞭伤已经好了,那位如春天一般的云心公主派人给他送来了内服外敷的药,这次的鞭伤也不似以往严重,所以他恢复得很快。

所以如今,他可以肆意压榨着自己的力气,不怕身上的鞭伤崩裂开来。

秋天的冷意已经从空气中显出出来,井水的温度更低一些。吴覆干裂的双手捧起一汪冰凉的井水喝了下去。

刺骨的冷意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用体温将井水稍微暖化之后再咽下去,灌入肠胃里。于是有了虚假的饱胀感。

那种无法克制的饥饿感,终于可以暂时偃旗息鼓。

这就是吴覆对付饥饿的办法。

根据以往的规律,今天早上太监已经送过饭了,所以晚上再送饭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吴覆也没有一丁点儿期待。

期望这种东西,早已经在他生活中磨灭了。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凉风渐起而长夜漫漫,十步见方的小院里,除了那棵半死不活的大柳树被风吹得枝条乱飞之外,便只剩他一个活物。

孤独与饥饿,是他永远忠实的朋友。

吴覆吃力地站起来,拖着无力的步伐往屋里走——尽管屋里窗户也漏风,但好歹总有一床干硬的被褥,勉强抵抗着寒意。

跨上台阶,正迈步往屋里走时,吴覆的脚步骤然一顿。

嗅觉比听觉与视觉更早让他察觉到有人到来。

过于浓郁的饭菜香气无视了门与墙的阻隔,通过任何缝隙霸道地直直钻了进来,扑进吴覆的鼻子里。

嗅觉之后,才是昏黑的夜色里,透着紧闭的门缝映照进来的灯笼光线,以及那个熟悉的、送饭太监拖沓的脚步声。

大晚上送饭?吴覆紧紧皱起眉头,虽然按规矩早晚两顿饭是要按时送的,但对他这种人,又什么时候需要守过规矩?

更令吴覆不解的是,虽然隔着大门,隔着饭盒,但那浓郁的饭菜香气是遮挡不住的。足见今晚的饭比往日的稀粥要丰盛得多。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