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登天阁这一路上,凤决一言未发。
姜非妩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走上几步便悄悄打量他一眼。
自打从玥湖城回来,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每天都要到她院中去纠缠一番,赶都赶不走,现在却连见了面也不多和她说一句话。
是当时在幻境中她说从未爱过他,伤到他了?
可他也说,想要让他就此放弃她是绝不可能的,更何况她以往做过的伤人事,哪次不比那一两句轻飘飘的话更重,也没见他打退堂鼓啊。
如果不是放下她了,那就指定是在憋什么坏。
想到这里,姜非妩没有主动去撞枪口,对他喊了句告辞便走。凤决也意外的没有阻止,也未开口与她告别。
但姜非妩能感觉到他一直站在两人分开的地方,注视着她离开。她忙找了条小路转过弯去,躲开了他的视线。
靠在转角的墙上,她屏住呼吸静听着身后的动静。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脚步声,凤决也没有追上来。
她突然有几分莫名失落。
以前这人成天在她眼前晃,如今冷不丁的不再来了,难免会不习惯。嗯,只是不习惯,过上几天就好了。
姜非妩咬了咬下唇,决定不再去想凤决的事——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去往泰幽山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没有回小院,径直往后山的藏书阁而去,一路上不断尝试集中精力,想要再使一次法术,可那柔柔的白色光晕却是一次也没再显现过,仿佛之前登天阁前那一幕只是她过度紧张之下产生的错觉。
藏书阁里,瞎眼老头靠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姜非妩把去玥湖城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讲给了老头听,说罢捧着小脸往他旁边的大石头上一坐,颓丧道:“玥湖城里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你说的那个铸器师庄不为,只怕已经不再人世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修复岁安珏吗?”
老头混白的眼珠子转了转,扇着扇子笑了起来。
“丫头,谁告诉你玥湖城成了死城,庄不为就一定死了?”
姜非妩猛地坐直了身子:“城里全是累累白骨,连分堂主齐风来都死了,你说过庄不为只是个凡人,难不成他不怕离火?而且,如果有人在灾难之初逃出来,为何不到无定剑宗来报?”时至今日,除了最开始回来报信的弟子,他们还没有见过一个活着从玥湖城出来的人呢。
“非也,非也,”老头笑得笃定,“那庄不为是凡人不假,可凡人中也有特殊的存在。”
“怎么说?”
“就比如剑修练剑,却不铸剑,而是在入折骨境之后,拜托铸器师为其打造一把本命剑。而有修为的铸器师铸剑,剑便自带修为,对修仙之人来说并不公平,故而铸器师只能是凡人,但凡人铸造的法器往往难以随修士走到最后,突破剜心境后,普通的法器便难以承受修士的威力,因此,好的铸器师,体内都有传承下来的炼器鼎。”
炼器鼎?方才在登天阁里,烁无明提到过往生树的树汁只能用太上炼器鼎来承接,他们正好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这东西。
只听老头继续说着:“正好这庄不为的师父曾是天下第一铸器师,死前便把自己的炼器鼎交给了他这个宝贝徒弟。”
“那这天下第一铸器师的炼器鼎,肯定也不是凡物吧?”姜非妩试探着询问。
“那是自然。”
“可有名号?”
“太上炼器鼎。”
果然是太上炼器鼎!
姜非妩心中大喜,急忙追问:“那你是如何确定庄不为还活着的?”
老头笑呵呵地捋着胡子:“你这丫头今儿问题还真不少。太上炼器鼎是上古神器,一旦失主,天下皆知,必会引起群雄逐鹿。你们下山一趟,可曾遇见三大宗门的人寻找太上炼器鼎?”
姜非妩犹疑着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但也可能是我们错过了,天下那么大,遇见的几率才不大吧。”
老头笃定地摇头:“不,老头子可以肯定,庄不为没有死,太上炼器鼎还在他肚子里安生地呆着呢。”
如果太上炼器鼎还在庄不为体内,他人也活着,那么只要找到他,就能解决离火的问题,还能修复岁安珏,正是一举两得,只是不知天大地大,庄不为人现在又在何处。
姜非妩沉默的当儿,老头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神秘地坐起身来凑到她脸前,睁着一双瞎了的白眼珠子“观察”了一番:“丫头,去玥湖城前我给你的药,抹了几天了?”
姜非妩一怔,想起第二次他给她的新鲜药膏,撇了撇嘴:“三四天吧,还要用吗?好像没什么效果。”虽然她也不知道那药膏是做什么用的,应该是什么效果。
“三四天……你的灵台识海有什么变化么?”
灵台识海是修士灵力聚集之处,是现代解剖学中不存在的一片位于大脑中的虚空,也是灵根的生长之地。姜非妩的灵根全废,灵台识海自然也是荒芜一片,她从未过多在意过。
直到老头子这样问起,她才恍然想到,难道那药膏能滋养灵根?那么那道白色的柔光,也许不是错觉,而是灵根复苏的迹象?
倘若真是这样,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修炼了?!
不过这个猜想她并未告诉老头,压下心中的激动,姜非妩装作为难:“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死气沉沉的。”
“嗯……”老头沉吟一瞬,“许是用的不够久,你再多抹上三五日,如果灵台识海有反应,就把这药丸吃下去,然后告诉我结果,要是有效,这药方得卖不少钱呢。”
也不知道他一个看书库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也没见过他下山采购啊。姜非妩腹诽,但还是听话的把一小瓶药接了过来,放进了怀里。
-
离开藏书阁后姜非妩直接回到了小院。
庄不为这件大事已经有了大致方向,可还有一件事她需要去做——刚刚跟随侍童去登天阁时,经过小院,她发现小黄牛不见了。
回来那天是半夜,她累得不行,进了屋子倒头就睡,直到今天才发现那小东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来许久了也不见它出来,添在碗里的草料也没动过一口。
要是跑到烁无明的灵禾田里可就麻烦了,那是老头子最宝贝的实验田,平日里除了他自己,只有身边的侍童能靠近,就连江落月都没资格去碰,要是让那小家伙给啃了踩了,它小命肯定不保了。
姜非妩心急火燎地把小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它,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拉开院门就要出去找,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撞上了门外一道人影,仔细一看,竟是晏宸。
他来这里干什么?
姜非妩一愣,忙把撞乱的碎发捋到耳后,向后撤了一步退进门里,低着头叫了他一声:“晏宸师兄,找我有事么?”
晏宸凉凉地看她一眼,负手侧身,露出身后脚下的一块草席子。
姜非妩的目光随之看去,草席子鼓鼓囊囊,包裹着什么东西,看样子个头不小,但没有起伏动静,像是个死物。
“这是?”
晏宸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没有回答,只是让她自己去看。
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姜非妩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
缓了缓神,她慢慢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草席……
看清其中包裹的东西后,她瞬间张大了眼睛,手指一抖将草席甩了出去。
草席子里裹着她的小黄牛,身上满是血痕,尾巴齐刷刷被人斩断,身体僵硬冰凉,连滴血也流不出了。
姜非妩怔怔地托起小黄牛的尸体,把它抱进了怀里,连哭都忘了。
晏宸垂首看着她颤抖的肩,许久,平静地提醒道:“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说罢转身便走。
“谁干的?”姜非妩突然开口,“它身上这么多伤,是被人虐待导致的。是谁?”
她不知道尸体怎么会出现在晏宸那里,但既然是他带来的,那他就应该知道是谁害死了它。
他背对着姜非妩,寒冰般的眸子霎时间迸发出一阵罕见的杀意。
“我已处理,无需再问。”
至于那人是谁,如何处理的,他不打算告诉她。
晏宸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姜非妩颤颤地抱着小黄牛的尸体,许久,终于哭出了声。
它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慰藉,可她连它也保护不住,不管动手的人是谁,都一定是冲着她来的,她连累它至此,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垂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攥得咯吱作响。
……
晌午时分,姜非妩在后山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挖了个坑,把小黄牛埋了进去。
凉森森的细腻沙土塞满了指缝,手掌心有些失去知觉,她如同机械般的填着土,甚至不曾察觉有人靠近。
“少宗主。”
直到那人喊她,姜非妩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就看见慕十七不知何时找来了,跪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填起土来。
“你怎么来了?”
“我去小院找你,没见到你人,就到处找找。”
“找我有事?”
“嗯,”慕十七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向她,清凌凌的眸光带着恳切,“少宗主,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灭玥湖城的离火?”
姜非妩一惊:登天阁中的事应该只有他们几人知道,慕十七一个看守山门的小童是怎么知道的?
“你从哪里听说的?”
“宗里都知道了,”消息传得倒是快,“我也想去。”
“不行。”姜非妩拒绝得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此行艰险,有她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就够了,慕十七一个看门小童,当不了什么助力,只怕还会把命搭进去,也不知来凑这热闹做什么。
慕十七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赶忙解释:“少宗主,我是玥湖城人,我想……想回去看看我家……”
姜非妩一愣,回首便瞧见少年双眼发红,眼底似有泪光滚动,冷风一吹,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你家在玥湖城?”如果真是这样,只怕他的家人都已经……
慕十七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所以我一定要回去看看,少宗主,求你……”
“……可是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去问江落月或者……”
“只要少宗主愿意带我去,其他人一定也会同意的!”见她松了口,少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拉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姜非妩张了张嘴,但见他那般激动的模样,终究没忍心打击他,只是轻轻拂去他的手,“我说过了,以后不要叫我少宗主。”
“那……”慕十七挠了挠脑袋,喜道,“少宗主长得好像我阿姐,那我以后叫你姐姐,好不好?”
——日后在外,你便管我叫姐姐。
不知怎的,当年收养小凤决时的一幕忽又浮现眼前,许是“姐姐”这个称呼她听了太多,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听到就会想起他。
“还是直接叫我名字……”
姜非妩想要拒绝,可慕十七却不听她的话,欢天喜地地又叫了一遍“姐姐”,一把把她紧紧抱住。
“姐姐,好姐姐!”
这……这孩子怎么这么热情?
姜非妩让这一套突然袭击吓住了,一时忘了推开他。
她也没有看见,身后不远的地方,凤决面色阴沉地看着她和慕十七交叠的身影,目光似能杀人。
慕十七倒是察觉到了凤决的存在,微微抬眼,冲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丝得意而挑衅的微笑。
啊啊啊过渡章苦手好想跳过过渡剧情,但是不可以!
凤决!给我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炼器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