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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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在山泉边,用有些刺骨的水洗了把脸。
脸上的脏污被洗干净后,整个人看着便也不那么像是逃难来的了。
净水镇里很热闹,尚未进到镇子,虞枝便瞧见了好几个商队。
那些商队各个是很长一队,四五辆马车上都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虞枝跟在商队后进了镇子,整个镇子都透露着年关的喜气。
只是这喜气里似乎又飘着些愁淡,就像面前的馄饨摊位,明明客来客往,可那摊贩老板脸上,怎么都瞧不出喜意来。
虞枝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老板,我想问问您,这镇上的当铺怎么去?”
小摊老板抹了一把脸,“姑娘,您来得不巧,咱们镇上最大的当铺东家这两日出了些事儿,这两日不曾开门。”
馄饨摊位上的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他抬头看向虞枝时微微一愣,“姑娘,你坐下我给你盛一碗馄饨吃了暖暖身子吧。”
虞枝鼻头有些发酸,她将外衣给了谢折后,便只剩一件秋天单穿的裙子。
这样一条裙子在这样的冬日里,显然有些不够看了。
在离月宗的这些年,虞枝虽是带了些讨好的意味生活,却也的确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现在,一个陌生人突然给了她点善意,虞枝几乎当场淌下泪来。
她乖巧地走到摊位最里面,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摊位老板很快就端了一碗馄饨过来,热腾腾的馄饨上面氤氲着热气,葱花飘在汤上,绿莹莹的,光是看着便觉得通体舒畅。
虞枝咬了一口馄饨,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缓过了神。
“老板,您刚刚说当铺的东家出了事儿?”虞枝嘴里裹着半颗馄饨,说话时有些含混,“当铺的东家,不是陈家吗?陈家可是镇上的富户,怎么会出事儿呢?”
“这事儿啊,邪乎着呢。”接话的并非虞枝,而是一旁吃饭的客人。那客人看起来不是本地人,穿着虎皮制成的外袍,声音粗壮,蓄了满脸的胡子。
原来这陈家,年集前,老太爷便去世了。
老太爷今年九十多,算是喜丧。照理来说,去世后该按照净水镇的那一套流程,灯火长明,入土为安。
可偏偏这陈家在老太爷死后,消息传出去了,却不见陈家灯火常亮,也不见有人送棺进府。
“你这小丫头或许是不曾听说过。”那大汉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向前倾,对着虞枝道,“我们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是知晓一二的。”
“传闻七日不见灯火,辅以灵胎,亡魂便渡不过那冥川,死人也能活过来呢。”大汉瞪圆了眼睛,见虞枝脸上并没有什么受到惊吓的表情,反倒有些诧异,“你这小丫头,胆子倒是大呢。”
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便是他第一次听到,也觉得遍体生寒。
面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看着反倒是丝毫没有被吓着,反倒充满了好奇。
“灵胎?灵胎是什么?”
大汉直起身子,他摇了摇头,“灵胎是什么,我们这些粗人到哪里知晓,不过我曾经见过些大人,听他们说起过些奇珍异兽,我猜,那灵胎许是麒麟,凤凰一类的神兽吧。”
虞枝唔了一声,顺着大汉的话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的,灵胎定是这些我们见不着的东西。”
只是虞枝心里却是极小声道,不,不是的,绝不会是麒麟凤凰这种传言中早就灭亡的族群,只是那灵胎……难道是蛇吗?
大汉见虞枝这般给面子,自然是敞开了话匣子,“不过啊,这种逆天而行的事儿,可不敢做,你瞧那陈家,原先多么家大业大,这不是一夜之间,百十口人,全死了吗?”
虞枝往嘴巴里送馄饨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眼底写满了诧异,“死了?怎么会都死了?”
“丫头,你不知道这事儿啊?”大汉有些奇怪道,“净水镇这两日全在说这事儿呢。”
“三日前,陈家停灵的屋子起了火,说是有妖物作祟,还来了好些大人呢。”那大汉道,绘声绘色的,仿若他就在现场瞧着一般,“只是到最后,也没揪出什么作祟的妖物来,那些大人第二日便都走了,谁料他们上午刚走,下午这陈家就出事儿了。”
大汉压低了声音,表现得十分神秘,“先是陈老爷疯了一般,脱光了衣服在街上狂奔,来了十几个人都没能给他拉住,最后一头栽进了猪圈了,叫那几头正饿着的黑猪分食了。”
虞枝手一抖,手腕有些抽筋,她重复了一遍大汉的话,有些疑惑,“怎么会呢,大家没有上前将他拉出来吗?”
“谁来得及管他啊,陈家宅子里,他的那些夫人姨太太的,都一时之间发了疯,四下点火呢,众人忙着救火。等火灭了来寻他,才发现人已经断气了。”
“丫头,你说这不是天谴是什么?哪有人清醒着,能叫猪给啃死的?”大汉顿了顿,“更何况,听说那陈老爷只有心口的肉叫黑猪给吃了,旁的地方,完好无损!”
虞枝垂着眼,没接话。
大汉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忙收了话音,有些担忧道,“是不是我说这些吓到你了?怪我怪我,你别往心里去,这陈家自己做的孽,与你我无关。”
虞枝抬起头来,她扯起唇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忧心该去哪儿换些银两,现下身上没有银钱,哥哥还在镇外破庙里等着我买伤药,当铺今日不开门,我一时有些失神。”
馄饨铺老板这时正走过来给那大汉添汤,“李爷,不然让这丫头把要当的东西拿出来瞧瞧?您行行好,给人丫头一个方便。”
被称作李爷的男人摆了摆手,他看向虞枝,“我倒是有些闲银,丫头,若是你当真急用,那便把东西拿出来我瞧瞧吧。”
虞枝闻言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她伸出手,将玉镯从手腕上褪下来的时候,颇有些不舍。
“我想用这玉镯换些银钱。”虞枝将玉镯捧着往李爷面前送了送,“是家里人送的,不是什么便宜货。”
大汉的视线落在了那玉镯上,脸上的笑微微有些凝固,只见他伸出手,将虞枝的手往后推了推,“丫头,你这玉镯可不是我身上那点碎银子能换的东西。”
“你我能遇见也是有缘,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只管拿去给哥哥买伤药。”大汉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将那银子推到了虞枝面前。
虞枝微愣,推辞几番。
只是那大汉执着,虞枝只能接下银子,离开馄饨铺前,不忘问了大汉的名姓,只道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他今日的恩情。
等到虞枝从馄饨铺离开。
那馄饨铺的老板才有些疑惑地走上前,“李爷,您虽是个好人,却也从不是这般随意将钱往外送的,今儿个怎么……”
李怀瞥了一眼那馄饨铺老板,鼻孔微张,“那丫头,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手腕上那玉镯,可是灵器。”
“灵器?我瞧着,也就是个水头足些的玉镯罢了。”
李怀摆了摆手,不欲与那馄饨铺老板多说什么,心里却是盘算着,许是可以在这净水镇长住下来,他有种直觉,这净水镇于他而言,定是块福地。
正是年集这日,街上热闹极了,可虞枝却是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思,她揣着五两银子买了些止血化脓的药,又买了一双厚布鞋,和两件厚斗篷。
离开前,虞枝转到了一间包子铺,买了四个肉包子用油纸包好。
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放好,虞枝这才急匆匆地往那破庙赶。
这陈家的事儿来得蹊跷,就怕先前那几位修士去而复返,将陈家的事儿看做是谢折做的。
谢折从那晚起便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两个人困在地下洞穴快三天,陈家的事儿断然不会是他做的。
只是这话,虞枝说了,也不见得那些修士会信。
当下最为稳妥的做法,还是同谢折一起,离这净水镇越远越好。
这般想着,虞枝的步子越来越快。
很快,破庙就出现在了视野尽头,虞枝心中一喜,走得更快了些。
穿过两棵大树,虞枝的脚步猛然一顿。
破庙外,停着三匹白马。
三匹白马十分高大,正喷着响鼻,甩着脑袋。
破庙里,有旁人……
虞枝心里微微有些紧,她攥紧了手里捧着的油纸包,心下一横,咬牙朝着破庙走了过去。
尚未走进破庙,虞枝便抬高了声音喊。
“谢折,我回来了,我们困了快三天,你一定饿……”虞枝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折仍旧坐在她离开时坐着的地方。
在他左右各站着一个人,谢折面前,也站着一个。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虞枝最为熟悉的紫衣。
虞枝握着油纸包的手一松,再开口时,声音里掺杂着哭意,“师父,您怎么会在这儿?”
明远看着自个儿一手养大的小姑娘满身的狼狈,一肚子的怒火登时泄了一半,“过来,让师父瞧瞧,都伤到哪儿了。”
至于站在谢折左右的,自然是祝知礼与何满慈。
何满慈顾不上明远还在,已经走到了虞枝面前,满脸心痛,“你最是怕冷,怎么只穿这点就在外面乱跑?”
虞枝吸了吸鼻子,她摇了摇头,泪眼蒙眬中,还不忘扯着明远的袖子替谢折说好话,“师父,如果不是谢折,您就再也见不到阿枝了。”
边说,虞枝边抬眸看向谢折,“您就让谢折和我们一起回离月宗吧,他还……”
虞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豆大的泪从她眼眶中落下。
随着那泪的落下,虞枝眼前的景色由模糊重新变得清晰。
等等,为什么谢折头顶的数字变回了负三啊?
明明她离开破庙前,那数字还是六十好几呢!她这才进破庙说了三句话,其中两句是在为了谢折说好话!
虞枝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黑过去前,隐约见到那负三的数字开始缓慢地往上涨。
这大魔头身上,是出什么故障了吧。
这是虞枝昏过去之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阿枝:这大魔头浑身bug,想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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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盘古开天辟地,地上住着人,那么天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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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姣在男友失踪的第三年,收到他从西边小城寄来的明信片。
照片上,是肖舒城当时离开时,要去探寻的,藏匿在深山中从未有人去过的大峡谷。背面,是肖舒城的字迹。
——姣姣,救我。
可没有人比岑姣更清楚,肖舒城早就回不来了,在他深入大峡谷的那天,人就死在了湍急的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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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前的群山上方,有着厚厚的云层,远看,那些云和群山仿佛连在了一起。
岑姣便是在那时爬上了山顶。
云雾在她周身翻涌,岑姣抬脚,竟是可以沿着那云雾向上。
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进云里去。
就好像很久以前,她一步一步地往下爬,爬到人间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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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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